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1 / 1)

讀書科舉,三是靠官員舉薦。

李白無法考科舉, 寫給韓荊州的《與韓荊州書》,“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就是他的投名狀, 本意是為了出仕為官。

科舉之前,讀書人各顯神通, 讓官員看到自己的才名,上門?拜訪, 投遞文章詩詞。

考中?科舉之後?, 也不一定?能做官, 或者一輩子隻能做個小官吏。

做官之後?想要升職, 主要靠人提攜, 也是舉薦。

大唐人才濟濟,像是李白杜甫等詩人,一輩子鬱鬱不得誌者, 不知凡幾。

張九齡算是做到了大唐詩人中?最高品級官員, 官至宰相, 被封為始興開國伯,食邑五百戶。

而張說, 曾對張九齡有舉薦提攜之功,對他十分看中?,並主動?稱他們都姓張, 論譜敘輩。

譚昭昭很是納悶,張九齡官途並非一帆風順, 考中?進士之後?,苦於沒背景關?係,坐了許多年冷板凳。

張說本身?也宦海幾經沉浮,對他的提攜,應當是很多年以後?了。

譚昭昭糾結了片刻,就很快放下了。

聰明人不知凡幾,她並不敢仗著知曉些曆史大致走向?,就認為運籌帷幄,勢在必得。

這一世興許是平行時空,說不定?,張九齡的運道就變了呢?

且以張九齡的聰明,能從偏僻地方毫無根基的窮小子,走上宰相之位,名流千古,他的本事,無需譚昭昭操心。

離開大堂回到客舍,夥計送進了熱水,眉豆忙著收拾乾淨,兩人坐下來歇息。

譚昭昭取了一些香出來,放進熏籠中?。青木香氣漸漸升騰,聞著熟悉的香暖氣息,驅散了趕路的疲憊。

張九齡一直若有所思?,先前見到譚昭昭的驚訝,他也感到疑惑不已,沒曾想她居然知道張說。

後?來,想到他書房有收藏張說的文集,興許是在晾曬卷軸的時候,她看到過,便未再多想。

“昭昭,過來坐。”張九齡伸手?拉過譚昭昭坐在身?邊,順手?將熏籠擺得近了些。

譚昭昭手?搭在熏籠上取暖,張九齡乾脆將她的雙手?握在了掌心中?,捂在%e8%83%b8`前。

張九齡低低地道:“昭昭,你先前見到的,便是張舍人。朝廷離得遠,我不知發?生?了何事,端看其情形,他應當是被流放至嶺南。”

官不易做,一個不察得罪了權貴,或者讓陛下不喜,貶謫還算輕。流放就慘了。

大唐流放,三千裡起,妻妾一並隨著流放。且北地的官員,必須流放到南邊,南邊的官員,則流放到北方。

嶺南向?來是流放之處,張說是冀州人,照著規矩會流放嶺南。

譚昭昭豈能不知張九齡情緒的低落,頓了頓,道:“大郎,各人有各人的運道,我以為,大郎無需為此事傷懷。無論是貶謫,或者是流放,說不定?還有複起之日,不到最後?,皆不能蓋棺定?論。”

張九齡眼裡不禁浮起了笑意,心頭縈繞的陰霾,也倏地散了。

他就知道,她能懂。

不過,張九齡臉上的笑容很快退卻,側頭親著譚昭昭的眉心,喃喃道:“昭昭,我怕。要是我遭流放,你也要跟著我一同受苦。”

譚昭昭瞪了他一眼,笑道:“大郎說什麼呢,八字都沒一撇的事情,少瞎想。”

張九齡神色落寞,苦笑道:“昭昭,考進士不易,為官不易,為官之後?,想要做一些事情,更為不易。就好比如到長安這一路,崎嶇坎坷,一步踏錯,步步錯。”

譚昭昭道:“是呀,大唐的英才,比天上的繁星還要多。一顆星星熄滅了,誰都不會注意到。可?是,若是太白金星呢?大郎,你在我心中?,如太白金星般耀眼,在其他人眼裡,定?同樣如此。還是先前那句話,不到蓋棺定?論的時候,我們先彆喪氣。再說了,我們平安翻過了大庾嶺,一路行來,連個噴嚏都沒打過,都是好兆頭啊!”

以前,他不習慣在外麵用飯食,唯恐不潔。

每到一處,就算歇在再偏僻的鎮子裡,他都有熱乎乎的飯食,煮沸後?的水吃。

譚昭昭說,在外切莫吃生?食,以及平常沒吃過的食物,謹防水土不服,吃壞了肚子。

酪漿這些一律不食,所有人全改喝煮沸的清水,嫌太寡淡,就將茶葉直接煮了喝茶湯。

茶湯苦澀,不若平時的煎茶那般香濃,喝多了,張九齡竟也習慣了清茶的滋味,每日都會喝上一壺。

這一路,因著有譚昭昭陪伴,張九齡走得無比輕鬆。

譚昭昭認真道:“大郎,尚未到山窮水儘之時,待到那時,再去擔憂也不遲。”

張九齡笑容滿麵,用力?地,密密親著她,呢喃道:“嗯,昭昭說得是,是我思?慮過重了。”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譚昭昭慌忙推開他坐好,理著耳邊碎發?,嗔怪地道:“瞧你,發?髻都亂了。”

張九齡耳根通紅,裝作無意低頭理著自己的衣袍,暗自平緩著呼吸。

真是折磨!

隻恨不得,馬上能到長安。

縱情狂歡一場!

眉豆拉門?進屋,送來了熱騰騰的炊餅湯,一碟畢羅,菜蔬是鮮筍並白菘。

擺好飯食之後?,眉豆告退。譚昭昭猶豫了下,叫住她道:“眉豆,與你們同住的人可?多?”

小鎮沒有驛館,差役押解張說,隻能歇在客棧。張九齡他們進來時,掌櫃曾說,隻餘下了最後?一間客舍。

眉豆道:“九娘,婢子與阿滿同屋,裡麵已經有好幾人在。外麵守著差役,婢子聽說是流放嶺南罪臣的家眷。”

估計她們就是張說的家眷了。

譚昭昭未再多問,讓眉豆退了下去。

張九齡盯著飯菜,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用完飯,眉豆收拾好碗碟出去,張九齡道:“昭昭,既然在這裡遇到,我無論如何,都無法裝作不知。”

譚昭昭清楚張九齡的顧慮,張說定?是得罪了權貴,甚至是武皇。

張九齡如今不過是前去長安考學的鄉貢而已,對朝廷的局勢知之甚少。要是貿然出手?相幫,一不小心得罪了人,連自己都白白搭了進去。

故而先前譚昭昭未曾做聲,聽到張九齡這般說,她問道:“大郎打算如何做?”

張九齡喟歎一聲,道:“冬日陰雨連綿,流放的罪臣,衣不能禦寒,飯食填不飽肚皮。我打算給?他送碗熱湯飯,其他的就愛莫能助了。”

譚昭昭沉%e5%90%9f了下,低聲道:“我有個想法,大郎聽聽可?妥當。張郎君被流放,定?住不了客舍,隻能同千山他們擠在一起。熱湯飯太過顯眼,不若讓千山眉豆他們,要些畢羅,再要些白切羊肉,熱炊餅,帶進屋內,悄悄給?他們食用。”

張九齡疾步上前,從後?麵用力?擁著譚昭昭,笑道:“昭昭真是聰慧,我亦是這般想。”

譚昭昭被他勒得生?疼,哎哎做聲,連忙去拉他的手?,道:“放開放開,還有呢。”

張九齡鬆開了些,不過親了下她的唇角方放手?,問道:“昭昭還想到了何事?”

譚昭昭走去行囊邊,打開放著他們貼身?衣物的包袱皮,從裡麵拿出兩人未曾穿過,全新的羅襪。

“他們是走路前去流放之地,一路上,最最辛苦的,便是雙腳。幸好我們出發?時,準備得多,這些全給?他們。厚衣衫就沒辦法了,太過打眼。”

張九齡又含笑張開了雙臂,譚昭昭拿著羅襪躲閃,斜了他一眼,道:“趕路時,阿滿做針線也來不及。你隻能有兩個選擇,羅襪穿兩日,或者穿從鋪子裡買來的羅襪,不得抱怨嫌棄!”

平時張九齡的衣衫,從裡到外,全由家中?仆婦所做,紋樣針線挑剔得很,從不穿外麵鋪子買來的衣物。

加之他的潔癖,每日要更換衣衫。冬日時,外衫勉強可?以堅持兩日,裡衣羅襪,必須日日更換。

行囊中?,帶得最多的,便是他的裡衣羅襪。

張九齡垂眸訕笑,輕哼了聲,道:“昭昭真是凶!”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譚昭昭不搭理他,將羅襪分彆仔細包好,前去叫了眉豆與千山進屋。

張九齡取了些錢,將羅襪一並交給?他們,正色細細叮囑了,為了穩妥起見,並未提及張說的身?份。

千山與眉豆兩人機靈,一並肅然應下,放好羅襪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千山與眉豆提著熱湯進屋,回話一切皆辦妥。

千山低聲道:“大郎,夜裡時,差役隻來巡邏了兩圈,便去取暖吃酒了。奴換到了那人身?邊歇息,將羅襪與食物,趁夜交給?了那人。那人很是感激,問了奴來自何家。奴就照著大郎的吩咐,隻說是仰慕郎君的才情,得知郎君一時落難,無力?幫忙,惟略儘些綿薄之力?罷了。惟盼郎君,能一路平安,待到那時,長安再重逢。那人收下之後?,許久後?方道,在落難之時,方能見人心。你家的主人,是真正的君子。”

張九齡頷首,看向?了眉豆。

眉豆道:“女眷住的屋子,差役不便前來,在外麵吆喝了幾聲,便離開了。婢子如千山一樣,隻照著大郎吩咐,將羅襪與食物給?了她們,說是全新的羅襪,讓她們放心穿。先前婢子前來送水時,差役已經押解著他們出發?了。”

張說的妻妾應當明白,肯定?是看在張說的麵子上,幫了她們。張說的妻子,清楚輕重,定?不會對外聲張。

張九齡默然半晌,道:“隻能如此了。你們下去吧,用完朝食之後?,我們繼續趕路。”

緊趕慢趕,終於在年關?將近時,到達了長安京郊。

長安冬日的太陽,照在人身?上,尚帶著些許的暖意。京郊周圍都是達官貴人的莊子彆業,四通八達,寬敞平坦的官道上人流如織。

金發?碧眼的胡商,渾身?上下綴滿了寶石,寶馬香車,身?邊伴著高鼻雪肌的豔麗胡姬。她們不怕冷,穿著薄紗半臂,袔子托住一半,%e8%83%b8`前壯麗如山巒起伏,美豔不可?方物。

譚昭昭看得津津有味,幾乎挪不開眼,不斷驚呼道:“好美好美!”

張九齡哭笑不得,伸手?覆住她的雙眼,道:“昭昭也有,非禮勿視。”

譚昭昭掰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意猶未儘道:“這就是長安啊!”

張九齡同樣激動?不已,頭抵在她的肩頭,嗯了聲。

這時,前麵的車馬行駛減緩,很快便不動?了。

趕車的千山上前稟報道:“大郎,九娘,前麵有羽林軍傳話,令所有的行人車馬,都必須回避。”

羽林軍?

譚昭昭側頭看向?張九齡,他迎著她的怔楞,低聲道:“應當是武皇從洛陽回長安了。”

譚昭昭猛然瞪大了雙眼,興奮得不能自已,蹭地起身?衝到門?邊,跳下了車。

武皇,那可?是武則天啊!

第二十八章

張九齡慌忙跟了下去, 伸出手臂,虛扶著墊腳探頭張望的譚昭昭,將她護在?懷裡, 緊張四望。

羽林軍身強馬壯,威風凜凜,整齊而肅穆,將官道護得密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