…
兩人鬥了兩句嘴,何疏感覺剛才那種心有餘悸的情緒逐漸平復下來。
他跟廣寒都輕敵了,他們覺得周判官從陰間逃出,身負重傷,法陣威力有限,怎麼看都是強弩之末,不足為懼,結果差點被擺了一道。
何疏覺得自己當時就算死了,都還是小事,閻王令一旦落入周卿手裡,那就等於混世魔王拿了生死簿,往大了說,他想讓誰生就誰生,想讓誰死就誰死,天下之大,他無處不可去,無處不可藏,到時候一旦跑到外國去,再找到西方地獄那邊合作,陰陽兩界聯手能否圓滿解決都是兩說,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之前,肯定會有血流成河與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隻要想想差一點造成的後果,何疏就不禁後怕與慶幸。
如果自己還是半年前的自己,對上周判那樣老謀深算的對手就等於白送。
“他這次應該是真的魂飛魄散了吧?”
即使親眼看著周判官消失,何疏還是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
廣寒想了想:“應該是。”
他想不出周判官在那種情況下,能繼續留出殘魂逃出生天的可能性。
如果有,那隻能說周判官的能耐已經通天徹地,達到神仙境界了,既如此,那也不必費盡心思想要得到閻王令和青璽。
周判官與畢舍遮已死,餘下的麻煩就是當初鬼門大開之後從陰間逃竄的大小鬼犯。
何疏掀開上衣,那五個指印還在,顏色鮮艷,刺目異常。
廣寒輕輕摸上去。
“疼嗎?”
“還好……乾啥,想趁機輕薄我?去去去!”
何疏故作惱怒把他的手拍開,衣服拉下,借此掩飾那一瞬間的窘迫。
都是大男人,本來也沒什麼好避諱的,但剛才廣寒手指碰上去的時候,何疏那比城牆還厚的臉皮,竟久違感到一絲微妙的不自在。
廣寒眨眨眼,摸著被拍紅的手背。
“有點殘餘的陰氣在裡麵,回頭還得幫你處理下。”
何疏隨口道:“怎麼處理,拔火罐還是采陰補陽?”
廣寒:“你想采陰補陽?那你這種情況應該采陽。”
何疏:“有道理,我回頭抓一頭大公雞,直接抹了雞脖子喝雞血,是不是賊陽氣?”
廣寒:……
這人總有辦法把好好的正經事隨口胡侃成不著調的玩笑話,可不知怎的,廣寒養成了聽他講廢話和胡說八道的習慣,那種感覺就像夏天坐在屋簷下,周圍綠木成蔭,聽著潺潺溪水流動,便有種歲月靜好,不過如此的安然愜意。
但廣寒覺得,這些話還是放在心裡想想就好,不必說出來了,否則何疏隻會更加得意,以後變本加厲。
“其實我從剛才到現在,一直有個疑問。”
何疏揉揉%e8%83%b8口,那種隱隱作痛的感覺還在,提醒他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幻夢。
“周判官的殘魂埋在李助理神識內,拋出誘餌引我進入他所營造的虛假記憶裡,當時我記得我站在房間門口,跟李映發消息,李映給我的回復是那麼真實,到現在我都很難跟幻境聯係起來。”
廣寒:“跟李映發的消息還在嗎?”
何疏拿出手機一翻,不出所料,全沒了。
廣寒:“李映跟你說了什麼,值得你如此在意?”
“我的幻境裡一切跟外界一樣,唯獨你不見了,我當時——”
何疏說到一半,含糊帶過自己當時六神無主的心情,準備挑了重點繼續說,忽然又皺起眉,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還記得李杞說的唐飛嗎?”
廣寒點頭。
何疏一拍大腿,牽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現在先回頭找李杞,我覺得唐飛應該真存在過!”
廣寒:“那是法陣的影響吧。”
何疏:“不,不是法陣,你也記得唐飛,說明那一段並非李杞的杜撰,我忽然有個推測,得先過去問問他才知道!”
廣寒雖然一時還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但還是跟著起身,甚至伸手想要扶他。
何疏還不願意:“嗐,我又不是病患,一點小傷……”
話沒說完,手機響起。
是何疏的手機,語音通話顯示來者是李杞。
說曹操,曹操到。
何疏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李杞急切的聲音。
“何哥!何哥!我真覺得唐飛是存在的,他不是我幻想出來的人!剛剛,就在剛才,我一直在想他,我在心裡說,如果你真的存在過,真的在天有靈,能不能給我一點提示,不要再讓我這麼痛苦下去,然後,然後!我房間裡那個窗簾就動了,突然飄起來,但窗戶我明明關上了,沒有風!你不是很懂這方麵的東西嗎,能不能過來幫我看看,唐飛是不是在?!我覺得就是他了!”
何疏廣寒麵麵相覷。
“你別著急,我們現在馬上過去!”
何疏安撫他兩句,把電話掛斷。
兩人火速趕到李杞的房間。
李杞看見他們,跟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指著房間窗簾道:“就是那裡!”
何疏望過去,什麼也沒有。
他的陰陽眼是已經開了的,如果有鬼魂肯定能看見。
但李杞言之鑿鑿,何疏還是準備再試一下,羅盤已經沒了,他隻能用閻王令來感應。
沒等他祭出閻王令,廣寒就按住他的胳膊。
何疏看向廣寒,從他的表情裡讀出異樣。
“真有人?”
廣寒點頭,指著窗簾角落。
“是不是那裡?”
李杞激動:“沒錯,剛才動的地方就是那裡,真有人嗎?”
廣寒:“隻能隱約感覺到有個靈體的波動,但我看不清模樣,太弱了。”
何疏將閻王令喚出,以神念去搜索周圍,果然在他們所說的位置附近,發現一股若有似無的氣息。
那甚至已經不能稱為鬼魂了,甚至也不是周判官那樣的聻,而是比聻還要微弱的波動,如清風,如水滴,幾乎令人不易察覺。
何疏嘗試去與之溝通。
李杞還想說什麼,廣寒阻止他。
“先等他溝通完,也許可以徹底解開你的困惑。”
李杞隻好強捺下激動,眼睛盯住何疏的一舉一動。
他們自然也都看見,何疏的神情在逐漸變化,從驚奇,訝異,再到震撼,表情不一而足。
何疏似乎聽見了一個曲折漫長又跌宕起伏的故事。
李杞好像也感覺到什麼,忽然望向角落的位置,身體微微一震,眼圈開始發紅。
第162章
李杞很小的時候,小區搬來一戶人家,那家人有個小孩叫唐飛,跟他年紀相仿,又去了李杞班上,跟他坐了前後桌,兩人很快熟稔起來,從小到大幾乎形影不離,稱得上穿一條褲子的好兄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印像裡,唐飛經常到李杞家來吃飯做作業,但唐飛卻很少邀請李杞去過他家,李杞偶爾去過那麼一兩回,從沒見過唐飛的家人,他甚至對唐飛媽媽長什麼樣子都沒有印像,自從知道唐飛是單親家庭之後,李杞得到母親囑咐,有意無意也很少去問唐飛家裡的事情。
不過並不妨礙兩人的交情,性情迥異的他們反倒在成長過程中互補了,李杞可以說,自己回想往事的時候,那回憶裡出現頻率最高的人物,除了他家人,就是唐飛了。
青春期總有數不清的小煩惱,少年不愛跟家裡人傾訴,唯一的傾訴對像肯定是唐飛了。
唐飛總是表現出超乎年紀的成熟穩重,耐心聽完並開導他,有時候說得李杞不愛聽了,兩人也會吵嘴鬧翻,不過沒幾天又和好了,這種小矛盾在朋友之間並不鮮見。
後來偶爾回憶起來,李杞也有點奇怪,因為唐飛好像從來就沒有什麼煩惱需要傾訴,他學習優異,即使體育不強,被人背地裡嘲笑,也不像其他小孩兒那樣容易低落難過,他少年老成,雖然比李杞還小幾個月,但在李杞麵前,有時更像個兄長。
“大學畢業後……”
李杞忽然說不下去,他搖搖頭,麵露疑惑,又皺起眉頭。
他忽然就想不起大學畢業後,與唐飛有關的事情了。
那些記憶好像一直存在於腦海,從未忘卻,又好像被人為抹掉一些,隻是終究會殘留些許痕跡,當某一個契機來臨,這些殘缺的記憶就會重新被喚醒。
“我好像,想起一些事情了。”
大學畢業那年,唐飛過來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李杞見到久別的好哥們,異常高興,推掉同學們的飯局,帶著唐飛去自己熟悉的餐館,誰知兩人過馬路時,一輛大卡飛馳而來——
“我當時……”
何疏福至心靈,用請神術和閻王令,為那縷若有似無的元神灌入生機。
這些生機實則是閻王令裡的鬼氣,之前收了那麼多魂魄進去,總該發揮作用了。
窗簾角落,一個人形慢慢浮現輪廓,但還是很模糊,隻能依稀看見腦袋四肢,連五官都看不清楚。
對方似乎察覺何疏廣寒的身份,也感激何疏讓他顯形,就朝他們拱手彎腰,居然是行了個古禮。
李杞喃喃道:“我當時被你推開了,你卻直接被大卡撞飛。”
被撞飛出去重重落地的唐飛當場就血肉模糊,直接斷氣了,李杞直接看傻了,整個人都木掉,周圍人聲鼎沸,完全都進不了他的耳朵,直到不知過了多久,他才一步步走過去,抱著唐飛的屍體失聲痛哭。
“你死了對不對?那為什麼我會把你忘記,我不應該把你忘記的!不對,就算我把你忘了,那些以前認識你的人,不應該也忘記你的,為什麼我媽會說她不認識你?大四那年你說你喜歡你們學校的佟靈,我去幫你聯係,為什麼佟靈也忘了這件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是的,我死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平靜,溫和,像個二十三四歲的青年。
從這聲音,何疏也許可以聯想他的外貌,清秀但又不是特別帥氣,屬於鄰家男孩,但學習肯定很好,從小到大也沒讓人操心過。
這就是唐飛嗎?
何疏同樣有很多疑問有待解答,但閻王令的鬼氣也隻能稍稍讓對方凝形說話,再多恐怕過猶不及,反倒會將那僅存的元神吞噬。
“李杞,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去鄉下姥姥家,門口那棵快要死的柳樹麼?”
聽見唐飛的聲音,李杞有點激動,又有點茫然,對他的問題更是沒有什麼特殊反應,隻是搖搖頭。
“不記得了。”
“其實它本來已經活了很久,而且逐漸有了靈識,隻是渡不過上一次的雷劫,被雷劈中之後,奄奄一息,是你的出現,每天看護,澆水施肥,才讓它一點點好起來。人間都說點滴之恩,湧泉相報,你對那柳樹的恩情,已經不是點滴之恩了,而是活命之恩,所以從此以後,你就多了一個叫唐飛的小夥伴。”
李杞愣愣的,好像沒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