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多爾袞(1 / 1)

頑賊 奪鹿侯 10332 字 27天前

漠南,後金軍在前進。

此次出征,儘管黃台吉判斷漠南不會爆發決戰,派遣出征的將領陣容依然很強大。

指揮官是二十三歲的金國吏部尚書多爾袞,儘管非常年輕,卻已經是追隨兄長黃台吉戎馬七年的沙場老將。

從征的金國宗室還有黃台吉的長子、和碩貝勒豪格;以及代善的第三子、金國禮部尚書薩哈廉。

除了他們,這支軍隊裡還有兩大首領,分彆為哈剌慎部的固魯思齊布,以及嫩江科爾沁的首領、濟農巴達禮,他是奧巴汗之子。

早在奧巴汗還是嫩江科爾沁部的台吉時,受林丹汗進攻,得努爾哈赤援軍,隨即前往沈陽與努爾哈赤會麵盟誓。

當年嫩江科爾沁部與後金會盟,對努爾哈赤來說極為重要,奧巴近抵開原,努爾哈赤讓莽古爾泰、黃台吉提前三天進駐開原迎接,自己更是在沈陽出城十裡相迎。

隨後聯姻盟誓,奧巴與後金聯盟,努爾哈赤支持奧巴稱土謝圖汗。

在這場會盟中,兵強馬壯的英明汗努爾哈赤自然占據優勢,但土謝圖汗奧巴也有平等之身,隻是聯姻做了孫女婿。

去年奧巴死了,其子巴達禮不僅繼承了父親的汗號和努爾哈赤的孫女,並且還被黃台吉冊封為蒙古濟農。

嫩江科爾沁已經成為後金強有力的組成部分,巴達禮不僅是一個屬於嫩江科爾沁的小汗,而是整個蒙古的濟農。

作為黃台吉的侄女婿,他在後金貴族中地位極高,位次於多爾袞,而高於豪格和多鐸。

濟農這個封號自然是在許願,畢竟正牌的蒙古濟農額璘臣還在劉承宗那邊好端端活著呢。

而且額璘臣的存在感極高,率領兩萬蒙古騎兵如颶風般掃過哈剌慎部。

仿佛在給後金上眼藥,告訴他們這個濟農是假的,是偽濟農!

不管怎麼說,巴達禮對黃台吉畫出的大餅很滿意。

畢竟嫩江科爾沁自從與努爾哈赤結盟,就已經把自己綁到後金的戰車之上。

後金稍強大一點,他們作為盟友便有強援。

後金變得非常強大,他們便作為附庸,也能占有一席之地。

如果後金沒了,蒙古強大起來,嫩江科爾沁將作為勾結外族的叛徒,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隻不過對於眼下局勢,巴達禮非常不滿。

本來以為此次西征非常簡單,卻沒想到剛走一半,作為強援的哈剌慎就已被突襲,損兵折將。

在集寧北郊火山腳下的海子邊上,軍隊剛停下來歇息,巴達禮便見有巴牙喇奔來,打千兒行禮道:“額附,九貝勒邀你前去議事。”

九貝勒就是多爾袞。

和碩貝勒是後金時期的最高封號。

多爾袞在努爾哈赤的兒子裡排行十四,不過後金的貝勒,在努爾哈赤時期隻有八個。

分彆為代善、阿敏、莽古爾泰、黃台吉四大貝勒,以及阿濟格、多爾袞、多鐸、濟尓哈朗四小貝勒。

在這八個人裡,多爾袞隻比多鐸歲數大,所以根據年紀來算,黃台吉稱天聰汗之前,多爾袞是七貝勒。

不過黃台吉稱汗之後,又封了努爾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第十子德格類,多爾袞按長幼順序,就成了九貝勒。

多爾袞是此次西征的主帥,巴達禮雖是嫩江科爾沁的汗,也不敢怠慢,連忙披上剛解下的甲胄,翻身上戰馬,奔赴中軍多爾袞的王帳。

在王帳外麵,巴達禮一眼就在眾多巴牙喇之間,看見後金可汗長子豪格的親隨。

沒辦法,豪格的親隨非常紮眼。

如今後金的一切都在正規化的過程中,去年黃台吉下令,附屬八旗的蒙古軍隊也要使用金國的盔纓、盔槍、旗幟、纛纓,以方便一體指揮。

實際上黃台吉想做的不止這些,還有鎧甲、軍器,都希望成為製式。

但遠大的理想,不能脫離客觀現實單獨存在。

目前他們的生產力,彆說八旗蒙古了,就連八旗滿洲,都沒辦法給所有披甲戰兵配齊製式鎧甲和兵器。

所以隻能從盔纓上想辦法。

好在這種命令,對附庸的蒙古貴族來說,負擔並不算重,畢竟他們出征,一個小部落隻需要出一個台吉、一百個騎兵就夠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王帳外出現身著倭甲的巴牙喇,人們想不注意就不行。

巴牙喇這個東西,在努爾哈赤時期比較多,當時一個牛錄三百壯丁,甲兵百人,有十個白巴牙喇、四十個紅巴牙喇,這些人既是精騎,也是跟隨在將領身邊的機動騎兵,類似家丁。

相當於一個牛錄有六分之一的巴牙喇。

他們偶爾會像主力騎兵一樣投入戰場,完全因為他們的指揮官是努爾哈赤。

但是到了黃台吉時代,後金的巴牙喇含金量大幅提升,因為黃台吉僅留白巴牙喇,作為巴牙喇,比例迅速降低至三十分之一的精騎。

換句話說,如果將牛錄佐領視為封建貴族,巴牙喇就是貴族手下的騎士。

豪格手下穿倭甲的人並不是倭子,而是披掛祖傳戰利品的勇士。

巴達禮剛剛進帳,就見帳中氣氛有些緊張。

隨軍的蒙古喇嘛和漢人旗奴小心繪製著集寧一帶的輿圖。

年輕的多爾袞坐在帳中,眉頭微擰,看向豪格:“你在青海,究竟與那劉老太爺說了什麼,怎麼元帥府的劉蠻子突然就成了我國死敵?”

說實話,這事兒都快成多爾袞的心魔了。

在他麵前的隨軍桌案上,正擺著一份禮部尚書薩哈廉統計的蒙古損失,等他把這份報告查漏補缺之後,就要命人呈送沈陽,交給兄長黃台吉。

這份報告,記載了驅逐林丹汗、後金占據漠南之後,黃台吉下令編入八旗之下的蒙古人口。

僅土默特、哈剌慎兩個大部,除盲人及手足殘廢者外,年六十歲以下、十八歲以上的壯丁,共有九千一百二十三名。

這些壯丁都被編隸於八旗之內,他們的妻兒,更意味著超過三萬的人口,能支撐十年內兩個一萬規模的軍事行動。

而現在土默特部反叛、哈剌慎部又慘遭劫殺。

薩哈廉在此次西征中統計,這登記在冊的九千一百二十三名蒙古壯丁,如今隻能找到一千一百四十人。

其中還包括固魯思齊布迎接軍隊時率領的五百騎兵。

連場會戰都沒打,壯丁就少了近八千,連帶的三萬婦孺老弱也沒了。

說真的,多爾袞生怕兄長黃台吉看見這份報告,被氣死。

但豪格也很冤啊,他攤開手道:“沒有啊十四叔,在西寧,劉老太爺待我很親切,言語提到父汗更是尊崇,不止一次誇讚父汗是人中龍鳳,他是怕我染上天花,這才讓人將我送走。”

豪格急得都快跳起來了,這個比他還小三歲的十四叔是真的心臟,張嘴就要把這麼大個一屎盆子扣自己頭上。

“我甚至還邀請他們一同合族,齊稱滿洲,劉老太爺都沒拒絕。”

豪格確實不覺得,當時劉向禹拒絕了他齊稱滿洲的建議。

因為當年劉向禹說的是目前聊這事兒還太早了,要等他繼承後金國的大統,隻不過這話豪格肯定不能給彆人說。

“要不是天花痘疫,他還想跟大汗談談俱稱華夏的事呢。”

豪格隻是沒說,這個大汗得是他才行。

至於你們……劉老太爺都不認識,犯不上跟你們聊那麼多。

劉老太爺就喜歡我!

對於豪格這樣的回應,多爾袞緩緩搖頭。

不對。

他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對。

如果豪格沒有問題,那麼一定有什麼事情,在豪格走後發生了,否則元帥府的態度不應該轉變得這麼快。

畢竟元帥府這個玩意兒……在多爾袞看來,跟後金分明就是天作之合啊!

軍事上,兩國有共同的敵人,大明。

地緣上,帥府於西北,金國與東北,間隔山河,動如參商。

經濟上,帥府多器具而少金銀;金國多金銀而少器具。

人口上,帥府主人口是長城裡的蠻子,金國主人口是邊牆外的韃子。

不管怎麼看,多爾袞都覺得,元帥府應該是後金天生的盟友,而且還應該是哈剌慎、科爾沁那樣的鐵杆兒盟友。

他即使用儘自己的想象力,能想到兩國之間最壞的關係,無非也就是通傳文書,各自稱王,互不相見,當個表麵兄弟唄。

犯不上大動乾戈啊。

多爾袞不明白,真不明白。

哪怕劉承宗可能拿到了傳國玉璽,得到了察哈爾部的遺產,稱了個什麼岱青契丹汗。

這個汗號,對後金國來說,除了岱青這個名字很好聽之外,沒有任何影響。

因為黃台吉是個著力於集權的,反漁獵化、反遊牧化的漢化統治者。

可汗算什麼,這個稱號如今還有含金量嗎?

在此時的滿洲內部,本就有著一股勸進黃台吉稱帝的思潮。

隻不過這時候還沒人想要入關,即使是比較激進的多爾袞,想象力的最大限度,也無非每年穀子成熟時衝進關內,殘毀城堡,圍困北京,攻擊四方援軍,消耗明國國力。

這是後金最難的時候,虛張聲勢的國力根本支持不起入關這樣龐大的理想。

所以他根本想不到後金跟元帥府有啥不可調和的矛盾存在。

怎麼豪格那小王八蛋去一趟青海,元帥府轉眼就向漠南派遣大軍,變成我們的死敵了?

憨汗再憨,也不至於看不明白這些道理。

他甚至覺得劉承宗不知上進,你的目標應該是聯合後金,向中原王朝的大皇帝位發起衝鋒。

吃飽撐的跟我們打什麼?腦子有洞!

他們叫你憨汗,是他媽一點兒錯都沒有。

多爾袞真想敲開劉承宗的腦殼,看看裡頭究竟都裝了些什麼玩意兒。

“俱稱華夏倒是個好事兒,可你看他們現在的做法,像是有這個打算嗎?”

多爾袞歎了口氣。

在情感上,實際上不光他,包括黃台吉在內的絕大多數滿洲人都樂於接受這個說法。

但是在客觀現實上,這事聽起來就像是在說夢話。

因為齊稱什麼,都無法解決他們眼下麵臨的問題。

如果有足夠的食物、溫暖的環境,同時保障絕大多數軍官、百姓的現有利益,元帥府恐怕眨眼就能跟大明停戰。

一樣的道理,放在後金國身上也一樣,如果有食物、溫暖和保障絕大多數貴族與部眾的現有利益,後金也能立刻跟大明永結世好。

在去年的宣大之役,崇禎有一份懸賞聖旨留在應州北樓,開頭就是“滿洲原係我屬,今叛而犯我邊境,當此炎日縱兵深入,必遭天譴”。

黃台吉回信“見皇帝書雲‘滿洲係我屬國’等語。此不惟皇帝言之,即予亦不以為非也。皇帝乃一統天下之大君,我等原係爾屬國。”

“遼東各大臣欺淩不堪,屢次抒情往告,遼東官又蔽之不通。我思此種情形,仇怨已深,難於剖白,惟動兵戈,可冀來詢其由耳。孰意皇帝乃惑於遼東各官,欺誑十數年,竟無一言問及,以至戰爭不已。若皇帝早遣人究問,兵戈亦早息矣。”

這話,不全是實話,或者說話是真話,但並不能代表黃台吉的真實想法。

就和劉承宗寫給崇禎的信一樣。

已經太晚了。

有追隨自己的部落,甚至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建州人已經在這場戰爭中快死光了,隻有成王敗寇,這條路已經不可能停下。

巴達禮看見多爾袞愣神的機會,這便找機會上前行禮,問道:“九貝勒相召,有何軍令?”

“土謝圖汗應邀前來,在下不勝感激。”

多爾袞看見巴達禮,連忙收起感慨起身還禮,隨後說了兩句客套話,這才問道:“科爾沁諸部台吉,情緒如何?”

巴達禮歎了口氣,搖頭道:“哈剌慎遇襲,我軍有斷糧之虞,好幾位台吉已萌生退軍的想法。”

多爾袞的臉上在笑,但眼神份外冰冷:“真能退嗎?”

他是不介意退軍的,反正國內和漠南的形勢都已經惡化到這個地步,他率軍出征,無功而返,無非是被兄長責罰壓製。

但科爾沁就慘了,人們活不下去的時候,最先考慮的一定是自己,到時候大不了滿洲不要了,自相殘殺起來,最後活下來的一定是他們建州人。

巴達禮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眼下前進還是後退,很難抉擇。

他的眼神看向多爾袞身後的漠南輿圖,抬手道:“九貝勒以為,我們應向何處進軍,才能取勝?”

眼下他們所處位置,與預設戰場的位置都不好。

“集寧西邊是陰山,護著歸化城;南麵是大明的宣大邊牆。”

巴達禮道:“我聽人說,去年的戰事,皇帝很不滿意,在宣大專門準備了一支軍隊,就為對付我們。”

“你也聽說了?”

多爾袞也聽說這事兒了,他甚至通過哈剌慎部,知道比巴達禮更多。

那支軍隊有兩個將領,分彆姓王和姓尤,兵額在一萬左右,皇帝對他們的支持不留餘力,馬匹犒賞器械等項有呼即應,隻是不知道如今駐紮何處。

多爾袞道:“這是掎角之勢。”

說罷,不光他,就連豪格等人,聽見這個詞兒,都笑了起來。

後金軍從未用過掎角之勢。

因為靠半部三國打天下的努爾哈赤發現,在那部兵書裡,掎角之勢從來沒贏過。

這個戰法就和呂布的義父、曹操的侍從、張飛的小兵誰當誰死一樣,誰用誰輸。

不過笑過之後,多爾袞臉上卻有深深的憂慮。

因為此時此刻,他能感受到掎角之勢帶給他的壓迫感。

亦如這個詞的出處,所謂的掎角,不是指鹿的犄角。

而是春秋時期,周襄王二十五年,晉秦兩國會戰於崤,晉國捉住鹿角,附庸薑戎扯住鹿腿,一齊將秦國大軍掀翻在地。

多爾袞能感覺到,宣大境內的明軍,確實可能隨時扯住他的腿。

不過隨同兄長攻戰多年,多爾袞很有底氣,他起身道:“進軍需要果斷,猶豫再長時間,也不會給兵力帶來幫助,還可能錯失良機。”

“我等進軍倉促,敵軍守備也同樣倉促,退軍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他在輿圖上偏北的地方畫了條線:“避免為明軍所擊,也為繞過楊麒在西邊的防守,我們自陰山北麓向西進軍,襲擊歸化城以西的鄂爾多斯,先搶來糧草輜重,再圖會戰!”

“自今日起,每日一百二十裡,八日後集結於鄂爾多斯黃河北岸,進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