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死亡”。
最先浮現在腦海的竟然是那個女人。
“媽媽,不要去那裡,有蟲子。”
“蟲子?沒有啊……”媽媽的笑容消失了,緊緊抓著她的肩膀,“你看得到嗎?有多大,是什麼樣子的?”
“媽媽,痛……”
“對不起啊,凪,媽媽隻是很擔心.....”
“就是長著翅膀的蟲子啊,這麼大。不過沒關係,媽媽不用怕,我已經把它捏死了。”
但是媽媽像以前一樣沒有誇獎她。
“這樣啊,凪是有天賦的,你有那樣的天賦……”
從那天開始媽媽就逐漸變了。
“為什麼啊,我明明都逃出來了,可是那孩子,她竟然能看見!我的孩子能看見,為什麼,為什麼隻有我不能……!”
那是什麼?
為什麼爸爸和媽媽看不見這種蟲子?
捏死之後她也看不見了,它們變成她看不到的另一種蟲子了嗎?
“因為它們是怪物,誕生於人負麵情緒的怪物。”
“那我是打敗怪物保護爸爸媽媽的英雄嗎?”
“不,你也是怪物。”
這樣說著的媽媽,身上也誕生了“怪物”。
那個可怕的眼神,她後來明白了,是叫憎惡吧?
白鳥凪選擇向看起來沒有變奇怪的爸爸求助。
“媽媽最近不開心,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嗎?”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隻是媽媽曾經受了太多苦,所以心生病了。凪要乖哦,畢竟你也讓媽媽很痛苦。”
“那我要做什麼才能讓媽媽不痛苦呢?”
“嘛,你做什麼都一樣,總之儘量彆惹媽媽生氣吧。我會跟媽媽聊聊的。”爸爸像往常一樣溫柔地把她抱起來,“我們是一家人啊,是相愛的,凪也喜歡爸爸媽媽,對吧?”
“嗯,我喜歡媽媽,也喜歡爸爸!最喜歡爸爸媽媽了!”
“真乖啊,凪。”
爸爸把她舉過頭頂,她看到門縫裡媽媽的眼睛。
“媽媽........”
沒等她說完,媽媽就離開了。
“怎麼了?”
“媽媽在那裡。”
“這樣啊,那爸爸去找媽媽聊聊。”
不知道爸爸跟媽媽說了什麼,媽媽看起來和以前一樣溫柔了。
“媽媽最喜歡你了哦,凪。”
媽媽的眼神讓她開始懷疑喜歡的定義了。
“喜歡是什麼?”
“喜歡啊,就是把你看做是最重要的。”
“那媽媽不喜歡我,媽媽喜歡的是爸爸和自己。”
聽到她的話,媽媽哭了起來:“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夏花!”聽到哭聲的爸爸著急地趕過來,“發生了什麼?”
媽媽捂著臉啜泣著:“凪醬說我不喜歡她……”
白鳥凪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巴掌扇到地上。
“你知道你媽媽為了你付出多少嗎?竟然還說這種話!”
重重的一耳光,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熱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滴在媽媽買的漂亮裙子上。
鼻子也流血,耳朵也流血。
臉上很痛,頭很暈。
她躺在地上,盯著白色的天花板。
掩麵哭泣的媽媽,其實在笑。
媽媽真奇怪啊,因為心生病了嗎?
生病的話,要吃藥才可以吧,為什麼不去醫院呢?
過了一會,爸爸離開了,留下媽媽安慰她:“沒事吧,凪?爸爸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老師說做錯事要道歉。”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爸爸做錯什麼了?他明明是為了你好,真是的,凪你好好在這裡反省吧!”
媽媽在笑。
生氣的媽媽也在笑。
媽媽不管臉上什麼表情,其實都是在笑的。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
對不起,我衝動說了實話結果讓自己餓肚子還挨打。
對不起,肚子。
對不起,我自己。
爸爸很高興:“夏花,你看這孩子多像你啊,當初瘦瘦小小一個竟然也長這麼大了,和你一樣柔弱又堅強。”
媽媽的笑容變得勉強,從那以後,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連勉強的笑容都沒有了。
“凪,你為什麼要吃這個,這個可是小兔子,多可憐啊,你怎麼可以這樣?”
“夏花不要哭,快和媽媽道歉!我怎麼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孩子!”
被厲聲斥責了。
好像錯的是她一樣。
但是,食物是媽媽做的啊。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個問題,爸爸就買了棒棒糖向她道歉,是媽媽最喜歡的草莓味。
“抱歉啊,凪。媽媽她太沒有安全感了,她受了太多苦,心生病了,你要好好包容她,嗬護她,這樣她就會好起來的。”
再後來,連道歉也沒有了。
因為原諒媽媽,嗬護媽媽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做了不值得誇獎,但不做就是錯的。
不能說話,因為說什麼媽媽都會生氣,惹媽媽生氣就是做錯了。
但是即使什麼都不做,媽媽也會生氣。
爸爸還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就死掉了。
不喜歡爸爸,也不喜歡媽媽。但是爸爸死去的時候她也沒有高興,反而是害怕。
媽媽說要一起去找爸爸的時候,她想的是終於來了。
“凪是喜歡爸爸媽媽的吧?那我們一起去找爸爸吧。”
媽媽把她抱進了廚房,用繩子綁了起來。
笑著的媽媽,其實在哭。
媽媽真奇怪啊,可以笑著哭,也可以哭著笑。
但白鳥凪想活下去,不管媽媽說了什麼,她都想活下去。
如果沒有人愛她的話,她就來愛自己。
如果沒有人在乎她,她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好不容易活下來,生活也沒有變得輕鬆。
街坊鄰居總是議論紛紛。
“那個孩子七個月的時候一家人出車禍早產,十歲的時候父親又去世了,母親帶著她自殺,結果隻有她自己活下來了,房子也燒沒了,完全就是掃把星吧?”
“而且那孩子每天跟沒事人一樣,真惡心啊,她都不會愧疚嗎?”
最好的朋友也說:“怪不得你媽媽那麼討厭你。”
為什麼要愧疚呢?她做錯了什麼嗎?是她帶來了不幸嗎?
遇到不幸的事情就一定要找個人背鍋,然後憎恨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寧可憎恨彆人,也絕對不要帶著愧疚活著。
沒有人愛她的話,她想要愛自己。
她想要儘可能自由快樂地活在這個世上。
但是好可怕……
大家的眼神好可怕,大家的語言好可怕,那些她看不懂的存在,真的是她的同類嗎?
還是說,因為她是怪物,才看不懂的呢?
極短的時間裡,過去的痛苦回憶如高鐵窗外的風景一樣飛速略過腦海。
“家入老師說反轉術式沒辦法治療燒傷產生的疤痕,但是我身上很光滑,當時的燒傷一點都沒留下痕跡。”白鳥凪躺在地上,手臂被反轉術式恢複,熟悉的疼痛竟帶給她安心的感覺,“既不是反轉術式,也不是什麼寶可夢操術……而是那個,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提供我最需要的一切的……金色光芒。”
“媽媽討厭我,爸爸的虛偽也不可能是愛,那些說我是掃把星、是惡魔、是怪物,說我活該的人……我都可以不去在意,因為我很確定自己是被愛著的——被我自己,被我的術式。”
所以一定沒問題。
做得到。
咒力來自於人的負麵情緒,白鳥凪現在隻覺得渾身上下充滿咒力,如磅礴浩瀚的海水將她包裹,湧動著,構建著。
她恍惚間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你是聽到了嗎?
我想要變強的願望——
不想逃跑,不想求饒,想把挑釁我的家夥碎屍萬段,然後以自由的姿態活下去。
最了解我願望的,最愛我的,就是我自己啊。
白鳥凪開始破壞人設般自言自語的時候,狗卷棘就意識到這是利用束縛提升實力的一種方式——術式公開。
不止他知道,特級咒靈也知道。
就算誕生沒多久,也能感知到白鳥凪身上如同海麵漩渦般凝聚起來的咒力。
它打算直接動手,結束貓捉老鼠的遊戲。
狗卷棘就在它身後,但負荷過重的嗓子已經不足以讓他再發動術式。
緊迫到極點的情況下,周圍的一切都仿佛變成了慢鏡頭。
必須阻止它。
腦海被這樣的想法全然占據,眼裡隻有淡藍色咒靈的身影,感官變得無比明晰。
如同雛鳥啄破蛋殼發出第一聲鳴叫,如同水流順著地勢淙淙流下,進行時隻覺得如呼吸般自然的行動。
原本單膝跪地強撐著不倒的狗卷棘用比較完好的那隻手撐著地麵,身體騰空,右腿帶著能扭曲空間的力度淩厲地踢向咒靈的側腰,咒力閃著黑光。
剛衝著白鳥凪抬起手的咒靈被踹到地上,側腰空了一塊。
就在它嗷嗷叫的時候,白鳥凪的領域完成了。
手勢與名字如刻在靈魂上一般清晰,眼裡隻剩下那個淡藍色身影的白鳥凪自然地擺出屬於自己的手勢:“領域展開——清寂明鏡台。”
咒靈未完成的領域被覆蓋了。
天空是純粹的乳白色,地麵也是乳白色,分辨不出哪裡是天和地的分界線。
在白色的混沌中,咒靈戒備地看到白鳥凪指向它,發出一道咒力。
它應激般躲開,卻發現這股咒力很弱,弱到不值得躲開。
三秒後,它如同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般湮滅了。
意識消失的一瞬,它增加了一段記憶——在另一個仿佛被吞掉所有光線的人純黑世界,它什麼都看不見,也沒有躲開什麼咒力。
領域解除,白鳥凪幾乎脫力了,她大口喘氣,努力撐著自己的身體不想暈倒。
那種無所不能的錯覺完全消失了,此時此刻她頭暈目眩且尷尬不已。
剛剛的話,狗卷前輩都聽到了吧?
一下子說太多,像是扯開衣服看傷疤,結果內臟也掉了下來。
沒關係,狗卷前輩是好人,應該不會亂想……吧?
白鳥凪竭力安慰自己,但曾經那些傷人的話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痛苦的人總是渴求理解,但傾訴的苦楚與慘痛反而會被他人當做刺傷自己的利刃。
除了自己以外,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值得百分百信任的人。
大家都長著兩個眼睛一張嘴巴,都會眨眼,都會微笑,都會流淚。
誰知道同樣是骨肉做的軀體裡包裹著什麼樣的靈魂?
如果狗卷棘用這件事刺傷她的話……
她是要乾掉他呢?還是看在過往的份上留他一命呢?
啊好想滅口,但是狗卷前輩是好人吧?還一直幫她。
有沒有可以抹消記憶的術式……
打斷她胡思亂想的是不遠處地上一根看起來很臟的枯槁手指。
白鳥凪看過圖片,認出來這是宿儺的手指。
按理來說應該交到學校,但此時此刻,她混沌的大腦意識到自己沒必要這麼做。
白鳥凪艱難地爬過去拿到了那根手指,硬邦邦的,看起來很臟,很惡心。
但這玩意兒現在是無主的。
撿到了,就是她的了。
原本白鳥凪以為兩麵宿儺的手指隻是幫人獲得咒力的神奇變強道具,結果有次訓練的時候,虎杖悠仁臉上的紋身突然展開,變成一隻充滿惡意的眼睛和一張會說話的嘴。
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虎杖悠仁身上隱約散發的臭味是因為他身上有兩麵宿儺的靈魂。
然後她就被告知,集齊了二十根手指,虎杖悠仁就會被處以死刑,以消滅宿儺。
難以理解。
虎杖悠仁是難得的好人,應該長命百歲才對。
白鳥凪堅定地這樣認為。
現在她終於有辦法了。
手指燃燒起來,再也不可能有人集齊二十根。
悠仁安全了,她也有錢了……
太好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她難得這麼幸運。
這樣想著,白鳥凪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