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1)

他悔了 仙苑其靈 5619 字 5個月前

半年前李見素接到賜婚聖旨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會嫁去嶺南,然很快她便從太子口中得知,原來不久前聖上便已下了調令,李湛即將回京任職。

李見素不懂朝政,隻知折衝都尉一職為武官,手中握有兵馬,且還在關中道,想來是因為聖上看重李湛,才會給他此等職位。

那時她以為他的光芒已經得到了聖上的認可,以為他已經逐漸邁進了年少時期的願景。

她為他高興的時候,還會時常想起兩人曾說過的話。

“等我日後當了將軍,就請你做我的軍醫,若我受傷,你來給我醫治,若我戰死……”

“不要說這樣的話。”

她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少年愣愣地看著她,等她收回手,他便撓頭傻笑。

然此時此刻,他卻告訴她,他沒有得到聖上的認可,他不能再朝自己的夢想邁進,他與她年少時說過的那些話,永遠也無法實現。

“不。”李見素沒有意識到,自己開口時竟帶了哭腔,“不會的,你知道我阿翁最擅接骨愈筋,我得他親傳,可以幫你醫治……”

“憑你?”李湛冷笑道,“長達六年的手筋斷裂,手骨錯位而長,便是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

李見素唇瓣顫動,遲遲未曾再出聲。

因為她知道李湛沒有說錯,骨位相錯,興許還能醫治,但那筋脈……

李見素眸中禽淚,深深吸氣,儘力讓自己維持平靜,“我們可以先將骨位矯正,至於筋脈……”

“不必。”李湛冷冷打斷了她的話,“我與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醫治,而是想要告訴你……”

他話音忽然頓住,提步朝她走來,待站到了她的麵前,才用那冷嘲熱諷的語氣繼續道:“你選錯人了,我這般廢物之身,如何配得上尊貴的唐陽公主?”

李見素沒有看他,而是還在盯著那隻手,低低問他,“你……你怨我?”

他是該怨她,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救她,他不會生生用手擋住那把利刃。

“怨?”李湛倏然抬手,與昨晚一樣,他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眼與他直視,可這一次,傳入鼻腔的不是酒氣,而是來自他掌心的血腥味,“六年前我酒後練劍,誤傷了自己的手,與你何乾?”

他眸光中不再是沉冷,而是銳利的警告,就好似此刻隻要李見素開口說出不同的話,他便會讓她死在這屋中。

“你……”她剛一開口,下巴便被捏得生疼,她立即噤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李湛眸光淩厲,一字一句道:“我方才所說,你可記住了?”

如果不是李湛此刻的這番話,李見素也許某一日會與他說起那晚的事,可事到如今,她如何聽不明白。

原來李湛也知道那晚她認出了他,可為保茂王府安危,他不得不尋了這樣一個借口,而當年的真相,不該再被提起,而是應該沉入湖底,永生都不得浮出水麵。

其實他不必這樣怕她說出真相,哪怕有人以命要挾,她也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世子。”淚水從李見素眼尾垂落,她望向他,鄭重地同他保證,“我記住了。”

淚珠劃過臉頰,落在掌中,那突如其來的溫熱,仿佛灼燒著他的傷口。

他終是移開目光,鬆了手。

“出去。”他低低道。

成婚第二日夜裡,李見素抱著被褥,再一次宿在外間的貴妃榻上,可這一晚,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

她是親眼看著天剛擦亮,李湛披著薄衫,撩開簾子,動作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地推門而出。

她又是靜默了片刻,收拾好貴妃榻,才喚人進屋。

梳妝時采苓看到她眼下泛著烏青,嚇了一跳。李見素隻道,是因為要入宮,緊張地不能安眠。

采苓笑她,“你現在是公主,與從前不同,入宮時不必緊張兮兮的。”

李見素輕輕彎唇,“習慣了。”

永昌坊就在皇城北側,入宮的確便利,從茂王府來到宮中,不到一炷香的工夫。

侍者將他們引至一座庭院,通常要入宮中麵聖者,皆是在此等候。

李見素規矩坐在屋中,身後站著采苓與白芨。

李湛入宮沒有帶人,他坐在李見素身旁,神色溫潤,卻與她沒有半句多餘的話,坐了片刻,便起身去了院中。

院子裡種著一顆粗壯的柳樹,一看便知年歲久已,在初秋的長安,依然開得翠綠。

李湛立於樹下,抬眸望著那根根繁茂的枝條。

身後的廊上,忽地傳來一聲嬉笑,“呦嗬?”

李湛沒有回頭,似是未曾聽到一般,繼續抬眼望著枝條。

腳步聲從廊上下來,徑直走到他身後。

“這是哪位勳貴子弟啊?”來人語調輕浮,帶著不屑。

李湛終是斂眸,慢慢轉過身來。

鄭盤愣似是沒有料到麵前男子竟生得這般一副好樣貌,他當即愣住,可很快他便回過神來,故意問道:“吾乃鄭盤,千牛衛副率,你是何人,見麵不知行禮?”

李湛高出鄭盤一頭,他垂眸望著眼前衣著鮮亮的男人,臉上的笑容謙和溫善,“我是茂王世子李湛。”

“哦,我想起來了,今日是唐陽公主回門之日,你在此是等著今上召見吧?”鄭盤道。

李湛頷首,沒有追究鄭盤的無禮。

鄭盤似也根本不在意他,扯起一邊唇角,笑道:“巧了,我今日是入宮陪太後的。”

鄭盤是鄭太後的侄孫,也就是當今聖上親舅舅鄭光的孫子,仗著鄭太後對他的寵愛,向來肆無忌憚。

“世子離京二十餘載,有些事可能不知,今日是我人好,多說幾句提醒你,若是換了旁人,指不定要說些什麼難聽話。”鄭盤一麵說著,一麵朝那合著門窗的屋中看去,他自然知道裡麵坐著誰,今日趕早入宮,便是特意要說給那人聽的。

他忽然抬高語調,大聲道:“這長安城肚子裡冒壞水的人可多了,萬一某天世子聽到那些話,可千萬彆往心裡去,那些人說來說去,頂多就說你是個廢物,頂著個茂王世子的名號,卻是連我這千牛衛副率都不如。”

引路的侍者早已退至廊上,知道鄭盤有意為之,便側身不看院中,生怕給自己添了麻煩。

鄭盤見李湛不知還口,隻站在那裡望著他,便更加想要激怒他,“我聽聞當初聖上下旨,令茂王送子嗣回京任職,怎麼王爺挑來選去,將堂堂世子送了回來?不應該啊,我記得旁的王爺送的都是府中庶子,怎麼就茂王送了世子回來?”

李湛還是沒有氣惱,麵容依舊朗潤。

這讓鄭盤更覺窩火,手中折扇搖得快要飛起,麵上卻故作思量地蹙眉道,“總不能是世子在王爺心中,連個庶子都不如?嘖嘖嘖……這不就如同棄子了嗎?”

說著,他一邊歎氣,一邊又道:“不過你莫要傷心,好歹如今你是娶了公主,這份福氣那等庶子如何能有,你可要好好待咱們這位唐陽公主,哦對了……”

鄭盤話音頓住,忽地一下又沉了語調,用那隻二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不瞞你說,我與見素也是舊相識,我曾求娶過她,結果太後得知,將我好一通責罵,說有些東西可以玩,但不能認真,更不能領回家中,也怪我那時年少不經事,稍一被人撩撥就動了心,如今……”

他朗聲一笑,話音也就此打住,不再言語,隻轉身離開之時,朝那房門冷冷瞥了一眼。

世子又如何,不就是個廢人。

公主又怎樣,不照樣得聽他羞辱。

鄭盤迎著一陣秋風,無不得意地朝廊上而去,可就在他抬腿將要跨上廊時,腿根倏然一軟,整個人瞬時倒地,臉頰重重砸在了石階上。

內侍的驚呼與鄭盤的慘叫同時而出。

他疼得呲牙咧嘴,狼狽地趴在地上,被內侍攙了半天才晃晃悠悠站起身來。

他在腳下尋了一圈,沒覺出有何異樣,不由納罕,莫不是這幾日在平康坊泄欲過度,軟了腿腳?

“副率沒事吧?”內侍抹了把額上的汗,關切道。

“這院裡的人怎麼做事的,連塊石板都清掃不乾淨?”鄭盤故作淡定地冷哼一聲,強挺直腰背,丟下這句訓責的話便離開了。

院中,晌午的日光穿過柳樹的枝丫,行成一道道耀眼的光束,李湛的身影攏在這片樹蔭當中,一陣秋風疾疾而過,忽明忽暗的光影讓人瞧不出他的神色,隻知他正在用帕子仔細地擦拭著左手指尖,而那雙溫潤的眸子,此刻似如琉璃般明亮攝人。,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