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他悔了 仙苑其靈 6792 字 5個月前

瑞和院這邊,崔寶英等李湛徹底走遠,才收起臉上慈笑,抬手就朝桌案拍去,責問趙媽媽道:“你不是說那白喜帕上肯定沒有血嗎,怎麼阿湛說有呢?”

方才她單獨留李湛說話,便是為了詢問白喜帕的事。誰知李湛不僅說那白喜帕上有血,臨走前還特地囑咐她好生休息,以後這樣的事不必費心思,言下之意,便是在說她多管閒事。

氣得崔寶英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趙媽媽趕忙上前倒茶,“夫人不知道,那叫白芨的婢子比方才屋裡頭這個還要凶……”

今晨天還未亮,趙媽媽就去了清和院,好不容易等到李見素醒來,那白芨卻不允她進屋,說沒有得到公主召見,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她隻能在外麵等。

“我見那白芨抱著被褥出來,上前說依照禮數,新婦的帕子是得交給長輩過目的,結果那婢子不僅不給我看,還把我好一通教訓啊!”趙媽媽委屈歎氣,眼尾的褶子裡便擠出幾滴淚來,“那婢子說什麼公主的身份尊貴,帕子豈能隨意給旁人看,要看也得是給婆母過目,說夫人這種身份……”

趙媽媽一麵說,一麵打量崔寶英臉色,見她臉頰再抽,便繼續澆油,“老奴當時覺得,她們藏著掖著不敢叫咱們看,肯定是因為做賊心虛,可既然世子已經看過,確認無誤的話……那便隻一種可能,人家瞧不上咱們崔家人。”

“崔家人怎麼了?”崔寶英終於聽不下去了,又是一巴掌按在桌案上,“我清河崔氏如今再不濟,也是百年望族,我是崔氏嫡女,是茂王妃親妹,是他李湛的姨母,便是茂王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的!”

趙媽媽一把抹掉眼淚,義憤填膺道:“可不是嗎!夫人才是真正尊貴的主,她倒是個什麼東西,一個臭道士撿的野種,真把自己當公主了?”

崔寶英想到自己當著眾人麵,給李見素行禮的場景,氣得心口一陣陣發緊。

趙媽媽看她不說話,便繼續罵,“什麼公主,說來說去她不就是個伺候人的婢子,若是開元年間,她這樣出身的公主,那可是要送去突厥和親的。”

聽她一通叫罵,崔寶英多少心頭能鬆快一些,她端起茶盞,“也就是她命好,不用去那邊陲受苦,可這般不就苦了我湛兒……”

想到身為世子的李湛,隻能娶一個平民公主,想到那最貴的王妃阿姊,因病早逝,想到她崔家一代百年望族,如今沒落……

崔氏撫著心口,許久後長歎出聲。

“唉……”

采苓看看李見素,又看看外間逐漸暗下的天色,歎了口氣。

也不知怎麼了,晌午自打從那瑞和院回來,李見素幾乎沒有再開口說話,比從前在東宮時還要沉默。

明明今晨一切順利,在園子的時候,李見素對崔寶英也毫不在意,為何回來後就成了這個樣子。

采苓納罕,卻又知道若是直接問李見素,她多半是不會說的。

她又歎一聲,擱下手中繡活,起身去落了窗子,來到李見素身側又添一盞燈,語氣隨意般開了口:“公主這才剛進府,世子不說好好相陪,怎地跑出去一整日,也不知去做什麼了?”

晌午李湛一回清和院,就帶著長隨出府辦事,還說不必等他用膳,這一出去,就是一整日。

李見素靠在貴妃榻上,手中捧著一本醫書,她神情看似專注,卻很久沒有翻頁,麵對采苓的抱怨,她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回應。

片刻後,白芨端著銀耳湯走進屋,采苓朝白芨搖了搖頭,白芨心領神會,將湯放在桌案,來到李見素身側,喚了好幾聲,李見素才恍然抬眼。

看到湯盅,她起身來到案旁坐下。

“公主可是哪裡不舒服?”白芨在旁問道。

一碗銀耳湯快要見底,李見素才想起她還沒有回答。

“無事的。”她說完,似是怕她們不信,還特意抬頭衝她們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見她終是肯開口,白芨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忙又道:“明日入宮所備的禮單,公主可要過目?”

尋常人家成婚三日回門時,所備的回門禮會顯得尤為重要,所贈之物的貴重與否,能夠證明夫家待新婦的重視程度,然對於皇家,回門禮又能貴重到哪兒去,這就隻是一個習俗,依照禮數備好東西便是,尤其今上勤儉,過分鋪張反而不是好事。

可即便隻是做樣子,事關宮廷,還是讓丟了魂的李見素,瞬間就回了神來,以她的謹慎,自是要過目。

禮單是崔寶英提前備好的,旁的不提,崔寶英的確做事穩妥,考慮得極為周到,李見素看了兩遍,未發現任何紕漏。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沉下,若再過一個時辰,宵禁的更鼓便要敲響。

采苓又是沒忍住,抱怨起來,“唉,怎麼這個時辰了,世子還沒有回來?”

白芨沒在屋裡時,李見素聽到采苓抱怨,也未曾理會,可如今白芨就在跟前,想到她是張貴妃給的人,明日要跟著一道入宮。

李見素思忖再三,最終還是開了口,“我記得今上封他為折衝都尉,想必是當真在忙。”

“世子今晨不是說過,一月後才上值?”采苓不能理解,這個節骨眼他有什麼可忙的。

李見素擱下禮單,朝她彎唇,“他有二十年未曾回京,應是想在上值前,好生熟悉一番。”

采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可轉而又道:“不對啊,世子不是白渠的都尉嗎?”

李見素耐心道:“白渠聽起來距離長安頗遠,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可內重外輕,若長安出現緊急之事,整個關中道的折衝府,必要匹馬當先。”

采苓不知這些,從前在東宮的時候,她雖然是近身婢女,卻隻負責內殿的日常起居,隻有李見素才能一直跟在太子身側,便是去書房也由她陪著。

見她情緒似有好轉,采苓笑著誇讚道:“公主就是懂得多,我對朝堂之事,半分都不了解。”

李見素莞爾一笑,“其實,我也隻是知道一個大概。”

之前她以為同李湛賜婚後,自己會嫁去嶺南,是後來才知,原來今上早已下令要李湛回京。

至於內中緣由,太子未曾提及,她便也沒有開口詢問,隻覺出當中頗為異樣,後來得知李湛被封為折衝都尉,才特意翻書去了解。

兩人說話之際,李湛帶著長隨回了王府。

李見素好不容易生出的笑意,在到這個消息時,瞬間變得木然。

李湛回來時已經用過晚膳,他沒有回主屋,而是直接去了書房,等李見素這邊徹底洗漱過後,他才珊珊來遲。

右側耳房為淨室,李湛也是洗漱後過來的。

他沒著外衫,隻穿了一件月色裡衣,進屋時頭發還未徹底乾透,頰邊的發絲帶著幾分潮意。

隨著采苓退出屋門,房內便隻剩他們二人,他臉上的溫潤也隨之被冷漠取代。

李見素一整日沉默不語,便是在為此刻做準備,不管李湛從何處聽得謠言,如今他們已經成親,他可以忘記從前的一切,可以不喜歡她,可以待她不善,但不論是什麼原因,都不應該是因為那些謠言。

旁人李見素不必解釋,麵對李湛,她必須開口。

“世子,可以與我坐下談談嗎?”李見素鬆開握緊的雙拳,故作輕鬆地提壺替他倒了一杯水。

李湛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就坐,而是一麵疊著衣袖,一麵斜睨著她。

李見素正要再次開口,李湛卻忽然道:“可是忘了?”

李見素疑惑抬眼,對上李湛清冷的眸光,她還是下意識就攥緊了手。

“我在園子裡說得話,忘了?”李湛眉梢微挑,繼續道,“你於我而言……”

李見素深深吸氣,垂眸打斷了他的話,“五百戶封邑,明日我會還於太子,那些流言蜚語,皆為不實,至於所賜府邸為何在永昌坊,我尚不清楚,但明日我可當今上麵,詢問緣由。”

一番話說完,李見素才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而手心裡也滲出了一層冷汗。

屋內陷入沉默,片刻後,李湛踱至桌旁,終是肯坐於她麵前,可一開口,聲音比方才更冷,“拿今上壓我?李見素啊……宮中六年,你的確是學會了不少東西。”

李見素睫羽輕顫,不可置信地起眼,眼神複雜地望著麵前男子。

他當真是那個曾經知道她無父無母時,一手持著樹枝,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斬釘截鐵說要保護她的少年嗎?

李見素再一次問自己。

“委屈了?”李湛移開視線,重新拿起一個杯盞,給自己倒水,“你若覺得委屈,明日大可去與今上說,與貴妃說,與太子說,說我李湛苛待唐陽公主。”

李見素咬唇不語,隻繼續盯著他看。

她越不回應,李湛臉色越沉,那遞到唇邊的杯盞,最後被他重重壓在案上。

琉璃盞本就易碎,瞬間就分成幾半,空氣中彌漫著一絲血腥。

李見素終是收回目光,看向李湛的手,入目最顯眼的依舊是那道疤痕,還有掌下逐漸滲出的血色。

許是出於醫者本能,又許是那道疤讓她不忍,李見素立即起身去櫃中取藥箱。

李湛望著那著急地身影,蹙眉問道:“如此心善又隱忍的女子,張貴妃到底為何不留你在身側,而是將你送出宮來?”

李見素正在翻找藥瓶的動作一頓,但很快便又恢複過來,從裡麵取出一個玉瓶,來到李湛身側,望著那道疤,她輕聲說:“貴妃的確待我極好,所以在她說要為我賜婚的時候,會讓太子尋來畫像給我看。”

也就是說,這門親事不是聖上指婚,也不是張貴妃的意思,更與太子無關,而是她李見素親自選的。

是她選了他。

這一次,頓住的人是李湛,然而在李見素碰到他的手,想要查驗傷勢時,他倏然回神,迅速將手移開。

李見素無奈道:“即便是婢子,也該幫世子上藥的,不是麼?”

李湛沒有說話,沉著臉起身,走向屋角,那裡常備著一盆清水。

“洗過後還是要上藥的,掌心的傷口難愈合,世子身為都尉,是要領兵的。”望著那頎長背影,李見素再次勸道。

“都尉?”昏暗的屋角傳來一聲嗤笑,“從開寶年間起,折衝府便形同虛設,所謂都尉,不過虛職。”

洗完手,李湛轉過身來,一麵擦拭著右手掌中還在滲血的傷口,一麵彎唇,用那戲謔的語氣道:“這隻手連筆杆都握不穩,還妄想領兵?”

“嗤——”昏暗中他掀起眼皮,望向早已怔住的李見素,“公主難道沒有聽說,茂王世子六年前便已是廢人一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