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頁(1 / 1)

陰陽渡 夢溪石 4331 字 6個月前

說的嗎?”

何疏:“那倒不是,是我從前道聽途說的。”

錢八十:“嗐,那都是老黃歷了!自打百多年前動亂之後,許多規矩就改了,但要說全改了麼,又不盡然!我聽說這裡頭關係復雜得很,還牽連到什麼東西平衡乾坤有序,幸好我等隻是小人物,每日送送亡魂也就罷了,用不著操心那麼多。”

短短幾句話裡,信息量巨大。

何疏好奇心更盛了,正想繼續問,一聲轟然巨響打破了他的思緒,也讓所有人猛然一驚!

那就像寂靜長夜裡近距離聽見火箭升空的動靜,整片天地為之撼動,連帶腳下竹橋,也在這滔天黑浪中被傾覆。

對陸瑉和奈溫而言,他們本來就在奈河萬千冤魂的乾擾中苦苦掙紮,這一聲巨響非但沒起到晨鐘暮鼓醍醐灌頂的效果,反倒像是在他們本就脆弱的心靈上給予沉重一擊,將心髒擊得支離破碎,玻璃碎片似的散落一地再也拚湊不全。

第107章

“怎麼回事,這河……?!”

錢八十極度震驚的半截話在耳邊炸開,隨即又被狂瀾淹沒。

何疏隻覺整個人腳下懸空,瞬間被冰冷河水覆蓋,水中立刻伸來千萬隻手,拉扯著他要往更深處沉下去。

奈河肯定出了什麼變故,這變故連陰差令牌都壓製不住!

何疏來不及多想,從身上摸出羅盤和朱砂筆。

朱砂已經在落水的時候不知去向,朱砂筆也完全浸濕了。

但奇怪的是他在水中竟沒有那種無法呼吸的感覺,甚至還能睜開眼。

隻是整個人虛懸漂浮,衣服都被水流鼓脹,跟真正在水中無異。

入目是黑黝黝的視野。

不,也不完全是漆黑的,依稀還能看見一些!

千萬隻手從他下麵伸出來,水草一般往上招搖掏弄,好像要拉住什麼救命稻草,殊為瘮人。

而在他前麵不遠處,奈溫和錢八十在拚命掙紮——鬼差陰牌可能在落水中丟失了,沒了令牌的鬼差也與尋常鬼怪無異。

不過錢八十好歹還有隨身勾魂鐵鏈,他自己能當鬼差,必定也是前生孽障清完的了,不算太狼狽。

而奈溫原本就陰沉,他平時也許能令活人退避三舍,但到了陰間,他這樣的氣息卻正是鬼怪們最喜歡的,甚至將他當作同類,紛紛上前攀附,他的四肢很快就被鬼手纏繞,即便用盡全力,還是在漸漸往下沉。

好像還有一個。

何疏左右四顧,終於看見陸瑉。

他對這個年輕女人的印像一直有些怪。

說不上來的怪。

按理說,陸瑉文靜清秀有禮貌,法鏡裡照出來的過往,也是她捐助學校的善事。

如無意外,這樣的人,在照過神鏡與孽鏡之後,憑借生前表現,應該能夠得到較好的待遇。

但是現在,陸瑉的處境遠比奈溫和錢八十還要慘烈。

骷髏頭與鬼手從四麵八方趕來,如吸血水蛭聞見血液的香氣,千萬道黑影撲向陸瑉,拚命啃噬著她身上的每一處肌膚。

從皮肉到血,再到骨頭,那就像一道道煎炸香酥的美味,讓河中萬鬼欲罷不能。

有了這樣一個存在,不說何疏,連帶錢八十和奈溫對惡鬼的吸引力都大大降低了。

陸瑉發出極為慘烈的哀鳴。

如同地獄深處吶喊的呼救,令任何一個良心未泯的人都動容。

“救我,救救我……好疼,好疼啊……”

即便她有問題,也該在神鏡孽鏡麵前受審,而不是落到這個下場。

心念電轉,何疏朝她遊去。

眾鬼似乎察覺他的意圖,紛紛回頭將他攔住。

一隻軟綿綿的手抓住何疏手腕,卻如冰寒烙鐵,禁錮得他動彈不得。

何疏早有準備,捏訣念咒。

“破!”

那手應聲而碎,伴隨著一聲模糊的哀嚎,像有個不甘的靈魂千百年在河中沉浮尋找替身最終卻不得不失敗消失,徹底灰飛煙滅,從此不再在這世間留存任何一點痕跡。

廣寒曾經對他說過,奈河裡住著千萬亡魂,他們有些心有執念不願往生,有些則是罪孽深重鬼神不收,每個鬼的經歷都足以寫成一本書,說到底源於不甘二字,如果有朝一日河水乾涸,這些怨念氣息凝聚起來,隻怕能直衝雲霄撼動天地山河。

一隻手消失,很快又有另外的手纏上來,左右兩邊扳住他的肩膀,輕柔話語在耳畔響起。

“你為什麼想幫她?她這樣的人,哪裡值得同情?”

陸瑉這樣的人?

她是什麼樣的人?

仿佛為了回應何疏無聲的疑問,他們麵前波光瀲灩,黯淡河水忽然泛起光影。

陸瑉出生在一個小鄉村,偏遠落後,家裡供不起她上學,她就憑借自己毅力,每天走上幾裡路,風雨無阻去學校,終於感動學校老師,學校出麵免除她的學雜費,陸瑉也很出息,努力從小山村掙紮著闖出去,最後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

大學畢業後,她通過優秀的表現進入政府部門,並一步步晉升,成為部門中手握實權的主管。

但她的晉升過程並不光彩,為了往上爬,出身寒微的她需要付出比別人更大的代價,包括美貌,身體,乃至利用職權進行背地裡的交易,為某些人提供方便,而那些人投桃報李,則送給她更大的成績,讓她能夠更順利的往上升。

當地一家企業瀕臨倒閉,員工多月沒有工資,嗷嗷待哺,她作為安置費的經手人,並沒有將錢如數發放下去,而是直接轉入與之有利益關聯的企業,美其名曰支持企業開發建設,最終導致這些拿不到錢的人,在絕望中選擇自殺,或報復社會。那些去報復社會的人,又給更多人造成巨大的痛苦。

“我還記得,那天是七月三號,姥姥生日,我下班回家,想去給她買一束花。我剛畢業工作,錢不多,可我從小是跟著姥姥長大的,我可愛她了,除了花,我還訂了個蛋糕……”

悠悠的聲音響起,陰森中隱約可辨年紀並不大。

“從花店出來,馬路對麵就是蛋糕店,我站在斑馬線,興衝衝等著倒計時過去,綠燈亮起,跟許多人一起走過去。”

“可我沒走到馬路對麵,我被撞飛了。身體飛起來的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腦袋落地,全身哪哪都疼,我還沒馬上斷氣,心裡就想著,我的花肯定散了,蛋糕還沒拿到,姥姥還等我回家呢……”

河水依舊翻湧,陸瑉還在痛苦慘叫。

那些鬼似乎並不想一下子將她弄死,隻是慢慢折磨她,何疏錢八十跟陸瑉之前被擋住,他們不被允許過去救陸瑉,這些怨恨執念竟如一道厚厚高牆,連錢八十的鐵鏈也無法擊破分毫。

一切似乎靜默,卻又暗潮洶湧。

何疏耳邊,少女的話語還在幽幽回蕩。

他沒有發問,因為少女會繼續講述。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有人開車踩油門,在鬧市區衝過斑馬線,撞死了很多像我一樣正在過馬路的行人。我還算幸運的,起碼沒有屍首分離,有個人,腦袋滾出大老遠去。”

“那人賠不起錢,他本來就不想活了,連車都是臨時租來的,因為他全家三口人,小孩重病,老婆沒有工作,都等著他下崗安置的錢救命,可那錢……”

一隻慘白的手緩緩指向被萬鬼啃噬的陸瑉。

“都被這個女人轉移貪墨了。”

“他活不下去,滿心怨恨,我,還有其他人,就都成了被他報復社會的對像。”

“可是我死了,姥姥怎麼辦?她就我一個外孫女了,辛辛苦苦供我上大學,好不容易我畢業了,能孝順她老人家了,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錯。”何疏沉默半晌。

“既然沒有做錯,那我的命呢?誰來償我的命?那個撞人的已經被判死刑了,可這個女人呢?憑什麼她還能體體麵麵地活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少女怒吼哭泣,無數個在奈河沉淪的日夜早已令她靈魂麻木,可她始終徘徊不去,頑固堅守,為的就是等到陸瑉。

“她說她是生病死的。”何疏道。

哈!

哈哈!⑤思⑤兔⑤網⑤

哈哈哈!!!

話音剛落,周身四麵,都響起眾鬼的笑聲。

嘲弄,譏諷。

女聲也跟著笑了起來,充滿諷刺意味。

“她是在被查的前一夜,做賊心虛,生怕受審,吞服大量藥物自殺的!”

“你知道嗎?我死了之後,姥姥受不了打擊,直接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自小爸媽離婚,各自再婚,誰都不要我,隻有姥姥帶著我,把我拉扯大,可她居然連一天清福都沒享到,就因為我死了。我要恨誰?我該恨誰?!”

“憑什麼,辛辛苦苦認真生活的人,就要過得這麼苦?那些吃著民脂民膏,自私自利的畜生,卻能活得那麼滋潤,就連死,也成了她逃避的手段!她憑什麼死得這麼輕鬆!憑什麼?!”

“天地不公,我們就來幫忙裁斷!”

“沒錯,我們早就等了她很久了,她遲早是要過奈河的!”

“我要讓她魂魄不全,死不如生!”

耳邊紛紛響起眾鬼話語,那是像少女一樣,直接或間接被陸瑉害死的人。

還有的,因為她,走投無路自殺,從此陰間不收,無法進入輪回,索性跳入奈河,以仇恨為牽絆。

陸瑉現在有多痛苦,這些鬼就有多痛快,它們高聲大笑,笑中帶哭,血淚和著執念在奈河飄蕩,詮釋永遠無法釋懷的死結。

它們的仇恨實在太深了,陸瑉死得再慘,也無法消除心頭怨恨的萬分之一。

在怒火無處燃燒的情況下,它們很快將目標轉移,落在何疏身上。

“要不你也下來陪我們吧!”

“你竟然想幫她,你也該死!”

“該死!”

“這裡這麼舒服,來陪陪我吧!”

無數或遠或近的低語被幽風冥水送來,即便帶著怨毒刻骨的恨意,也是輕柔低%e5%aa%9a的誘惑。

縹緲虛無,卻蠱惑人心。

千萬隻手像海草海帶纏繞過來,繞指柔一般握上何疏的身體。

不遠處的錢八十和奈溫,也遭受同樣待遇,奈溫甚至更為慘烈,他的下半身有大半已經沒入河底淤泥,無數鬼手從淤泥伸出攀附在他身上,拉著他的身體繼續往下沉。

救……命……

奈溫張開口,卻隻能發出無聲的口型。

他的臉色青黑交加,部分外露的肌膚已經開始腐爛掉落。

似乎好奇何疏還有心思關心別人,又似乎對何疏的行為表示不滿。

魅惑的聲音竟好心為他解釋起來。

“他身上背負太多人命,那濃稠的血腥味,整條河都能聞見,甚至有沉睡上百年的冤魂被喚醒,趕過來想分一杯羹……”

奈溫手裡有人命,對於他們的身份而言是很正常的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