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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真的老了?。”

馮氏已近八十歲的高齡,在這個時代,是遠近聞名的高壽,依然精神矍鑠,頭發?還?有?一小半烏黑發?亮。

譚昭昭已年過四十,估計是隨了?馮氏,加上隻生育了?張拯一人,一點都不見老,頭烏發?黑壓壓,肌膚光潔飽滿。

張九齡一向勞心?勞力,為了?大唐殫精竭慮操勞過度,身形雖始終清瘦挺拔,兩鬢角卻滿是銀絲。

譚昭昭暫時將高力士之事拋開,笑著打量張九齡,道:“大郎仍然是鳳儀無?雙,提起張相,天下?無?人不識,皆以大郎的裝扮為時興,爭相效仿。”

大唐的朝臣入朝時,隨身攜帶表明身份的魚符,張九齡嫌棄捧著麻煩,又不雅觀,便做了?個精美的囊袋裝著,斜掛在腰間。

久而久之,用囊袋裝魚符便流傳了?出去,有?魚符的官員腰間都掛著各式囊袋,爭奇鬥豔。

大唐人愛趕熱鬨,追求時興,長安的風流郎君們,避諱開魚符的形狀,腰間的荷囊,變成了?各式趣致的樣?式。

張九齡笑起來,眼?角的皺紋隱隱,譚昭昭迎著他的笑,先前內心?的慌亂徹底散去,變成了?安定。

她亦並非隻是出言安慰他,比起年輕時的驕矜,如今的他沉靜如山,溫潤如玉,偶爾間還?會如烈火般燃燒。

至親至疏夫妻,他們做到這般,兩世都難得。

譚昭昭道:“我們老了?,還?有?年輕的後人在呢。大郎且看王摩詰,杜子美他們,才華橫溢,若留下?完善的規矩律法,大唐以後的國君平庸也不怕,至少還?能繼續維個幾十上百年。”

張九齡琢磨著譚昭昭的話,頓覺著眼?前豁然開朗。

太子李亨乃是元獻皇後所出,資質平庸,遠不能與當年的李隆基相比。

縱觀如今李隆基的所作所為,張九齡隻惟餘一聲歎息,他簡直跟被奪了?舍一樣?,好色,易怒,唯我獨尊,與從前銳意進取的明君大相徑庭。

明君會變,靠不住,還?是靠完善的規矩律法,對?帝王,對?朝臣互相製衡有?用。

如今大唐的律法規矩,經過了?這些?年的不斷補充,已經稱得上完整。若非如此,李隆基早就沒了?約束,能恣意妄為了?。

張九齡道:“昭昭說?得是,我讓千山去給杜子美他們遞帖子,我想仔細瞧瞧他們。”

譚昭昭比張九齡還?要心?急,那可是後世遠比張九齡要出名的杜甫!

沒幾日,張九齡旬休時,將王維杜甫等人一道邀請到了?府中?吃酒。

譚昭昭大大方方給他們送酒,前去與他們打了?招呼。

王維她早就見過,彼此寒暄著見過了?禮,她再?與叉手見禮的杜甫回?禮。

杜甫穿著半舊的青衫,身形中?等,五官端正,一雙眼?睛尤其清亮,使他看上去,瞬間就變得靈動無?比。

譚昭昭拚命克製住自己?的激動,還?是沒忍住倒了?酒,舉杯道:“你可是前來長安考春闈?這杯酒,就先祝你高中?了?。”

杜甫忙捧著酒盞,深深作揖下?去,道:“多謝夫人,某還?年輕,學問不精,欲前來長安先長長見識,待到日後再?議。”

譚昭昭笑道:“這樣?也可,反正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那這杯酒,就賀你能在長安,以及以後的日子,都能順遂如願。”

無?需麵臨國破,窮困潦倒居無?定所,能達成所願,為大唐,或為自己?皆可。

在這個似是而非的世間,他們皆能恣意,暢快,安穩無?虞過一生。

杜甫再?次道謝,抬袖遮擋,舉動斯文吃了?酒。

譚昭昭與王維見過幾次,兩人算是熟悉,與他閒聊了?幾句家常,便離開留下?他們幾人談詩論道。

出門走上回?廊,聽到屋內傳來他們的笑聲,不知是她太高興,還?是太許久沒有?吃酒,她抬手撫上自己?發?燙的臉,連走路都變得輕快。

庭院內,海棠花開了?滿樹,櫻花辛夷杏花謝後,滿樹的深綠,青杏藏在枝丫間,不時隨風搖晃。

春季,總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節,

有?酒,有?詩,還?有?潮氣蓬勃,未曾經曆過困頓的年輕郎君。

他們才真正算得上是大唐的繁華盛景。

杜甫雖年輕,卻頗有?見地,不僅詩做得好,還?務實,對?他好感倍增。

平時張九齡極少吃酒,今朝卻破了?例,難得陪杜甫吃了?兩盞。見外?麵天氣好,張九齡乾脆將酒席搬到了?庭院裡,幾人對?詩暢談,直到了?日頭偏西。

譚昭昭不時前去灶間,安排酒水吃食,見他們已經吃了?好些?酒,飯菜幾乎沒碰,吩咐廚娘做了?碗魚片粥送去,讓他們吃些?熱乎的粥,免得吃醉傷身。

眉豆給譚昭昭也送了?碗魚片粥上來,她喜歡吃胡椒,一邊往裡麵加,一邊對?眉豆道:“你去準備些?胡椒,要是他們喜歡,自己?再?多加些?。胡椒吃了?暖和,還?能去腥。”

眉豆應下?出去了?,很快就急匆匆跑了?回?來,道:“九娘,宮裡來人了?,急著請大郎進宮,大郎已經先趕去了?,吩咐婢子跟九娘回?稟一聲,大郎若是回?來得晚,九娘先行歇息,無?需等他。”

譚昭昭怔住,張九齡今朝旬休,宮內傳得這般急,他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更換,定是出了?急事大事。

放下?羹匙,譚昭昭蹭地站起了?身,問道:“王摩詰與杜子美呢?”

眉豆道:“他們兩人吃得有?些?醉,大郎已經安排車馬將他們送了?回?去。”

譚昭昭呼出口氣,再?問道:“你可知是誰出來請的大郎?”

眉豆想了?下?,答道:“是高三郎身邊伺候的小黃門,婢子以前見過一次,先前婢子看到了?他上了?馬,跟在了?大郎身後。”

李隆基!

譚昭昭心?頭猛跳,定是李隆基病重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譚昭昭等到深夜, 早過了平時睡覺的時辰,依然了?無睡意,依靠在軟囊上, 一顆心?七上八下,眼?睜睜望著窗外淡淡的月輝。

初夏的夜冷熱適宜,趕早的蟲子不厭其煩吱吱呀呀叫喚著,在此時格外清晰響亮。

譚昭昭驀然回?想起, 她與張九齡初次離開韶州府,前往長安時, 在曲江河驛歇息的那個夜。

潮濕,總帶著股黴味的屋子。河水整夜拍打著石案, 就如此刻聽到的蟲鳴般, 聲?聲?入耳。

隨著梅嶺的開?通, 韶州府的陸路變得四通八達, 官府在陸路上新修了?驛館, 河驛早已?廢棄不用?。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或永彆, 或相隔一方?。

一切早已?桑海滄田, 惟有天上的月, 與他們之?間的感情依舊。

譚昭昭躁動不安的心?,莫名地安穩下來, 慢慢合上眼?,沉沉睡去。

張九齡這?一進?宮,一去足足兩日兩夜。

這?天譚昭昭早上起來, 天氣悶熱至極,一大早就烏雲蓋頂, 平時早已?明?亮的天,還是一片黑暗。

眉豆點了?燈盞,風起了?,吹得廊簷下的燈籠左右搖曳。

門被拉開?,一股大風隨之?卷入,譚昭昭下意識側身避開?風,眉豆趕緊轉身合上了?門。

譚昭昭轉頭看到眉豆發髻上的水珠,愣了?下問道?:“下雨了??”

眉豆放下食盒,答道?:“雨不大,隻風大,卷了?雨珠亂飛。不過婢子估計,很快就會下暴雨。”

還未待眉豆擺好朝食,就聽到雨點劈裡啪啦打在瓦上,外麵的天更黑沉了?幾分。

眉豆提著食盒,微微皺眉道?:“九娘,雨果真下大了?。不知大郎在宮內可?還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這?些年下來,眉豆一直跟在譚昭昭的身邊,不是家人勝似家人,譚昭昭寬慰她道?:“千山機靈可?靠,他跟在大郎身邊,沒事。”

眉豆聽罷打起精神,道?:“也是,九娘先用?,婢子去看看溝渠可?有堵住。”

譚昭昭叮囑了?眉豆兩句,“彆淋濕了?,主意身子。”

眉豆笑著應了?,提著食盒出了?門。譚昭昭吃了?幾口酪漿,門再次被拉開?,千山一身濕淋淋站在屋外見禮。

譚昭昭心?裡沒來由一咯噔,趕緊招呼千山進?屋:“進?屋說,外麵雨大。”

千山急急奔進?了?屋,壓低聲?音,地道?:“九娘,陛下駕崩了?。”

雖說譚昭昭早有預料,聽到千山證實,腦子裡還是空白了?一瞬間。

千山道?:“大郎差奴回?府稟報一聲?,大郎在宮中?一切安好,讓九娘放心?。九娘,大郎需要更換喪服,九娘收拾一下,奴這?就帶進?宮去。”

譚昭昭回?過神,忙放下碗起身,道?:“千山你?先回?去換身乾爽衣衫,我這?就去準備。”

千山退了?出去,譚昭昭奔回?臥房,在箱籠裡翻找一氣,收拾了?常備的喪服,再多收拾了?幾身乾淨的裡衣包裹好,千山也換好了?衣衫到來。

譚昭昭將包袱遞給他,問道?:“千山,你?可?知道?三郎可?還好?”

千山搖頭,道?:“奴在外麵,並不清楚陛下寢宮內的情形。大郎忙得很,隻交待了?兩句就忙著離開?了?。”

張九齡身為首相,要顧忌到李隆基的龍體,還要顧忌到朝堂時局的安慰,這?時的確顧不上高力士。

高力士身為李隆基身邊第?一人,這?個時候定也無恙。

譚昭昭鬆了?一口氣,對千山道?:“我在府裡沒事,讓大郎自己照顧好自己。”

千山應了?,接過包袱小跑著離去,很快沒入了?雨幕中?。

疾風驟雨,好似在頃刻間,就停了?。

烏雲被一雙大手拂開?,露出了?藍得醉人的天。很快,這?片藍也被撥開?,太?陽鑽出來,光芒萬丈。

天晴了?。

張九齡又過了?兩日,在譚昭昭已?經用?完了?晚飯後方?才回?府,向來喜好整潔儀態的他難得一見的胡子拉碴,憔悴而疲憊。

譚昭昭趕緊起身迎上去,心?疼地道?:“大郎用?過飯沒有?快過來躺著。”

張九齡虛虛地道?:“我已?經用?過了?。身上臟,先去洗一洗。”

譚昭昭隻能趕緊讓眉豆去打熱湯,她去取了?裡衣到淨房,聽到裡麵一片安靜,在門外等了?好一陣,聽到裡麵還是沒有動靜,她不禁急了?,輕輕敲了?下門,喊道?:“大郎?”

屋內沒有回?應,譚昭昭顧不得其他,趕緊拉開?門,看到張九齡頭發坐在浴桶裡,頭發濕漉漉,微微抬頭望著她,眼?神茫然。

譚昭昭舒了?口氣,將裡衣放在條幾上,走到浴桶邊,伸手去試探了?下水,道?:“大郎,水快涼了?,起來擦拭乾淨吧。”

張九齡嗯了?聲?,雙手撐著浴桶起身,不知是乏力還是手滑,他連著晃了?兩下,譚昭昭驚呼一聲?,忙伸手扶住了?他。

“昭昭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