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窗台的蘭花(1 / 1)

宋甫國交給程千帆一個任務,暗中打探影佐英一的蹤跡。

巡捕房是法租界的官方權力機構,做起事情來更加方便,並且有充分的不會引起懷疑的理由。

每一個巡捕後麵都有他們自己的情報渠道,宋甫國相信程千帆亦然。

告辭離開之時,程千帆將麵包遞給陶老板,“陶兄,來的匆忙,也沒有給侄女買什麼禮物,這個帶回去給小侄女嘗嘗。”

陶老板瞄了一眼,驚訝說,“起士林咖啡館的方角麵包,小丫頭念叨好幾次了。”

他高興的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有心了。”

程千帆笑了笑,這是方角德國麵包,外皮相當厚而脆,中心微濕,是普通麵包中的極品。

店員介紹說,這是小孩子最喜歡的,可以不抹黃油,白吃也很香。

從二樓的窗戶看下去,看著程千帆撐著一把黑雨傘,漸行漸遠。

宋甫國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小陶,沒好氣說,“有話就說。”

“組長,程千帆的父母是怎麼回事?沒聽你提過啊。”

“程文藻先生和蘇稚芙女士,這兩位是程千帆的父母,我黨黨員。”宋甫國語氣低沉,“民國十五年,北伐伊始,兩人在上海秘密宣傳北伐,不幸為孫傳芳所部抓捕、殺害。”

小陶露出恍然之色,程千帆有這樣的背景出身,難怪組長今天突然決定親自出麵。

“據聞,上海光複後,衢州江山縣黨部為二人舉辦了追悼會,校長都送了挽聯。”宋甫國緩緩地說。

小陶大驚,“怎麼可能?”

“程家是衢州府江山縣的書香門戶,在當地備受尊敬。”宋甫國看了小陶一眼,“你忘了衢州是哪裡?”

衢州府在浙江,小陶明白了。

“組長,程千帆是江山縣人,那他豈不是和處長”小陶舉一反三。

“現在明白了?”宋甫國輕笑一聲,“彆看程千帆今時才入特務處,這小子是個人才,又是江山人,隻要他自己不犯錯誤,未來的成就你拍馬也趕不上。”

“叔叔,我也不差啊。”小陶笑了說道,指了指麵包,“我倒是沒想到,千帆還記得我家丫頭。”

宋甫國不是他的遠房表舅,是他的親叔叔。

“是個有心、曉事的。”宋甫國點點頭。

“這個酒樓,短期內我們不能再來了。”宋甫國突然說。

“組長,你是懷疑程千帆?”

“倒也不是懷疑。”宋甫國表情嚴肅,“記住了,小陶,做我們這行的,人心隔肚皮,小心無大錯。”

“是。”

宋甫國沒有騙程千帆,這個酒樓確實是特務處經營的,不過,從東家到大廚到夥計,都是普通人,和特務處沒有絲毫的瓜葛。

他選擇這裡和程千帆會麵,自然是早有準備的。

如果酒店出事了,這就是預警。

離開酒樓的程千帆沒有叫黃包車,他撐著雨傘,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漫步。

雨水落在黑色的雨傘上,滴滴答答,仿若時鐘在走字的聲音。

宋甫國提及了父母,在母親生日這樣的特殊日子裡,這讓這個年輕人的內心再度被悲傷所籠罩,久遠的記憶在心底泛濫,最後都化為對父母的深深思念。

程文藻和蘇稚芙犧牲的時候,還是國紅合作時期。

兩人以梅溪小學教員的公開身份工作,直至他們犧牲,也是以國黨黨員的身份犧牲,沒有暴露紅黨秘密黨員的身份。

父母犧牲後,農夫同誌受翔舞同誌的囑托,將當時年僅十一歲的他暫時托付給聖彼得教會養育院。

農夫同誌離滬後,暗中照顧他的竹林同誌派人將他送回江山老家的祖父身邊呆了一段時間。

父母的音容笑貌,竹林同誌、羅惠君阿姨,老廖等等,這些人的身影就像是放電影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片片閃過。

起風了。

程千帆整理了脖子上的圍巾,讓自己暖和一些。

步伐加快,他從來沒有像是此時這般渴望回到家中,儘管房子空蕩蕩的隻有他一個人,那也是他的家,有他最快樂的童年。

程千帆回到延德裡的家中,他煮了一鍋春筍麵,這是每次母親過生的時候,父親必親手煮的麵。

圓桌上擺好三碗麵,三副碗筷。

他又從廚房取來一盤糟毛豆。

這是程文藻最喜歡的下酒菜。

倒了一杯酒。

程文藻不貪杯,淺酌即可。

取來一疊蝦子辣醬。

這是蘇稚芙吃麵時候最喜歡放的,他用小勺挖了滿滿一勺放在碗口印著荷花的那碗麵中。

小心翼翼的從父母的兩碗麵中夾過兩個荷包蛋,嘴巴裡嘟囔了一句謝謝爸媽。

咬了兩口荷包蛋,程千帆抬起頭,露出笑容,“媽,我忘了說了,生日快樂。”

“爸,等我長大了,陪你喝酒。”

一切仿如十年前他記憶中的全家最後一次給母親過生兒。

程千帆大口大口的吃著麵,淚水再也止不住,滴落在碗內。

第二天早上。

難得的晴天。

延德裡的居民們忙著洗洗曬曬,安靜的一晚上的弄堂裡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程千帆推開窗。

將一個提籃用繩子放下去,籃子裡放好了鈔票。

“劉阿大,來碗混沌。”

“好的嘞,程巡官,早上好。”

程千帆掃了一眼,碗裡有十五個混沌,比彆的顧客多了兩個混沌,這是巡捕程千帆在劉阿大這裡的牌麵。

吃完混沌,用提籃將混沌碗放下去,就聽到馬姨婆又在和劉阿大吵吵說混沌煮爛了,要多賠一碗混沌湯。

仔細檢查、擦拭了自己的勃朗寧配槍。

程千帆換上巡捕製服,他推開窗戶,放了一盆蘭花在窗台,為了避免花盆墜落,特意用一根紅布條橫著將花盆綁了個結扣,又檢查了一下,確認不會墜落,這才關窗上栓。

這既是向組織報平安,也是請求組織和自己聯絡的暗號。

他現在和組織失聯了,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向組織發出信號。

這是一種笨方法,也許明天組織上明天就會來和自己聯係,也許半年,一年都不會有人來聯係。

“帆哥,救我。”

程千帆熟練的按住。

在半大孩子的慘叫聲中,程千帆出了延德裡。

今天的中央巡捕房,應該會很熱鬨。

也就在這個時候,金神父路的三味亨餐館的東家範老三正在發愁。

他店裡的夥計賴小五昨天夜裡和一個喝醉的癟三起了衝突,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他去看了看,沒個三五天甭想上工。

這可把範老三愁壞了,店裡就賴小五和羅瘸子兩個夥計,倆夥計輪流跑堂和送外賣。

現在賴小五傷了要歇息三五天,他犯不上為這三五天再去雇人啊。

最重要的是,他舍不得花這個冤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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