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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門?之後,雪奴才匆匆到來,她邊走邊解下風帽,四下張望,驚訝地問?道:“張大?郎竟然不在?”

譚昭昭斜睨著她,道:“你瞧你這話?,竟然不在,難道張大?郎就得日日在家?”

雪奴走去架子邊,在銅盆裡淨手,回頭笑她:“張大?郎難道不日日在家?同你形影不離,遠看去,還以為兩人黏在了一起?,合為一人了呢。”

他們兩人本就成日膩在一起?,同雪奴都極少見麵。

譚昭昭大?大?方?方?任她打趣,道:“家中來了客人,張大?郎在前廳招呼。”

雪奴咯咯笑著,道:“怪不得如此,九娘是落單了,找我來解悶呢。”

譚昭昭白她一眼,道:“那個客人你也認識,上次到你酒廬中吃過酒,張旭張伯高,寫得一手好字。”

雪奴想了下,問?道:“可是那個如遊俠兒般,放蕩不羈的虯髯公張顛?”

譚昭昭點頭,道:“他的草書,冠絕古今。”

雪奴不懂詩書,打量著她猶疑地道:“九娘也不是喜好書的雅人啊,同我一直說寫字,書,莫非九娘打著彆?的主?意?”

譚昭昭被雪奴取笑,不以為意地笑道:“張伯高的字,在他清醒時難求,吃醉了就好求了。我想替你求他一幅字,做你酒廬的匾額。”

一幅好字難求,能求來做匾額,酒廬名?氣傳出去,定會引來無數喜好風雅的文人士子前來光顧,錢財嘩嘩流入錢袋。

雪奴歡呼雀躍,親密摟著譚昭昭,道:“九娘,多賺得了錢財,我同你分!”

譚昭昭笑個不停,指著食案上的酒,道:“還沒多賺錢呢,你早就分給我了啊!”

雪奴豪邁揮手,道:“這點子酒.....你這裡的酒夠不夠,張大?家可夠吃醉?我再讓人回去搬幾壇來!”

譚昭昭趕緊拉住她,道:“夠了夠了,你快坐下吧,在鋪子裡忙活回來,也不嫌累。”

雪奴坐了下來,同譚昭昭一並用著飯,不時關注著前廳的動靜。

過了不多時,眉豆走進來,興奮地道:“九娘,雪娘子,貴客要了筆墨,在前廳的牆壁上寫字呢!”

譚昭昭同雪奴對視一眼,兩人一並起?身,提著衫裙就往外跑去。

到了門?邊,譚昭昭穿著絲履,扶著門?框往木屐裡伸,抓著眉豆吩咐道:“你去拿些紙備著,快去快去!”

雪奴慌忙扶住搖搖晃晃的譚昭昭,哎喲一聲,“你彆?急呀,可彆?摔著了!”

顛張醉素,比草書大?聖懷素還早成名?,能與之比肩的張旭醉酒狂草。

此等?的盛景,譚昭昭如何能錯過,她顧不上雪奴,木屐噠噠噠,跑得飛快。

雪奴嘴上打趣著譚昭昭,提著裙擺,跑得比她還要快。

兩人微微喘著氣,來到前廳,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自主?放輕了腳步。

月光的清輝下,張旭頭發散亂,半敞著衣襟,提著筆在硯台裡蘸足了濃墨,瀟灑地抬手,在白色牆壁上,遊走如靈蛇。

墨汁濺在他的虯髯上,身上,他全然不顧,沉浸在了潑墨揮毫中。

張九齡見到譚昭昭她們來,同雪奴頷首見禮,牽住了她的手:“昭昭來了,正好瞧瞧,伯高的草書天下一絕。”

譚昭昭聞著張九齡呼吸間的酒意,他眼眶微紅,看來也吃了不少酒。她並未多問?,嗯了一聲,目不轉睛盯著張旭的動作?。

雪白的牆壁上,映著黑色的字。

字像有了靈,如劍,如舞,如涓涓細流,又如疾風驟雨,在牆壁上活了過來。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譚昭昭嘴裡喃喃念著牆壁上詩經中的句子,望著張旭消瘦的背影,癲狂中透出的悲涼,暗自歎息。

又是不如意的傷心人。

雪奴求到了張旭的字,彼此都是不拘泥的性情,乾脆聚在一起?,飲酒跳舞到天明。

翌日一早,張旭同張九齡洗漱之後,用了一碗香噴噴的魚片粥,驅散了些徹夜不眠的疲憊,一同前去尚書省看張榜。

第四十三章

時辰雖早, 尚書省的大門前?,已有三三兩兩的考生前來等候張榜。

春日清晨尚涼意陣陣,風陣陣吹拂, 張旭酒意未消,打了個嗬欠,袖著手打了個寒噤。

張九齡負手肅立在旁,靜靜等待。

張說又打了個哈欠, 看他一眼,過了一陣, 再?看他一眼。

真是,明明一起飲酒到天明, 怎地他不?見疲憊, 照舊神色淡然。

張說嘀咕了句, 靠近了些, 小聲?問道:“子壽兄, 你可忐忑?”

張九齡垂眸沉%e5%90%9f片刻,坦白地道:“有一丁點。”

張說微楞,嗬嗬笑了:“真好, 子壽兄亦同我一般了。”

張九齡失笑, 沒有答話。

此時此刻, 如何會不?緊張。

張說自顧自笑完,眼睛一轉, 湊上前?道:“子壽兄一旦高中,譚娘子定會替子壽兄張羅酒席,我當不?請自來。”

張九齡笑著頷首:“可。”

張說回?味著昨夜的酒菜, 布置舒適清雅的廳堂,早起香濃可口?的魚片粥, 道:“譚娘子真是豪邁不?拘,真乃奇娘子也。子壽兄得妻如此,著實令人羨慕。”

張九齡臉上浮起了自得的笑,慎重其事地點頭:“我亦這般以為。”

張說怔住,同他一起大笑,引得其他在小聲?交談的考生,一並好奇看了過來。

兩?人且笑不?語,打趣閒談,衝淡了等待的焦灼。

沒多時,尚書省考功司的幾個官員,手持榜單走過來,等候的考生們,頓時停止了說話,齊齊望向牆壁。

徹夜未眠,待張九齡他們離開?之後,譚昭昭打算先睡上一覺。

雪奴吃多了酒,玉麵粉紅,醉臥在塌上,閉上眼睛含糊道:“九娘,我走不?動啦,先讓我歇一陣。嗬,昨夜,真是太快活了,太快活了.....”

譚昭昭笑著拿了被褥,搭在她身?上,道:“睡吧。”

雪奴嗯了聲?,忽地一下坐起身?,四下張望道:“我的字呢?張顛給我留的字呢?”

譚昭昭被她的一驚一乍給嚇了跳,噗呲笑道:“替你好生收著呢,放心。”

雪奴鬆了口?氣,重新倒下去?,手枕著頭,道:“我瞧著張顛,他的字雖好,可這科舉呐,難說得很。每年春闈後,酒廬中的買賣就尤其好,懷才不?遇的文人們,恨不?得泡在了酒缸裡,此生長醉不?醒。”

譚昭昭沉默了下,道:“睡吧,很快就知曉結果了。”

雪奴便合上眼睛,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見譚昭昭盤腿坐在窗欞下,望著外麵怔怔出神。

窗欞外的辛夷花開?了,隨著春日?朝陽,映在雪白的高麗紙上。

譚昭昭身?著藕色寬袍,烏發?披散在身?後,未著脂粉的秀麗麵龐上,覆上一層花影,說不?出的孤寂。

雪奴悄然看了一陣,到底沒前?去?打擾。

譚昭昭待人和善,她的善,與他人有所不?同。

雪奴閱人無數,卻無法形容譚昭昭的善。

她的善,是從心底,骨子底透出,溫暖得令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在吃過酒後,雪奴數次見到,譚昭昭如眼前?這般,安靜坐著。

誰都無法靠近,遺世獨立。

困意襲來,雪奴終是抵擋不?住睡了過去?。仆婦上前?輕聲?喚醒她:“娘子,該起身?了。”

雪奴睜開?眼,室內一片明亮,仆婦卷著窗欞,道:“九娘吩咐了,等娘子醒來,自便用飯就是,她要多睡一陣,就不?作陪了。”

仆婦卷起窗欞,上前?伺候雪奴穿衣。

待到西市開?門之後,雪奴得去?鋪子裡,她坐起身?,問道:“張大郎呢,他那邊可有消息?”

仆婦搖頭,道:“眉豆同阿滿都在等,先前?婢子前?去?打熱湯時問過一句,她們還在等著。”!思!兔!在!線!閱!讀!

雪奴咦了聲?,不?安道:“都這個時辰了,張大郎還未歸來,莫非是......”

百官上朝後張榜,就算耽擱了,最遲在半晌午時,榜單也會張貼出來。

張九齡若是考中,定會早早回?來報喜。眼見已?到午食時辰,他還未歸來。

雪奴心裡一緊,莫非是他落第,心情?鬱悶,同張旭前?去?飲酒消愁了?

臥房那邊靜悄悄,譚昭昭不?知可曾睡著了。雪奴思?前?想後,抓過衣衫,道:“你去?傳個話,我今日?不?去?鋪子了。”

仆婦應是退出去?,雪奴穿好衣衫洗漱完,見譚昭昭從臥房裡也走了出來。

雪奴難得不?安,知曉譚昭昭聰慧,她肯定猜到了一二,忙擠出笑,迎上前?道:“九娘怎地不?多睡一陣,這般早就起來了?”

譚昭昭道:“我睡不?著,要出去?一趟。”

雪奴忙道:“我陪你。”

譚昭昭說好,步履匆匆往外走去?,雪奴急聲?喚來眉豆,道:“灶房可有酪漿,快去?拿一盞來!”

眉豆見著氣氛不?對,慌忙應是,跑去?灶房,同仆婦一人端了一碗酪漿過來。

雪奴拉住譚昭昭,堅定地道:“九娘,先吃一盞。”

譚昭昭一言不?發?,接過眉豆手上的酪漿,一口?氣飲下。

杏酪溫熱香甜,一碗下肚,譚昭昭深深呼出一口?氣,心情?勉強緩和了些。

“雪奴,春闈定是出了意外。尚書省在皇城中,你我都進?不?去?。”

譚昭昭冷靜地分析,將長安認識,能上門詢問消息之人,全都過了一遍。

賀知章與裴光庭都在當差,高力士回?到了武三思?的府上,托裴光庭帶過一次話,他一切平安,讓她無需掛念。

這幾人都幫不?上忙,譚昭昭當機立斷,道:“走,先去?皇城前?找千山,若得不?到消息,再?去?你的酒廬。”

酒廬裡消息最為靈通,雪奴一尋思?,忙吩咐仆婦備車,疾步跟了上前?。

安上門外,候著無數的車馬。譚昭昭看到千山站在車邊,不?時墊著腳尖朝門內張望。

厚重高聳的城牆矗立,羽林軍身?著戊裝,威風凜凜守著大門,狹長的門洞深幽,將城內城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譚昭昭快步上前?,千山聽到聲?音回?頭,見狀忙見禮:“九娘來了,大朗同張郎君都在裡麵,還未出來過。”

譚昭昭再?次看向城門,道:“其他人呢,可有其他考生出來?”

千山道:“奴不?知曉,隻考試的結果,尚未聽到有人談論。”

譚昭昭靜默片刻,道:“我去?酒廬,若大郎出來,你同他說一聲?。西市關門了,我則會在家中。”

千山應喏,譚昭昭轉身?大步離開?,同雪奴一起前?去?了西市。

西市門開?了,春日?晴好,裡麵人潮如織。

正?值午食時辰,酒廬裡客人坐了七八成滿。譚昭昭走進?去?,不?動聲?色聽著他們的談話。

果不?其然,客人們都在談論著春闈的事情?。

“今科的春闈,怎地還未出結果?”

“是啊,真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