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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楊繼南的閨女,今年六歲,叫大花。

“大花真厲害,”楊老婆子看了看大花的背簍,這背簍是大人背的,大花才六歲,背在身上又大又沉,可村裡的孩子都是這樣的,自懂事起就會幫忙乾活。

被誇獎的大花露出燦爛的笑,接著就去旁邊,把殼菜倒在地上,把老葉子掐掉,嫩葉子放在一旁的木盆裡,待會兒一起清洗。

兩歲還沒有個小名的弟弟顛顛來到她麵前,伸出手去搗蛋,大花細聲細氣地讓他去旁邊玩兒,楊老婆子卻道。

“讓他玩兒吧。”

大花隻能用殼菜的老葉子讓他玩著。

楊繼西精神不濟,很快就睡過去了,孫桂芳被他抱在懷裡,也沉沉地睡去。

這兩天她就沒有怎麼合眼。

剛睡一會兒,楊繼西就感覺身上重得很,他的呼吸漸漸加重,眉頭緊鎖,雙手不自覺握成拳頭,可意識清醒了,卻依舊不能控製身體。

這讓楊繼西憤怒又恐慌。

難道他還要做一輩子的傀儡嗎?!

不甘心!他不甘心!

憑什麼自己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憑什麼要像提線木偶那樣任由不知名的東西操縱?!

他依稀記得,自己死時,福運侄女歎氣道,“三叔這輩子也不知道過著有什麼意思,什麼都聽爺爺奶奶的,一點都不顧著自己的孩子和老婆,嫁給這樣的男人,三嬸也是可憐。”

可那不是他!楊繼西一想到自己會被控製,孫桂芳會過上上輩子一樣的日子,他就難受得要命,喉間湧出腥味,他竭力反抗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楊繼西的右手心忽然發出一陣滾燙,接著他全身一陣輕鬆,呼吸平穩下來,意識也漸漸迷離.....

“三嬸兒,三嬸兒?奶說讓你做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大花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孫桂芳一下就驚醒了,她坐起身卻被一旁的楊繼西抓住了手。

“西哥,我睡過頭了。”

孫桂芳拉了拉他,示意放開自己。

“我和你一起。”

楊繼西發覺自己整個人都很精神,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十分輕鬆,他又想起右手心的異樣,不由得看了一眼,卻沒有什麼異樣。

難道是他的錯覺?

暫且把這事兒記在心上,他與孫桂芳一起走出房門。

太陽已經高高掛起,小侄子還在院子裡玩泥巴,楊老婆子站在院門口,看著他們這邊。

大花站在房門口,好奇地看著剛進門沒幾天的孫桂芳。

“知道你這兩天照顧老三沒怎麼睡好,”楊老婆子看著孫桂芳緩緩開口,“中午炒兩個雞蛋,給你們補補身體。”

一聽見雞蛋,孫桂芳就想起早上和楊繼西吃的那兩個,她手指微動,低聲應著。

而大花聽楊老婆子說要炒雞蛋,下意識地便咽了咽口水,也不怪孩子饞,這年頭,一個月開一次葷都是比較不錯的人家了。

而他們家,兩個月開一次葷。

“我幫你,”楊繼西垂頭對孫桂芳笑道。

見二人有說有笑的走進灶房,楊老婆子總覺得心裡哽得很,可不想下一刻楊繼西又從灶房出來,對她道。

“娘,雞蛋在哪?”

“我這就去拿,”楊老婆子沒有想去動碗櫃裡的雞蛋,而是回房間,拿出鑰匙打開舊巴巴的陪嫁櫃子,選出兩個最小的雞蛋拿到灶房,“家裡那兩隻雞最近下得勤,我還想著攢點起來,拿到供銷社去換點鹽啥的。”

雖然不允許個人營業,但供銷社是可以收一些東西的,隻能物換物,不能買賣。

“那我們不吃了,攢著吧。”

楊繼西本來想接過雞蛋的手,頓時縮了回去,接著又咳嗽了幾聲,“我不礙事的,不過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中午就和大家一起吃殼菜鹹菜湯,也挺好。”

這話說得實在是可憐,楊老婆子直接把蛋放在灶台上,略有些不自在道,“娘也不是這個意思,吃吧吃吧,你這兩天遭了不少罪,也該補補。”

“我現在就有點餓了,”楊繼西盯著手裡的雞蛋說道。

“我馬上炒。”

孫桂芳立馬道。

她可被楊繼西叮囑了好幾遍,在這個家,隻需要跟著他做就可以了。

楊老婆子這才想起楊繼西話裡說的是“我們”根本不是大家,這意思,雞蛋就他們吃?

楊老婆子剛想開口,又想起楊繼西說什麼在鬼門關的話,於是想要說的話就卡在喉嚨處,說出來也不好,不說又憋得自己難受,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楊繼西燒火,孫桂芳炒,三兩下,一碗金燦燦的炒雞蛋就擺在灶台上。

“娘吃點?”

楊繼西拿起筷子就開始夾著吃,自己一筷子,孫桂芳一筷子,還問楊老婆子,楊老婆子搖頭,她氣都氣飽了!

大花和小侄子已經站在灶台麵前,看著那碗炒雞蛋咽口水了。

小侄子指著那碗炒雞蛋,衝楊老婆子一直叫著,“蛋!蛋!”

楊老婆子一把就將其抱走,少有的動手打了小孫子的屁股幾下,“饞死你算了!家裡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啊?”

小侄子的哭喊聲在院子裡響得不行,孫桂芳給大花拿了個小碗,給她分了些,大花雖然覺得大人們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但還是抵擋不住雞蛋的誘惑,吃得噴香。

吃過後,大花還把洗乾淨的殼菜端了進來,又將楊老婆子之前從小菜地找回來的大白菜抱了進來。

現在沒有大鍋飯吃了,所以每家可以養兩隻雞,可以有一畝左右的菜地,但是隻能在自家房子周圍,不能在公家地裡。

這白菜非常大,有四五斤左右,這個品種是楊二奶奶娘家跑長途貨車的哥哥送過來的,但這麼大的白菜也隻夠楊家人吃一頓。

中午的菜就是沒什麼油水的大份炒白菜,以及殼菜鹹菜湯,紅薯雜糧飯。

楊繼西以身體為由,在飯菜好了後,與孫桂芳在灶房吃了自己的份就拉著對方回房休息了。

楊老漢等人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見家裡最小的小子扯著喉嚨在哭,一進院門,又看見楊老婆子麵色不怎麼好的坐在那。

“怎麼了?老三出事了?”

楊老漢心中一凜,趕緊問道。

“他?他好得很呢!”

楊老婆子深深吸了口氣,讓老大媳婦沈鳳仙以及老二媳婦何明秀,去灶房把飯菜端上桌,準備吃飯。

“這是怎麼了?三哥惹娘生氣了?”

老四楊繼北疑惑道。

“就老三那膽子,他能惹娘生氣?”

老二楊繼南癟嘴,“不過醒了就好,不然又要請大夫回來看了。”

“人家又沒用大家的錢,”楊繼北翻了個白眼,“三嫂用的是自己的嫁妝錢,咱們又不是不知道,二哥你說這話不應該。”

楊繼南閉嘴了,衝大花招手,大花跑到他跟前,“爸。”

“家裡發生啥事兒了?”

大花歪著頭,說自己和三叔三嬸一起吃了炒雞蛋,還說小弟弟哭鬨後被奶奶打了屁股,抱走了。

這話一出,剛幫著放了碗筷,這會兒抱著小兒子來院子裡哄著的沈鳳仙,臉色難看起來。

但她沒追問大花彆的,隻問自己的大兒子狗蛋怎麼不在家。

大花指了指楊二爺那邊的房子,“去二爺爺那邊了。”

沈鳳仙憋著一口氣,抱著還抽抽噎噎的小兒子站在院子裡,大喊著,“狗蛋兒!吃飯了!”

八歲的狗蛋不情不願地過來。

“二爺爺他們今天吃肉。”

“那也是人家的肉!快進來吃飯!”聽見聲音的楊繼東,端著碗出來沉著臉道。

第三章

狗蛋見爸媽臉色都不好看,於是趕緊進屋吃飯了。

“奶,”狗蛋一直是坐在楊老婆子身旁 的,作為家裡第一個孫子,楊老婆子和楊老漢都比較喜歡他。`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過來吃飯,”楊老婆子看見大孫子,勉強露出一抹笑,衝他招手,狗蛋過去坐下,手還有些臟,一看就是玩過泥巴,他仰起頭對楊老婆子低聲道。

“奶,二爺爺家又吃肉了。”

聞言,楊老婆子抿了抿唇,給他夾了一筷子炒白菜,小聲說道,“我們家也會吃肉的。”

狗蛋有些不信,他已經八歲了,不是那麼容易被糊弄,想到二爺爺家的肉香味兒,他咽了咽口水,垂頭扒著沒什麼油水的炒白菜。

何明秀也把大花和楊繼南叫進來吃飯了,大花站在何明秀身旁,端著小碗吃飯。

抱著小兒子進來的沈鳳仙掃了一眼大花,又想到被婆婆打了的小兒子,心裡十分不得勁兒。

氣氛莫名有些怪異,飯桌上,除了三個孩子偶爾說點童言童語外,大人們都沒說話。

原本屬於老三兩口子的位置,此時空蕩蕩的。

看著那兩個位置,楊老婆子就覺得氣不順,偏偏她平日極少在兒孫、媳婦麵前生氣,所以瞧著臉色更難看了。

“我去說說老三,不像話!吃飯就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就算身體不舒服,那也不能這樣做。”

楊老漢第一個吃完,他拿著旱煙杆,背著手走出大門,來到楊繼西兩口子的房門前。

桌子下,何明秀輕輕拍了一下大花的手,大花放下碗筷,小跑出去了。

她就在楊老漢不遠處站著。

“爹,”楊繼西來開的門,他眯著眼,靠在門上,一臉不舒服的樣子,“我已經吃過了,不用擔心我。”

楊老漢想要訓斥的話被堵住了,他仔細看了看楊繼西的臉色,確實有些不好,“還在發熱?”

“沒有了,”楊繼西雙手環臂,也不知道怎麼的右手心特彆燙,但又不紅不腫,嘴上卻道,“隻是忽冷忽熱的,沒多大事兒。”

“你媳婦兒呢?”

楊老漢到底是公公,沒有往屋子裡看。

“我生病這幾天,她一直守著我,沒怎麼睡覺,也沒怎麼吃飯,我讓她睡一會兒,彆讓外人覺得新媳婦剛來家裡,就勞累得眼底發黑。”

楊繼西的話讓楊老漢有些不自在,畢竟他生病這幾天,確實是孫桂芳照看,他和老伴兒連老三的房門都沒進過。

“該歇歇,你病好些了後,什麼時候回門?”

楊老漢岔開了話題。

“媽跟桂芳說了,回門先不著急,現在隊上春耕忙得很,等過了春耕我們再回去。”

楊繼西看著麵前的楊老漢平靜道。

“你娘說的?”

“不是,為了區分兩邊,我跟著桂芳叫媽呢。”

楊老漢張了張嘴,總覺得老三變了,可仔細看又還是那個人,難不成是生病這幾天,知道他們沒怎麼過來,所以不高興?

他難得生出一點心虛,清咳一聲,“說得對,那你們歇著。”

說完就抽著旱煙轉身坐在大門口,大花聽完他們的對話後,又跑回屋裡繼續吃飯。

等吃過飯後,大花和何明秀一起收拾碗筷,今天輪到何明秀洗碗,灶房裡就她們兩個人。

何明秀先問大花剛才在院子裡和她爹說了啥,得知老三兩口子的作為後心裡十分不滿。

家裡的雞蛋被老太太把得很緊,不說大人了,孩子都很少吃到。

“三嬸分了好多給我,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