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1 / 1)

陰陽渡 夢溪石 4471 字 6個月前

我?!”持刀的士兵大怒,隨即反應過來,“你也要他的陶甕?”

持槍男人冷冷看他,默然無語。

對方承受不住這壓力,率先撤刀,色厲內荏嗤笑。

“一個破陶甕,要就給你好了,有什麼稀罕的!”

他明明已經收刀轉身欲走,卻冷不防回身,衝小童作出凶狠表情,又提刀作勢欲砍。

小童唬一大跳,手中陶甕應聲落地。

砰!

裡麵的東西碎了一地。

不是搶劫士兵想像裡的財帛,而是醃菜。

味道倏地躥出來,搶劫者直呼晦氣,狠狠瞪小童一眼,終於大步走了。

男人也收起長槍,回身望小童一眼,什麼也沒說,舉步離開。

“貴人留步!”

小童喊住他。

男人站定。

“不知貴人大名,來日當思回報。”

男人回過頭。

小童大約五六歲年紀,話卻已經流利,可見家教良好。

但舉目四望,這屋舍破落,門庭敗壞,空蕩蕩一眼就能望到底,分明又是久已沒有長輩在家做主的情形。

這樣的小童,便是再早熟懂事,又能單憑自己活多久?

可男人救不了。

亂世之中,這樣的豈止一戶?

百戶千戶,亦滄海一粟。

男人一路走來,比小童更慘的,比比皆是。

他救不了,隻能走。

今日出手,對小童來說,也許眼前是幸,可日後小童依舊會活不下去吧。

這亂世,人要怎麼做人?

小童仰頭望他,臉餓得消瘦,還在等他答案。

男人沉默良久:“我是叛軍。”

話說完,他轉身便走,不再回頭。

其實不用他說,小童也能看出來,男人的服飾,與剛才闖進來搶劫的士兵是一樣的。

得不到答案,小童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如果能,再想報恩的事情吧。

迷霧散了又聚。

眼前須臾一變。

小童已經長大成為青年。

他背著行囊走在茫茫戈壁上。

手腳瘦長,麵容也依稀有昔日輪廓。

在那一場滿城皆哭的動亂中,他終究是活下來了。

十幾年前,天下凋零敗落,烽煙難滅,他從那座城走出去,走遍了大半個天下,也看遍了天下百姓的悲號痛苦。

他無意力挽狂瀾拯救天下,卻不知不覺學會一身醫術,走到哪治到哪,當起了赤腳郎中。

從陳留到長安,從江南到邊塞,他已不知走過多少地方。

匆匆的腳步終於在一戶人家麵前停下。

對方早已侯在門外,迎接這位十裡八鄉都罕有的大夫。

這個年代,這種地方,想找一位懂醫術的大夫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幸好,他們遇到了青年。

青年二話不說,進去救人。

未幾,屋外路過幾人。

當年持槍男人,也已輪廓似鐵,麵容如冰。

臉上未添蒼老,眼中卻有滄桑。

他身後依舊背著那把長槍,威儀卻更勝昔年。

左右手下簇擁,幾人路過屋舍之外。

這時,青年也已看好病人,在主人家的相送下步出。

男人若有所感,扭頭望來。

青年自然而然抬眼回視。

四目相對,平靜無瀾。

歲月仿佛在此刻凝固,又悄無聲息滑過去。

青年神色微動,似乎認出昔日恩人。

他拱手長揖,深深彎下腰。

男人卻已將頭轉回去,繼續舉步前行。

青年也沒有再貿然追上去。

他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佇立良久。

有些事情,於自己而言,是改變一生,於對方而言,卻不過舉手之勞。

對方不願有過深糾葛,那麼自己不上前打擾,也是一種禮貌。

青年凝望許久,終是釋然一笑,也轉身離開。

此生能再遇見,讓他行此一禮,已是足夠。

“將軍,公主已在前方相候。”

男人對著過來稟報的人點點頭。

他其實並無朝廷冊封的官職,但這麼多年下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是崇徽公主義兄,忠心耿耿,武功蓋世,便都以將軍相稱,漸漸的,公主親衛,也對此人言聽計從。

旁邊一人忍不住好奇問:“剛才那個大夫,將軍認識他嗎?”

若不認識,對方為何要行此大禮?

男人嗯了一聲:“多年前,陳留被屠,我救過他。”

陳留被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眾人麵麵相覷。

當年那場叛亂,慘烈而持久,在場大多數人,依舊記憶猶新。

“那將軍,為何轉身就走?”

“萍水相逢,舉手之勞,何必過多牽絆?”男人淡淡道。

交集太多,就會有來往。

有來往,就會給彼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這樣的人,孑然一身,孤身來去,不必任何牽掛。

牽掛太多,隻會累人累己。

能平安長大已是不易,就祝你往後一生順遂吧。

……

當往事湮沒在厚厚煙塵之中,再狂烈的風也吹不開半點端倪,卻有一位故人從冥河中走來,娓娓挑起舊日的隻言片語,將那些曾經不為人知的記憶如畫卷展開,呈現在眼前。

眾生皆苦,若有片刻歡喜,必得念念不忘,輾轉留存。

明鏡不沾塵,浮生若長夢,當悲喜遠逝,驟然夢醒,是否還對夢中片葉落花心生憐惜留戀?

何疏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個夢談不上美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夢。

夢裡也隻有零碎片段,光影交錯,許多畫麵一閃而過,還未來得及深究。

以至於他醒來很久以後,依然沉浸其中,久久無法回神。

那到底是他聽了廣寒故事之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真的自己曾經有過這麼一段前世,何疏已經分不清了,但他沒想到,在地府睡覺,都能做個夢。

何疏揉著額頭,正想喊廣寒,卻發現不對。

他現在躺的地方,不是在他們之前說話的地方,沒有那塊大石頭,也沒有廣寒。

他身下,是一張床。

陰間有床?

這是鬼城?

不對,他們明明是在……

“我就說了,你們現在著急忙慌做什麼,那邊都沒動,你們上趕去挨打嗎?!”

“乾啥啥不行,還得爺出手是吧?”

“都讓開,給我讓開!”

何疏:……

他覺得自己可能出現幻聽了。

要不然,怎麼會在這裡聽見鳳鳳的聲音?

何疏有種恍恍惚惚的魔幻感,他懷疑自己還沒睡醒,掐一把大腿根,會痛。

那就不是夢。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循著聲音來源找去。

鳳鳳吆五喝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而且一如記憶中熟悉。

果不其然,拐過牆角,他就看見那隻鳥背對著自己,正高高站在桌案上,對著台階下麵的人訓話,那囂張的樣子,何疏不用看也能想像得出,就差像人一樣叉腰了。

台階下那幾個人,看起來像是鬼差,倒還在好聲好氣跟它解釋。

“咱們現在不好出麵啊,鬼城亂作一團,前三殿想渾水摸魚,趁機接手,後頭的又按兵不動,咱們屬於中立陣營,能別動還是別動的好!”

“不行,堂堂第五殿,怎能如此沒落!值此關鍵時刻,我們更應該挺身而出,一鳴驚人,讓整個地府都聽見我們的聲音,知道我們的功績,到時候我們就可以趁機橫掃千軍,一統地府指日可待了,啊哈哈哈哈!”

何疏:……

陰差眾人:……

鳳鳳笑了兩聲才發覺不對勁,猛地扭過鳥頭,立馬大叫起來。

“你醒了?!你怎麼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的,還偷聽我說話!”

何疏:“……你說話那麼大聲,能叫偷聽嗎?”

一邊說話,他一邊打量這隻小肥鳥。

好像瘦了點兒,但精神頭不錯,毛也沒怎麼掉,看來在這裡沒吃多少苦,好像還狐假虎威混得不錯。

“你看見廣寒了嗎?”

“什麼廣寒,他不是在鬼城裡嗎?”鳳鳳莫名其妙。

“我怎麼會在這裡的?”雞同鴨講,何疏覺得有點亂,索性從頭問起。

“你睡在外麵啊,被他們發現了,他們說怎麼有個大活人睡在這裡,我出去看了下,就把你帶進來了。”

鳳鳳的描述簡單粗暴,簡單到讓人更摸不著頭腦了。

何疏:“我睡覺前,明明……”

他想說廣寒,卻突然想起那個廣寒說過,自己與真正的廣寒有點區別。

鳳鳳:“明明什麼?”

何疏咽下後半句話:“沒什麼,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看了看台階下那幾個陰差,又看了看鳳鳳身後的空位。

鳳鳳注意到他的目光,原本就帶著點嘚瑟的腦袋就越發昂揚起來了。

“此地遭逢大難,群龍無首,幸好我從天而降,挽大廈於將傾,他們對我心服口服,自然就奉我為主了!”

何疏無奈:“……能不能說人話?”

他已經不指望從這隻小肥鳥口中得到什麼有用的內容,直接望向階下那幾名陰差。

“幾位陰差大哥怎麼稱呼?我叫何疏,是陽間凡人,被人挾持不小心流落到這裡的。”

“我們知道,鳳爺之前已經給我們交代過了,您是窮奇殿的貴客。”

其中一個陰差道,他不知道是天生苦著臉,還是遇到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就連笑都是苦笑,整一張臉耷拉著做出苦相,讓人忍不住心裡也跟著苦起來。

何疏聽見鳳爺這個稱呼,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第112章

“現在窮奇殿的確隻有我們幾個,何先生你住下了也不妨事,至於你的朋友,現在我們沒法離開窮奇殿太遠,隻能等他自己進入此地範圍,才好收留。”

苦臉陰差雖然苦著臉,但說的話卻很客氣。

按照錢八十的介紹,窮奇殿在十殿中位列第五,也就是許多民間傳說中耳熟能詳的閻羅殿。

但傳說中門第森嚴,眾鬼受審的場麵,並沒有在這裡出現。

從這陰差的話來分析,窮奇殿可能還出了什麼事,導致現在隻有小貓兩三隻,陰差甚至還不敢離開自己的勢力範圍。

何疏知道,陰間發生了一些變故。

這些變故的端倪是他從胡老三的抱怨裡發現的。

市一院旁邊明明有“黃全物流”,陰陽通道卻還在某家ktv洗手間的鏡子出現,胡老三說最近氣息混亂,缺口裂開,不少逃犯趁機逃竄離開陰間,流落混沌甚至前往陽間為非作歹,他們這些陰差疲於奔命,人手嚴重不足。

但那個時候何疏還隻是陽間一條得過且過的鹹魚,他聽聽便罷,左耳進右耳出,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流落陰間,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