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三口進了動物園,帶著孩子在裡麵逛,但孩子似乎心不在焉,並沒有往常那種一看見動物就吱哇亂叫的興奮。
“旭旭怎麼了,是不是天氣熱曬蔫了?”小陳有點擔心,伸手去摸兒子的額頭。
“這大冬天的,怎麼會曬壞?”男人不以為然,但還是道,“我去那邊買點飲料,你先帶兒子去樹下坐會兒。”
樹下有椅子供遊客休憩,小陳走過去,將孩子放在椅子上。
“旭旭可以自己坐嗎?”
孩子點點頭。
小陳笑了:“真乖。”
但她很快想起笑笑的存在,笑容隨即消失,又有點發愁。
光天化日的,那孩子再怨恨,應該也不敢做出什麼吧。
不管怎麼說,終究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可對方那樣偏執,像何疏說的,幾年來都跟著自己……
小陳糾結半天,慢慢就下定決心。
不管怎麼樣,人鬼殊途,她那一點心軟,不應該成為一家人以後的隱患。
特別是旭旭,他本來就是無辜的。
男人買好了水過來。
小陳埋怨:“怎麼給孩子買汽水呢?喝多了不好!”
男人不以為意:“好不容易出來玩一趟,多久才喝一回!”
小陳也就妥協了,但當她把汽水開好插上吸管,拿給兒子時,竟發現兒子揮舞雙臂,朝旁邊無人的空位咯咯笑。
“姐姐喝,喝?”
小陳手一抖,差點把飲料摔了。
男人更是大驚失色。
兩人不約而同搶過兒子,遠離長椅。
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笑笑本來已經伸手,準備去接那瓶飲料。
即使她明知道自己根本碰不到那個瓶子。
但是她永遠也不知道那瓶飲料是什麼滋味了。
她麵無表情看著兩人抱著孩子遠離,像在躲開什麼瘟疫。
臉上的青黑之色,越發濃鬱。
……
笑笑離開動物園的時候,何疏跟廣寒剛剛趕到。
他們沒有找到笑笑,小陳一家三口也早就走了。
“來晚一步了。”何疏道。
“我知道她可能會在哪裡。”廣寒突然道。
何疏看他。
廣寒:“去昨天那間按摩會所門口看看。”
何疏沒抱太大希望,仍是聽從他的意見,驅車到那裡。
兩人掃視一圈,還真在門口對麵不遠的樹下看見笑笑。
那孩子原本應該是畏懼陽光的,現在卻隻借著樹蔭的遮蔽,直直望著會所的方向,麵無表情。
何疏看見她印堂隱隱散發青黑之色。
這是靈魂即將黑化的表現。
也就是說,她離成為惡靈,還有一線之差。
小孩子變成惡靈,比成年人更麻煩。
因為麵對成年人,你可以用各種規矩利益去說服對方。
但麵對狂化的小孩子,可不是平常說一兩句軟話,就能哄的。
更何況,笑笑想要的東西,永遠也得不到。
“你先回去,這件事我來解決。”
廣寒丟下一句話,朝笑笑走去。
何疏沒想到他會把麻煩攬上身,因為廣寒怎麼看都不像“多管閑事”的人。
但廣寒無意解釋更多,他徑自走向笑笑。
“你在看什麼?”
廣寒停住,站在笑笑身後。
小孩沒有回頭,兀自盯著會所正門的方向。
“我想進去。”
“還找她?”
“不,殺了她。”
笑笑緩緩扭頭,原本正常的眼睛此刻布滿血色。
“你會攔著我嗎?”
“會。”廣寒冷冷道。
笑笑咬著下唇。
大門進去有關公像供奉,那曾經是她忌憚的存在,但現在她感覺自己的力量在一夜之間大增,原本被壓抑禁錮的仇恨瞬間掙脫枷鎖紛湧而出,流淌全身,隻要她願意,那尊神像再也擋不住她。
她可以潛入裡麵,在那個女人的房間裡等她,等她回去,就算一時半會無法殺她,隻要夜夜入夢,讓她白天精神恍惚,自尋死路。
但笑笑直覺,眼前這個男人,卻比那尊神像更難對付。
“你為什麼要幫她?”
笑笑連廣寒也怨恨上了,她已經不再是今天之前那個乖巧聰明,隻想得到母親一點憐愛的小孩。
她的世界徹底被打碎,再也無法重鑄。
“我沒想幫她。”
廣寒按上她的肩膀,笑笑直覺一股巨力當頭壓下,令她根本無法掙紮抗拒,轟然一聲之後,整個人就被碾為齏粉,也就沒聽見廣寒的後半句話。
“他很為難,我隻是在幫他。”
第64章
笑笑覺得自己像是睡了長長一覺。
實際上從意識黑暗到再度清醒,隻在眨眼之間。
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倉庫麵前。
左邊是市一院,右邊是一間藥店。
她依稀記得這個醫院,當年她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就經常被帶到這裡來做檢查,隻是當時意識迷迷糊糊,沒有太多記憶。
笑笑抬起頭。
她不識字,看不懂“黃全物流”四個字,隻是本能感覺危險,想要後退逃跑。
但一隻手被牢牢抓住,她跑不了。
“你放開我!”
她尖叫起來,帶著哭腔。
“要麼閉嘴,要麼現在就魂飛魄散,你選。”
廣寒根本沒有講道理哄孩子的耐心,直接丟出兩個選項。
他知道笑笑能聽懂。
這孩子雖然隻有六歲,但她過早經歷坎坷,遠比同齡人早熟。
對方果然抽抽噎噎,停了哭聲,驚恐瞪著廣寒。
她發現廣寒也不像在何疏那裡那麼無害了。
那時候的廣寒,雖然話少,但甚至還會幫她點香,讓她能填飽肚子。
現在的廣寒,身上隱藏危險,令直覺敏銳的孩子下意識恐懼。
“跟我走,到時候你可以有兩個選擇,不跟我走,你現在連選擇都沒有。”
倉庫那道拉閘門對廣寒如無障礙,笑笑感覺兩人像走在一條漫長黑暗的路上,一步千裡,又像半步都沒邁出去。
她不知道此地時間與空間無限壓縮,可以是漫長千百年,也可以是轉眼一瞬間。
長長短短,存乎一心。
兩人走過絢爛星空,曲折河堤,白天與黑夜交織,幻化出無與倫比的壯麗。
笑笑畢竟還是小孩,滿心怨恨逐漸被好奇取代,她抬頭仰望,眼睛眨也不眨,要不是身體還被廣寒牽引著,估計就此駐足沉溺了。
但目眩神迷的綺麗之後,則是陡然一變的陰森!
無數荊棘從兩旁伸出,爭先恐後想要擋住他們的去路,大大小小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似乎在尋找兩人弱點,等著撲上來吞噬。
隻是那些窺伺的眼睛,在與廣寒對上時,紛紛退避,不見蹤跡。
淒厲慘叫遙遙傳來,似受盡千百年折磨的厲鬼,急於掙脫鐵索,卻又不得不屈從更強大的力量。
笑笑哪裡還有半點剛才凶狠,她另一隻手也不由緊緊抓著廣寒的衣角。△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廣寒停住腳步。
笑笑看見一條又寬又長的河,橫在他們前麵。
灰霧之中,陸陸續續有人走向不遠處的小橋。
那橋細長搖晃,仿佛竹子打成,很難並行容納兩人,想要搶著過去的人多了,橋身搖晃得更加厲害,不一會兒就有人掉進河裡,連撲通一聲都沒有,很快就被河水沒頂,消失在灰霧之後。
後麵想上橋的也不敢上了,紛紛湧向橋邊小舟,想乘船渡河。
可那船夫似乎要價很高,眾人紛紛失望走開,在河邊徘徊,也有人不死心,伸手去搶船夫手裡撐船的竹竿,結果被船夫反手一打,人也落進水中。
見此情狀,誰還敢再造次?
旁人隻得羨慕嫉妒地望著那個出得起價錢的人施施然上船,被小舟一路載到河中央。
忽然間又出了變故!
河裡伸出幾隻手,拽住乘客的腿往下拖,直接把他給拽進河裡,小舟本身劇烈搖晃,船夫卻穩如泰山,哎呀一聲,搖搖頭,繼續撐船回來。
有人看不下去了。
“你這不是殺人越貨嗎,還有誰敢坐你的船?!”
“你懂個屁!”船夫冷笑,“他自己生前造孽過多,那都是被他害死,又沒法往生的冤魂!這條河最公平了,比那殿前法鏡和功德簿都管用,你要是問心無愧,就隻管上來,絕對翻不了!”
說是這樣說,誰還敢上去,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隻有一個人給錢上了船夫的小舟。
那人果然一帆風順,無災無難,順利過河。
船夫再折返回來時,卻不肯載人了。
因為他看見廣寒。
“您怎麼來了?”船夫一反剛才高傲,露出近乎諂%e5%aa%9a的熱情。
“送人過河。”廣寒道。
船夫看了看笑笑,露出訝異之色。
“這孩子……也好,您跟我來。”
笑笑不由自主被廣寒牽著上船,身後有人不服氣。
“他們怎麼沒給錢就插隊!”
船夫理也不理,撐杆把小舟蕩開。
忿忿不平的圍觀者上前抓向笑笑,冷不防小舟一下子急速蕩開,那人一腳踩空掉入河裡,沉浮幾下直接消失了。
餘者哪裡還敢上前,隻能眼睜睜看著三人離去。
一路應接不暇,笑笑一直處於迷蒙狀態。
換個成年人,肯定會問,牛頭馬麵呢?黑白無常呢?怎麼不是鬼差押送,而是船夫渡河?
但笑笑隻是個孩子,哪怕她再早熟,也是個見識有限,從小到大沒有在正常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像她一出生就已經非人的嬰靈,本該一直維持長不大的形狀,直到灰飛煙滅,可她竟能借著跟母親交流的夢裡一點點成長,直到現在的模樣,已經十分罕有了。
小舟行到中途,突然劇烈震顫,左搖右擺,幾乎快要翻覆,河裡不停有怨鬼怨魂露出猙獰恐怖的麵容,伸手想要抓向他們,卻好巧不巧,險險又被船夫避開。
笑笑嚇得不輕,主動緊緊抓住廣寒的衣角,生怕自己被顛下去。
船夫一邊勉力撐杆,一邊斜眼偷窺廣寒,欲言又止。
廣寒忽然道:“想殺我就上來,別在水裡躲藏。”
他的語氣很平淡,好像在說中午吃了幾碗飯,伸手摸出一把長槍。
笑笑連眼睛都沒眨,卻根本不知道他那把長槍是從哪裡翻出來的,通體黝黑紅光流轉,宛如血色浸染。
河裡一下子平靜下來,那些惡鬼怨魂全部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知道是被他的話嚇到,還是被這柄長槍震懾住。
反倒是船夫大驚失色,趕忙回頭勸他:“廣爺,咱們有話好好說!”
廣寒若無其事把長槍收起,這回笑笑很留神觀察了,居然又沒發現他是把長槍藏在哪裡,好像倏地一下就沒入身體裡。
她忍不住問:“那些鬼,是衝著我來的嗎?”
是因為她也前世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