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他悔了 仙苑其靈 5476 字 5個月前

李湛晨起時,如平時一樣,動作輕緩無聲,卻是在準備推門而出時,回頭朝貴妃榻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微蹙了眉宇,動作也隨即停住,然默了片刻,他什麼也未說,未做,抬手推開門。

一夜風雨,葉落滿園。

他生於長安,卻長於嶺南,這是他有記憶以來,頭一次感受到長安城初秋的寒涼。

門開的瞬間,寒風似拚了命一樣直往屋裡頭鑽,李湛一個側身就閃了出去,在關門的刹那,又立即泄力,緩了動作。

守門的小廝正搓著手打哈欠,一睜眼看到李湛已經來到麵前,嚇了一跳,險些喊出聲來。

李湛朝他使了個眼色,他連忙捂嘴,整個清和院都知道,世子疼愛公主,每日晨起去讀書,生怕出了什麼聲響,擾了公主清夢。

嘖嘖,真是叫人羨慕。

今日李湛要入宮,在書房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就叫了馬車出府,皇帝散朝後,便宣他去甘露殿,同在的還有翰林院的韋澳。

將近兩個時辰,李湛才離開。

從甘露殿出來的時候,一個麵熟的侍者正在殿外候著,正是太子李濬身邊的趙內侍。

看見李湛,他忙笑著上前,“殿下知道世子今日入宮,特地差奴婢再此等候,想邀世子去東宮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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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麵容溫潤,抬手道:“煩請侍者引路。”

模樣好的人,向來招人待見,尤其是性子溫善的,便更讓人喜歡,趙內侍也算看著李見素從少女到嫁入為婦的,原本也是放心不下,如今看到李湛連他這樣一個內侍,都能如此敬待,那待李見素,定不會差到哪兒去。

昨夜疾風驟雨,李濬亦是一晚不安,李湛入殿看到他神色時,都不免愣了一瞬。

他今日未曾外出,一個晌午都在殿內烹水煎茶,麵前茶湯還熱著,趙內侍給李湛倒了一盞。

“此茶如何?”李濬問。

李湛喝了一口,緩緩道:“茶清且甘,尚品。”

李濬點了點頭,望向靠近李湛麵前擺著的那盒茶,道:“這是昨夜蜀地新送的蒙頂甘露……”

他本就性子清冷,又不善閒談,頓了頓,索性直言,“她常喝這個。”

李湛麵色未改,拿起茶盒細看,“殿下是要我帶回去給素素嗎?”

聽到“素素”從李湛口中道出,李濬的眉宇不收控地蹙了一下,低低道:“嗯,你們一起嘗嘗,若你也喜歡,下次便多備一些送去府邸。”

李湛起身道謝,李濬又喚他坐下,便是還有話想要說。

“她……”李濬又是一頓,難掩疲憊的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她昨晚睡得如何?”

袖袍中李湛手背上的青筋微跳,神色卻隻是帶著些許詫異地問道:“殿下怎地問起這個?”

李濬的手瞬間握緊,冷眸也同一時間落在了李湛身上,“你不知道?”

李湛不解蹙眉,搖了搖頭。

李濬逼自己勻了幾口氣,想要緩聲與李湛解釋,可還是有些沒忍住,一開口時,語氣明顯比方才冷了許多,“她最懼怕的便是雷雨交加的夜裡,因為不問散人離世那晚,便是電閃雷鳴,狂風驟雨。”

李湛愣住。

怪不得他今晨推門出屋時,看到貴妃榻上的她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用被子將自己裹得那樣嚴實,完全看不到麵容,隻露出不到一寸的發頂。

李湛臉上的溫笑淡了下去,他問:“殿下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寬慰她的?”

李濬垂眸,望著手中茶湯。

李見素頭一次發作時,正巧是在他殿中,那晚有宮宴,入寢完了些,她給他施針時,外間便開始狂風大作,等收完針準備離開,一道響雷在天空炸開,李見素手中藥箱頓時落地。

李濬簡直不敢相信,往日裡那般鎮定自若的小姑娘,竟然會坐在地上,哭得整個人都在劇烈抖動。

他叫她名字,她也好似沒有聽到,隻不住地將頭往膝蓋裡埋,仿佛那外間一聲聲驚雷,都劈向了她。

李濬當即便暗暗許了誓言,不管今後如何,他都要護眼前女子的安危。所以後來在擇婿時,他給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全部是京中之人,隻有讓她在長安,讓她就在與他一步之遙的永昌坊,他才能護住她,他也才能安心。

自這之後的一年中,凡是天色暗沉,起風將要落雨,李濬便裝作睡不著,喚李見素入殿,兩人坐在案旁,一麵喝茶,一麵看書,待雷雨襲來之時,她會如頭一次那般,控製不住地失聲痛哭。

李濬沒有怪責,而是慢慢推動輪椅,來到她身側,抬手扶在她肩頭,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

第二年,她隻是蜷縮著坐在地上,沒有痛哭,隻默默落淚。

到了後來,她可以堅持著繼續看書,甚至還能端起這蒙頂甘露,顫著唇輕抿一口,抬眼朝他露出那強作淡定的笑。

那時他以為,她雖然害怕,但已經不至於與從前一樣嚴重,直到今年去九成宮避暑,有一日午後天氣驟變,暗沉到如同夜晚,他正在園中賞花,而她回了小屋歇息。

李濬心神不寧,忙喚趙內侍推他去尋,結果看到李見素時,她蜷縮在牆角,用力環抱著自己,已是哭成淚人。

直到他上前,將手放在她肩頭,她才淚眼摩挲地緩緩抬頭,哽咽著叫了一聲,“殿下……”

他知道了,她從來都沒有好,隻是因為有他陪著她,她才能強裝出鎮定,若是無人陪著,她還是會驚懼到無法自已。

“她向來如此,什麼事都憋在心裡,你若不問,她便不說。”李濬歎了口氣,又看向李湛,“昨晚呢,她如何了?”

李湛垂眸看不出神色,喝了口茶後,才緩緩道:“昨晚她並未有何驚懼的反應,許是有我護在身側的緣故。”

此話一出,殿內頓時靜下,過了許久,李濬才用那低啞的聲音道:“如此甚好,孤便安心了。”

清和院,李見素醒來時天已大亮。

她昨晚由於驚懼過度,再加一連多日疲憊,最後直接昏死過去,清晨時迷迷瞪瞪醒了一次,想要起身,卻渾身酸痛,最後不知怎地又合眼睡了過去。

這一覺倒是算得上有幾分安穩,隻是醒來的時候,臉色有些白得駭人。

采苓也知她怕雷雨,畢竟每次太子都會讓李見素去殿中陪著看書,等雷雨徹底停了,她才會回來。

采苓便以為,李見素早已不怕了,或者說,隻要有人陪著,她就沒那麼怕,卻不知昨晚發生了什麼,怎叫她成了這副模樣。

李見素沒有告訴她實情,隻說不是怕的原因,便開了一副藥方讓采苓去抓。

整個晌午,李見素都有些恍惚,她坐在窗戶,看著仆役們打掃著滿院狼藉。

阿翁曾說,有些人病在身體,有些人病在心頭。

她一聽雷雨,就驚懼不安,便是心病。

這些年,是太子陪著她,幫她治這心病,雖沒有徹底醫好,但同最初比,已經好了許多,如今她也算能控住自己,不會如那犯了病的瘋人一樣。

那李湛呢?

他可是因為當初傷了手筋,而得了心病?

午膳後,采苓端來冒著苦澀熱氣的湯藥走進屋,李見素剛喝兩口,李湛便回來了。

他一進屋,就聞到了藥味,“在喝什麼?”

李見素捧著碗,一口氣將所有湯藥喝完,才拭著唇角道:“許是這幾日沒有休息好,所以身子有些發虛,便抓了些補氣血的藥來喝。”

看到她紅腫的眼睛,還有那蒼白的臉色,李濬方才在殿中的話似又在他耳旁響起,他有些沉悶地走上前,將袖中的茶盒擱在她麵前。

李見素看看茶盒,又看看李湛,“這是……給我的嗎?”

李湛悶悶地嗯了一聲。

李見素卻是一喜,喚采苓去備茶具,她剛才喝過藥,嘴裡正是苦澀,覺不出味道,喝點茶湯倒是能清清口。

采苓也笑著應聲,端著藥碗退了下去,待門外腳步遠去,李湛才問道:“你很喜歡?”

李見素點頭道:“喜歡,很喜歡的。”

這是分彆六年後,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送她東西,她怎會不喜歡。,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