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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鬆, 張九齡不滿道:“昭昭想跑去何處?”

譚昭昭隨口胡罄道:“去?天涯海角,去?西市, 快快快,方十郎定已到了。”說罷, 一骨碌翻身爬起。

一夜荒唐, 勝在年?輕, 譚昭昭隻是身上有些酸, 眼睛些許乾澀。

下?意識去?看張九齡, 他依舊是深邃的丹鳳眼,精神奕奕。

明明他比自己睡得還要少,看來饜足之後, 還真是能養顏!

譚昭昭不滿瞪了他一眼, 暗自下?決定今夜一定要早些睡覺。

張九齡神色慵懶, 慢條斯理坐起身,道:“彆急, 剛剛開坊,方十郎趕來也要一段功夫,哪這麼快。”

譚昭昭不搭理他, 想要早些定下?來,急匆匆去?洗漱了。

兩人?用完早飯出門, 方十郎果真已經在坊外候著?,見到譚昭昭與張九齡一同出來,猜出了他定是進京趕考的鄉貢,態度更?恭敬了些,長揖到底。

譚昭昭客氣地道:“勞煩方牙人?久等?了,請前麵帶路。”

方牙人?忙道不敢,騎上驢,在前麵帶路。

兩人?上了馬車,張九齡將她的頭?攬在肩上靠著?,溫聲道:“昭昭累了,歇息一陣。”

譚昭昭嗯了聲,馬車緩緩前行,搖搖晃晃,呼吸著?張九齡身上熟悉的青木香氣,很快就睡著?了。

馬車停下?時顛簸了下?,譚昭昭醒了過?來,伸出頭?往外看,問道:“這是到哪裡了?”

張九齡幫她理著?襆頭?,道:“興化坊。”

興化坊這套宅子譚昭昭最為?滿意,隔著?延康坊就到了西市。下?了車,方十郎在一旁恭候,領著?他們進了坊,前去?了宅邸前,打開大門,道:“屋子約莫空置了三四個?月,裡麵有些塵土,氣息不大好聞,郎君娘子莫要責怪。”

張九齡道了聲無妨,隨著?方十郎走進了大門。

五開間的宅子,庭院鋪得平平整整,廊柱的油漆都?還嶄新。屋裡亮堂堂,地麵上鋪著?花紋繁複,厚厚的波斯地氈。胡床胡塌幾案,極儘華麗。

譚昭昭看得心下?滿意,隻需要略微收拾一下?,換掉地上的葦席,便能入主了。

張九齡問了方十郎些關於宅邸的問題,周圍的鄰居,以及屋主如今的去?向等?問題,未再多言。

看完之後,出門上了馬車,前去?在崇義坊,靠近平康裡的另一間宅邸。

這間宅子比先前那間還要好一些,崇義坊往北是務本坊,務本坊再往北便是皇城。周圍居住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豪富商人?。

看完宅邸,張九齡照樣看不出喜惡。譚昭昭見他不動聲色,方十郎愈發恭敬與緊張,就在一旁暗自學著?他的高深莫測。

張九齡打量著?藻井,隨口問道:“這件宅邸,空置了多長時日?”

方十郎猶豫了下?,道:“約莫空置了月餘,前些時日,梁王府上的仆從,前來過?問,某將宅子全部收拾清理過?。”

梁王即武皇的侄子武三思,權勢滔天,如今官居宰相?。

張九齡不置可否,接下?來,他們再去?看了昨日譚昭昭所看,靠近西南方向的幾間宅邸。

時辰不早,張九齡看著?天色,便道:“今日就如此吧,待我同娘子商議之後,再給你回複。”

方十郎一聽,估摸著?這單買賣十拿九穩了,高興地應諾,叉手作揖告彆。

張九齡笑道:“西市已經開市,我們前去?用些飯食,再陪昭昭好生逛一逛。”

譚昭昭還在琢磨著?宅子,同張九齡上了馬車,她就迫不及待問道:“大郎看中了哪一間?”

張九齡修眉微揚,失笑道:“昭昭還真是急迫。”

譚昭昭瞥著?他,道:“大郎是不急,先前看宅子時,端的是好一個?不動聲色,真正是能唬人?。”

張九齡頓了下?,忙笑道:“昭昭莫氣,其實我不太懂宅子,怕講得太多,反倒漏了底,讓方牙人?拿捏了去?。倒是昭昭,比我還要沉穩呢。”

譚昭昭眨著?眼睛,噗呲笑出了聲,道:“我是跟著?大郎學呢。原來大郎是真在唬人?啊!”

張九齡攬著?她。親昵地蹭著?她的臉,愉快地道:“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果真沒錯。不過?,此次經曆過?一次,以後我就懂了。昭昭,我看完之後,比較中意興化坊的那間。不知昭昭的意思如何?”

西南方向的幾間宅子,與興化坊崇義坊完全無法比。

至於崇義坊那間,譚昭昭明白張九齡得知武三思門下?的仆人?來問過?,定不會再選,但她還是明知故問道:“大郎為?何不選崇義坊的那間?那間宅子更?好,離皇城近,大郎考中進士之後,應了吏部試派官,前去?皇城當差也近。”

張九齡眼裡浮起了笑意,不緊不慢道:“昭昭可是想說,崇義坊離平康裡更?近?”

平康裡乃是長安鼎鼎有名的花樓所在,“一朝看儘長安花”,此“花”非彼花。

春風得意的讀書郎,五陵少年?們,莫不喜歡到此流連,醉生夢死。

既然被拆穿了,譚昭昭就乾脆直接點頭?,“對呀,大郎難道不喜歡?若你的友人?,同仁們邀請你一同前往,大郎難道不去??”

張九齡認真想了想,道:“我會去?。”

譚昭昭麵上帶笑,看著?他不語。

張九齡執著?譚昭昭的手,道:“不過?昭昭,去?到平康裡,並非為?了女伎們。除了昭昭之外,我向來不喜與人?同食,同坐,同眠亦不行。”

看來,潔癖也有好處,譚昭昭好奇問道:“若是大郎遇到了情?投意合,能同大郎一起對詩唱和,才貌雙絕的女伎呢?”

張九齡無奈道:“昭昭,世上何來那般多的情?投意合?比起論詩談文,我還是歡喜與昭昭這般話家?常,說些家?中之事。昭昭,我們能一起前來長安,一路以來,昭昭的堅韌,聰慧,心性?,我永生難忘。”

他握住譚昭昭的手,放在了%e8%83%b8`前,靜靜道:“在這裡。”再將手移到額前:“在這裡。全部都?是,早已經填滿,實無其他空隙,再去?安置其他的人?。”

張九齡額頭?的溫熱,傳到指尖。他俯下?頭?,深邃的眼神,逐漸暗沉,帶著?幾分灼熱,在她耳邊低喃:“昨夜間,我仿若以為?自己快活得升天了,可那時間,寧願死也甘願。”

譚昭昭臉頰發燙,倏地抽回手,一眼橫去?:“原來是為?了這些啊!”

美眸流轉,張九齡的心又開始發癢,用力親了下?她,玉麵亦浮起一層紅暈,卻振振有詞道:“你我本是夫妻,此乃人?倫天常,何來羞愧?”

譚昭昭慌忙推他,扶著?襆頭?,道:“彆弄亂了,等?下?我還得逛西市呢。今天閒一些,我定要好生逛逛。”

張九齡頓了下?,他想快些回去?,早些歇息,夜裡方能長一些。

唔了聲,張九齡轉開話題,道:“昭昭,明日就定下?宅子吧。”

說到宅子,譚昭昭立刻來了勁,道:“等?這筆買賣做成了,與方十郎也算有了些交情?,再給他點好處,他定會更?儘心儘力。我讓他去?幫我尋合適的宅子。牙人?,不良人?,武侯捕等?等?,他們才是對長安了若指掌,隻怕何處有隻老?鼠洞都?知曉。讓他幫忙,比起其他人?得力數倍。”

張九齡最喜歡譚昭昭此般侃侃而談的模樣,比起早間的朝陽還要炫目,他如何都?看不夠。

且從她的言語與行動舉止之間,張九齡得益良多。

在韶州府時,張九齡隻從譚昭昭與盧氏的相?處,就能窺知一二。

看似柔順,卻化乾戈於無形,保全了自己,也讓盧氏有台階可下?。

張九齡暗自思忖,為?官為?臣之道,當剛正不阿直言進諫。

要是換做自己,可願意天天聽到直言,有人?在耳邊念叨,不得自在?

換一種更?為?溫和委婉的方式,興許能事半功倍。

到了西市,譚昭昭如魚兒躍進了水中,幾乎都?不動路了。

怪不得,“美姿儀”的記載,在書中頻頻出現。

譚昭昭偷偷打量著?路過?的少年?郎們,臉上的笑就沒能斷過?。

張九齡抬手,在譚昭昭麵前拂了拂,聲音平平道:“昭昭,非禮勿視。”

身邊的“美姿儀”生氣了,譚昭昭衝他笑,帶著?他熟門熟路去?了胡姬們的酒廬,笑嘻嘻問道:“大郎,你看她們美不美?”△思△兔△網△

張九齡隨意看了兩眼,便不甚感興趣收回了視線,道:“昭昭可要進去?吃酒?”

大中午吃酒,好似不大好。

不過?,譚昭昭琢磨著?,到了傍晚便會閉市,若非歇在此處,隻能趕在閉市前離開。

譚昭昭很快就下?了決定,道:“走,我們吃酒去?!”

張九齡失笑搖頭?,跟著?譚昭昭走進了酒廬。美麗的胡姬立刻迎上前招呼,將他們領去?了角落空著?的矮案前。

譚昭昭一口氣點了一大堆,葡萄酒,羊肉,蒸鴨,蝦炙,軟棗糕等?等?。

張九齡隨著?她,道:“多要一些,再帶些回都?亭驛吃。”

譚昭昭搖頭?,笑道:“我都?能吃完,還有彆的店鋪呢,好多好多,我們等?下?再去?彆家?買。”

張九齡全都?說好,看著?她喝酒吃肉,不輸遊俠兒的豪邁,忍俊不禁道:“昭昭,彆吃醉了。”

葡萄酒中加了糖,中和了原來的酸,譚昭昭喝起來,跟蜜水一樣,很是牛氣哄哄道:“這點酒,我吃不醉!”

張九齡覷著?譚昭昭豔若朝霞的麵龐,眼眸中蒙上的水意,心思微轉,道:“好好好,昭昭隻管吃,昭昭千杯不醉。”

這一場酒,直吃到太陽西斜。譚昭昭吃得心滿意足,恰在微醺的狀態,連走路都?想墊著?腳尖起舞。

快要閉市了,西市中依舊人?潮湧動。黑麵的昆侖奴,綠眸的胡人?,吃醉了搖搖晃晃而過?的扶桑人?,豐腴的貴家?娘子,俊美的大唐郎君。

五花八門的語言,在耳邊交織。

這就是萬國來朝,盛世的大唐。

有鋪子前已經點起了燈籠,伴著?落日的血紅,譚昭昭立在那裡,恍然覺著?如夢。

手被握在了乾燥溫熱的掌心,張九齡關心問道:“昭昭,怎麼了?”

譚昭昭側頭?,朝他盈盈一笑:“我很好。大郎,你看,這就是我要來的長安,我很高興。”

張九齡隨著?譚昭昭的視線看去?,心中亦湧動著?難言的情?緒。

寬袍遮擋住了他們緊緊牽在一起的手,他們一並矗立在熙來熙往的人?流中,迎著?撲麵而來的繁華。

張九齡凝望著?譚昭昭,輕聲道:“昭昭,此時,幸得你與我同在。若我獨自在此,麵對著?落日,定會覺著?,無邊孤寂。”

不知是酒意上湧,還是此情?此景,譚昭昭幾乎淚盈於睫。

在人?來人?往,喧嘩熱鬨中,他們隻有彼此啊!

第三十三章

翌日, 張九齡同譚昭昭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