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他悔了 仙苑其靈 6789 字 5個月前

紫汀苑二樓的長案幾上,茶具已經全部備齊,李見素並不擅長烹茶,但在宮中多年,看也是能看個大概,她按照印象中那般小心翼翼去做,每一部都是再三思量才動手,生怕哪一部出岔子,影響茶湯的口感。

李湛自打方才在清和院問過她可否喜歡這茶之後,不管屋中有沒有旁人在,他都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麼。

水開二沸時,身旁靜默許久的李湛,忽然出聲問她,“昨晚可是哭過?”

李見素一雙紅腫的眼睛,想要扯謊都不會讓人相信,她將臉側向另一邊,支吾地嗯了一聲,“可是擾到你了?”

“為何哭?”李湛又問。

李見素手上動作不由一頓,細長的眉宇也跟著蹙起,“夢……夢魘罷了。”

她還是不願和他說實話。

李湛蹙眉,不再言語,隻繼續望她。

她動作舒緩,神色恬靜,渾身散發著優雅的氣息,讓人全然忽略了她並不嫻熟的手法。

三沸已至,李見素滿懷期待地為兩人倒茶、

李湛似也回過神來,說起今日太子特地尋他之事,本來是想說清楚這茶是李濬給的,可話至一半,李見素手中茶湯忽然灑出,沸水燙得她低呼一聲,白皙的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

李湛並未來及多想,一把將她手拉至麵前,直接拿起桌上方才擦過水漬放涼的濕帕子,覆了上去,同時揚聲對門外喊道:“去拿燙傷膏!”

采苓反應極快,應聲後,便“咚咚咚”地朝樓下跑。

李見素抬眼看向李湛,他此刻的急切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在關心她。

可下一瞬,李湛忽然又將她手鬆開,語氣不冷不淡,“笨手笨腳。”

李見素捂著帕子,訕訕一笑,“其實我很少烹茶的。”

門外傳來腳步聲,是采苓拿了藥膏回來,李見素接過藥膏,還是習慣自己動手。

看她抹藥時動作頗為狼狽,采苓心疼地抬手想要幫她,“還是奴婢來吧。”

李見素明明疼得額上滲出汗珠,卻還是朝采苓淡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我可以的。”

話音剛落,麵前倏然橫出一隻手,李湛不容分說,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手拉至麵前,拿起藥膏開始幫她上藥。

采苓極有眼色,趕忙站起身,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藥膏裡加了薄荷,清涼的膚感很快便緩解了皮膚上的灼熱,李見素長出一口氣,望向李湛。

如果說方才當著采苓的麵,他主動幫她抹藥是為了人前做戲,那現在屋中隻剩他們二人,他沒有必要再如此,更沒有必要在塗抹時如此小心翼翼。

所以,他對她生了怨恨是真,他對她下意識流露出的緊張也是真。

李見素更加肯定了心中的那個猜想,李湛與那時的她一樣,也是病在了心裡。

阿翁在講解心病時,舉過這樣一個事例。

有個男子科舉屢屢不中,最後一次落榜,他難過至極,跳河身亡,而他的妻子,死了夫婿後,鬱鬱寡歡,明明從前最疼愛孩子,後來卻稍有不順意,就拿孩子撒氣,待孩子哭時,她又心中後悔,覺得不該如此。

阿翁說,這兩人皆是心病,這心病能治,但極為難治,可不是三言兩語的勸慰,就能將人治好的。

李見素覺得,李湛許是同那婦人一樣,得了那種會讓人情緒大變的心病,所以才會待她如此反複無常。

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既是因為當初救她才受了刺激,那如今在由她來醫治便是。

李見素白日裡還在猶豫,此刻經曆這一遭,她算是徹底下了決心,對李湛道:“世子明日還要入宮嗎?”

“嗯。”李湛應了一聲,似是怕藥膏不管用,朝她手上一直抹那藥膏,恨不能將藥瓶裡的藥,全部都抹到她手背上。

李見素現在滿心都是醫治心病的事,恍然想起她在燙傷之前,李湛好像說今日碰見了太子,便脫口而出,“那明日若還碰到太子,可以與他說一聲……”

李湛動作忽然頓住,他抬眼看她,打斷了她的話,“你尋他有事?”

李見素這才回神,怕怕他誤會,連忙解釋道:“我記得東宮有本書,我想要借閱……”

李湛鬆開了她的手,去給兩人倒茶,“是什麼書?”

“《淮南子》。”李見素見他神情未變,便放下心來,“此書是西漢淮南王劉安及其門客所著,我許久前讀過一次,許是那時心不夠靜,許多內容都沒有記住,所以想要重新看一遍,待這次借來,我會手抄一冊。”

李湛倒好一碗茶湯,遞到李見素手邊,茶湯這會兒已經不燙,入口正好,李見素喝了一口,道:“那本書寫得的確好,你若得了空閒,也可一看。”

李湛不由想起李濬說得那些,每至雷雨的夜裡,她會與他獨在屋中,看書,喝茶。

那時她看的是什麼書,可是她口中的這本《淮南子》?

不然為何她說看此書時會心中不靜?

李湛臉色越來越冷,李見素也終於意識到不太對勁,她又連忙改口,“還是算了吧,不必那般麻煩了,我可以讓采苓去外麵的書肆看看。”

“你不如自己去。”李湛一邊晃著茶湯,一邊慢悠悠道,“今日太子還與我說,你們從前總一起看書,一起品茶,可是你因這茶,又念起了從前與他在一起的日子?”

李見素忙道:“不不,不是的。”

李湛冷笑一聲,看向被她捧在手中的茶湯,“好喝麼?”

李見素可不想破壞兩人好不容易建立的短暫和睦,擠出一個笑容,點頭道:“好喝,很好喝。”

李湛又問:“有多好喝?”

因為之前那碗安神的藥,李見素滿嘴都是苦澀,根本嘗不出這湯藥的味道,隻當是在喝水清口,可又不想讓李湛失望,猶豫片刻,還是開了口:“此茶很香,甘甜……”

到底嘗不出,又不擅撒謊,隻道出兩句,她就說不下去了。

“甘甜?我怎覺得這般苦澀。”他將茶湯用力按在桌上。

“那……可能是我沒有烹好,我、我手藝不佳,從前在東宮很少做這些的……”李見素心虛,越說聲越小。

她很少做,那便是太子給她做了?李湛徹底沉了臉色。

李見素抿唇回憶,自己方才可是哪裡說錯了話,記得阿翁說過,醫治心病時,醫者的一言一行都需謹慎,不比那施針容易。

思來想去,許是這茶的味道她當真說錯了,讓李湛覺得她這般小的事,還要撒謊,的確不該。

李見素試探性緩緩開口:“茶的味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贈茶之人。”

“是麼?”李湛徹底笑了,“這是太子送給你的。”

說罷,李湛起身,垂眸望著滿麵驚訝的李見素,一字一句道:“看來素素果真與殿下心意相通,不必我說,你隻喝兩口,便能品出是他相贈的,哦對了,我險些忘了,太子說你們從前時常在書房喝茶看書,所以喝了這些茶,你便能想起你的太子阿兄,如此情誼,當真是與茶的味道無關,隻與贈茶之人有關。”

李見素也跟著起身,攔住想要離開的李湛,同他解釋,“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我以為……我以為這茶是你贈予我的,所以我才……”

“才如何?”李湛輕嗤一聲,“他今日特地說了,此茶你尤為愛喝,怎會記不得味道?”

如果是在烹茶前,她誤會是他所贈,倒還說得過去,可現在茶已入口,她還要裝作不知?

李見素還想解釋,李湛卻不願再聽,“有些話,騙騙自己便是,莫把旁人都當傻子。”

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而去。

屋中再次靜下,李見素實在不知明明兩人相處的還算不錯,為何最終又成了這般模樣。

她看了看手背,又看了看桌上的茶湯,最後目光落在那瓶藥膏上,所有的情緒與不解,化成了一聲歎息。

他病了,她為醫者,醫治便是。

這日之後,兩人很少說話,李湛白日要入宮,午後又要外出,待回來時也已經入夜,她沒有再等他,他也沒有再喚她,那些冷言冷語也很少再出現。

李見素這邊也沒有閒著,她讓采苓去買書,皆是與心病有關的書冊,隻是有幾本書,跑遍各處書肆,也難以尋到。

“太子殿下書房裡的書那般多,公主為何不尋他要啊?”采苓覺得奇怪。

李見素沒有解釋,隻是朝她笑笑。

看過兩本,李見素也悟出些道理,她意識到自己不善言辭,總將話憋在心裡,以為不說話便不會出錯,在宮中謹小慎微時倒不算大錯,可出了宮,她需要正常與人相處,便不能再如此。

她叫來白芨和采苓,問了她們許多問題,皆是關於她性子方麵的,可否太過沉悶,可否總是不說話,可否讓人一看便覺得好欺負……

采苓頻頻點頭,覺得李見素終於意識到這些問題,實在太好。

白芨並不覺得,她道人與人性子不同,這沒什麼大礙,且李見素貴為公主,與尋常婦人不同,說那般多得話沒有意義。

采苓忍不住與她辯駁,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竟爭得險些紅了眼。

一旁的李見素卻是忽地一下笑出了聲。

兩人頓住,同時回頭朝她看,驀地主仆三人皆笑了起來。

很快便到了萬壽公主辦賞花宴的日子。

李湛今晨還要入宮,不能陪李見素同去,她便帶著白芨與采苓二人,晌午時坐著馬車前往永嘉坊。

途徑安興坊時,馬車夫忽然驚叫一聲,整個馬車猛地晃動起來,白芨和采苓驚慌中連忙去扶李見素,好在馬車很快平穩下來,李見素並未受傷,隻采苓的手臂碰到了馬車壁,有些淤青。

“怎麼回事?”采苓氣得推開車門,問那馬車夫。

“哎呀!”馬車夫也是驚得滿臉汗,一麵抬手指著不遠處的馬車,一麵喘著粗氣憤憤道,“就那輛車,方才好似故意一般,直直朝咱們這邊撞,若不是我躲得及時,怕是要被他們撞翻了!”

“好生大膽!”這馬車上掛著茂王府的牌子,她倒要看看是誰不長眼睛,采苓肅了神色,眯眼去看那馬車上掛著的牌子,“是……是鄭府的馬車。”

能在長安城這般橫衝直撞,且姓鄭的人,隻能是那鄭盤,而那馬車前往的方向,正是永嘉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