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他悔了 仙苑其靈 7213 字 5個月前

鄭盤在院中所言,字字句句傳進屋中,采苓早已氣得臉色漲紅,卻什麼也不敢說,畢竟此處不似王府,屋裡還有旁的侍者。

白芨神情未惱,臉色卻是平日裡還要冷。

隻李見素,從頭到尾什麼也不說,一直坐在那裡,手中捧著一盞茶,垂眸看不出神色。

她與鄭盤的確認識,卻不相熟。

兩年前,鄭盤依仗著鄭太後,謀得千牛衛副率這一職務,如今整個南衙都大不如前,與折衝都尉一般,形同虛職。

鄭盤早就聽聞太子在東宮藏了一個女子,他好奇得緊,就是未曾見過,如今職務的關係,出入東宮比從前更加方便,他便時不時去東宮尋太子,隻可惜太子從不當著人麵讓李見素出現,他直到半年後,才尋到一個機會,在某個小園裡攔了李見素去路。

那時李見素身邊還跟著采苓,見有人在,鄭盤收斂許多,裝作尋常侍衛般查問了一番,卻句句都在問李見素,連采苓看都未曾看一眼。

之後,此事傳入太子耳中,太子便不允鄭盤再入東宮。

鄭盤乾脆求到鄭太後麵前,鄭太後一直催著他成婚,他便說看上了李見素,鄭太後雖寵他,但也知道李見素於太子而言,並不一般。最後隻道,讓他去求張貴妃,隻要張貴妃允了,旁的都不是問題。

鄭盤還當真去求了,求的時候還把鄭太後搬了出來,張貴妃到底是看了太後的麵子,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李見素年紀還小,且再等等。

鄭盤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他就不明白了,區區一個孤女,怎就這般難求,到底她有多大魅力,能讓表兄一點麵子不給他,能讓太後和貴妃也猶猶豫豫。

可若是她能耐高,表兄怎就一直讓她無名無分?

越是好奇,越是想要得到,鄭盤還非她李見素不可了。

再後來,聖上尋來禮部,要收李見素為義女,這樣一來,太子便不能將李見素繼續留在身側,鄭盤以為時機成熟,再一次尋到張貴妃麵前。

張貴妃說,這次要問李見素的意思。

那小遺孤成了公主,架子還是得擺上的,不過鄭盤有這個自信,他模樣生得不差,又是京中數一數二的權貴,李見素便是瞎了眼,也定要選他,他隻管等著便是。

這一等就是一年多,就在鄭盤快要失去耐性時,賜婚的消息傳了出來,這賤人竟然選了李湛——那個被茂王當做棄子送回京的廢物。

鄭盤的臉麵猶如被李見素踩進了泥裡,他給了她機會,她既是不知道珍惜,那便怪不得他。

李見素並不知曉當中還出了這麼多事,她隻知兩年前太子訓過鄭盤,卻不知鄭盤直到現在,還會心懷怨氣,竟會當著李湛的麵,羞辱她,還折辱了他。

院中內侍傳召,皇上與張貴妃現在蓬萊殿。

李見素從屋中出來,李湛還在那柳樹下,兩人相視,李湛溫和一笑,上前與她並肩上廊,仿佛鄭盤沒曾來過,那些入不得耳的話,也從未聽過。

她也一樣,看不出喜怒,可當李湛握住她手的時候,那汗津津的手心,出賣了她。

李見素看了眼走在前麵的內侍,用那輕不可聞的聲音,咬唇道:“對不起。”

“是真還是假?”李湛聲音同樣很低。

“自然是假的。”李見素如實的回答,卻得到李湛一聲低嗤,“既是假,何必道歉?”

“他……他是因為我才折辱你的。”李見素聲音更低,幾乎要聽不清楚。

李湛又是一聲嗤笑,似在自嘲,“他說我的那些,算不得折辱。”

因為鄭盤說得沒錯,皇上下令讓各地藩王送子嗣回京,表麵上給出職位,似是重用,實則皆是虛職,掛個名號在長安充當質子罷了,可誰也沒想到,茂王送了世子回來。

李見素唇瓣微動,到底還是沒能說出什麼寬慰的話。

兩人就這樣默聲走了許久,快至蓬萊殿時,李湛又忽然開口:“他可知道這些?”

李見素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指太子,猶豫了一下,點頭道:“知道一些,但鄭盤性子就是如此,我不理會他的。”

李湛揚起一邊唇角,這一次嗤笑的對象明顯是李見素,“他便是如此護你的?看來傳言也不過如此。”

李見素還要解釋,卻是已經來到殿前。

兩人走入殿內,朝上首恭敬行禮,賜座後,皇上捋著胡須,不住地點頭,對一旁的張貴妃道:“你快瞧瞧,朕沒說錯吧,湛兒比畫像中還要英朗,與你那見素是相配至極。”

身後婢女與內侍皆是抿嘴樂,張貴妃也跟著笑了,但還是不忘用胳膊肘朝皇上戳了一下,提醒道:“陛下這話說的,什麼叫我那見素,這孩子可是唐陽公主,名字都是你自己取的。”

皇上朗聲一笑,看向殿下頗有些局促的二人道:“湛兒,你可要好好待唐陽,若是敢怠慢半分,唐陽你便入宮與朕相說,朕為你做主。”

李見素忙站起身,朝上首屈腿,還未開口,就聽皇上嘖了一聲,“站起來作甚,快坐下說話,不然你阿娘又要怪朕嚇到你了。”

見李見素重新坐回椅上,皇上又提醒她,“叫朕阿耶。”

李見素勻了一口氣,才道,“世子待我極好,阿耶阿娘不必掛心。”

張貴妃緩緩點頭,“這便好,你們二人夫妻相合,我們便放心了。”

皇上朝身側內侍看去一眼,內侍拍掌,幾位宮人應聲入殿,端著各樣珍奇,但在最首放著的,卻是一柄模樣極其普通的玉質梳篦。

那玉算不得上品,似也是被人用過。

張貴妃起身,走到殿中,李湛與李見素齊齊起身。

“這柄梳篦,是本宮當初的陪嫁。”張貴妃說著,拿起玉篦。

皇上望著這一幕,不由感慨,“你阿娘當初日日都要用這柄玉篦梳發,那時還是朕親自幫她梳的。”

那時皇上還隻是光王,不叫李忱,叫李怡,張貴妃也隻是張蓉,一個名門望族的庶女出身,成為了光王發妻,光王妃。

李怡自幼在一眾皇子當中出身低微,隻是一個偶得寵幸的侍女所生,他年幼高熱,之後便是眾人眼中的癡兒,張蓉在嫁給他的時候,都還以為自己命不好,嫁了一個癡兒皇子。

可她從未厭棄過他,將他真的當做自己夫君,與他榮辱與共,在旁人恥笑他時,她甚至會直接拎起板凳朝那人砸去。

在武宗帝心疑李怡,讓他墜馬落水時,也是張蓉不顧一切救起他,與他不離不棄。

如果不是武宗帝駕崩突然,在位時未立太子,幾位皇子又年少,這天下落不到李怡頭上。

可偏偏這樣巧,宦臣當道,李怡以皇太叔的名號被推上皇位,那些人以為可以利用他的癡傻,來左右朝政,卻沒想隱忍蟄伏了幾十載的李怡,更名李忱,上位第一件事,便是清君側,一展治國之才。

可他的發妻張蓉,願意代掌鳳印,主理後宮,卻怎麼也不肯坐那後位,李忱不解,卻也不曾逼過她。

“你出生不久,我還曾抱過你,眨眼時光飛逝,如今你已長得如此高大,”張蓉說著,眼眶微紅,將玉篦交到李湛手中,“好好待她,為她梳發,與她相伴,她值得的。”

“阿蓉你彆說了,”上首的李忱終是忍不住,長歎一聲,故故作拭淚模樣,道,“你再這樣說,朕就要在孩子們麵前丟醜了!”

張蓉鼻中的酸意,被他此舉瞬間給憋了回去,忍著笑回頭瞪了他一眼。

兩人如同尋常百姓,你一言,我一語,與這偌大莊重的宮殿,顯得格格不入。

李見素嫻靜至此,也還是會因他們的言語時不時垂眸彎唇。

許久後,皇上似有些困乏,看外間日頭正好,便喊著李湛陪他回宮。

臨走時,皇上還不忘回頭再次叮囑李見素,不論誰欺負她,大可入宮告狀,說完,又對李湛道,“朕同你說,這給女子梳發,門道甚多,首先你這手勁可不能大,你得這樣……”

這一路上,皇上說得興致勃勃,李湛在一旁聽得認真,而李見素也被張貴妃拉去了太液池賞花。

“他對你到底如何?”

張貴妃知道李見素的性子,當著皇上與李湛的麵,便是不好,她也定然不會直接說,眼前湖畔旁,就他們二人,婢女們也站在遠處,張貴妃才再次詢問。

李見素還是那般回答,很好,沒有半分苛待。

“真的?”張貴妃似是不信,那些傳言她多少也是聽說過,一直放心不下,怕李湛是個偏聽偏信的。

沒想到李見素還是一口咬定,李湛待她極好。

張貴妃盯著她看了許久,見她恬靜的臉上沒有一絲憂愁,似是終於信了,不再揪著這個話題,轉而又說起中秋宮宴的事。

片刻後,有東宮侍者尋到太液池。

這侍者是太子近侍,張貴妃與李見素皆認得他。

見他腳步匆匆,張貴妃心裡便是一緊,直接上前詢問,“可是濬兒哪裡不舒服?”

侍者氣喘籲籲,忙笑著擺手,“貴妃不必憂心,殿下無恙,隻是……”

侍者頓了頓,朝李見素看去,“?殿下這兩日尋得一本針灸書冊,有些地方看不明白。”

“這……”張貴妃猶豫片刻,揮手道,“晚些日子再說吧,本宮這邊還有話未說完呢。”

李湛不在,張貴妃不打算讓李見素單獨去東宮。

那侍者似乎料到張貴妃會不允,便繼續道:“殿下也派了人,去接了茂王世子。”

既是如此,張貴妃便放下心來,允了。

隻是留了白芨,說還有些東西要給李見素,讓白芨隨她去拿。

等李見素帶著采苓與侍者離開,張貴妃才又問白芨,“他們如何?”

白芨如實道:“白喜帕未見落紅。”

“什麼?”張貴妃頓時愣住,未見落紅通常隻兩種可能,一是不貞,二是未曾同房,還有一種少見的情況,便是有些女子本就不會。

張貴妃眼中,不管李濬與李見素的傳言到什麼地步,這兩個孩子都不可能背著她做那樣的事,可乍一聽到此話,她竟然也會往那些地方想,可見人言可畏,又或者說,她心底對他們兩個也還是存了一絲疑慮。

那李湛可會如此?

另一邊,李見素已經隨著侍者走進東宮,李濬沒在殿內,而是在園中水榭。

“殿下最是聽公主的,便是公主不在,殿下也不忘每日去園裡曬日光。”侍者說著,抬手一指。

李見素順著他指的方向抬眸看去。

那片碧波湖中,水榭四周竹簾半卷,一條長矮幾後,獨李濬一人。

他手中拿著一本書冊,正看得認真,似是感覺到不遠處有人進來,眼眸微抬,對上了這仿佛許久未曾見到的熟悉目光。

他冷漠微眯,很快便彎了唇角,露出那隻屬於她才能看到的溫笑。

“素素。”

他合上書冊,朝她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