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風箏的夢(1 / 1)

“所以,你在朱蒂·聖提米利翁女士的家裡結束做客,在她送你回家的路上,撞見了綁架孩子的綁匪……呃,毛利小姐?”

就著港口路燈的光亮,艱難地念完一長串極拗口的片假名,警察抬起頭,看著麵前被裹在毛毯裡出神的女孩子。

“在、在!”毛利蘭猛然回神,應了一聲,扭頭打量著坐在另一邊接受筆錄的朱蒂,猶豫片刻,點了點頭,“是的。”

“因為那個孩子是家裡孩子的同班同學,所以你察覺到了不對勁,對吧?”年輕的警察一邊總結著剛才的問題,一邊在手冊上奮筆疾書。

港口區域這邊由於人口密度不高,多發的刑事案件基本隻限定在失竊、偷盜之類的小案上,有機會給重案做筆錄,他還有點新鮮和興奮呢。

如果是搜查一課的話,現在早該認出他們幾個人來了。

“那麼綁匪呢,綁匪的去向,你有什麼可以提供的線索嗎?”小警察接著詢問道。

涉及性質嚴重的刑事案件,哪怕是現場隨訪,都要注意筆錄的嚴謹,要反複詢問,對比前後說辭,確定被問詢人員沒有隱瞞和欺騙的情況。

他忠實履行著自己學到的理論知識,等待毛利蘭的回答。

“……我不知道。”不敢分神多看在場的其他人,毛利蘭低下頭,比起回答他的問題,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綁匪棄車後引爆油箱離開了。”

真正的綁匪,是易容成新出醫生的那個金發女人,引爆車輛的,則是接應她的同夥。

至於另一個被她稱作“卡爾瓦多斯”的同夥哪裡去了……她沒有敢多問,朱蒂老師也沒有主動告訴她。

已經到了雙方拿著大槍火拚的程度,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呆呆看著膝蓋上的毯子,毛利蘭的思緒不斷發散。

是了,關於不應該讓任何人在眼前死亡這種事……對警察而言,意味還是不同的吧。

作為島內唯一能合法持槍的職業,警察們配槍,是為了保護自身,達成武力上的威脅壓製,如果情況緊急,為了保護民眾和自己的安全,開槍擊斃犯人對他們而言是在完成自己應儘的職責。

這當然也是殺人,但是……

想到搜查一課那些相熟的警員,想到在唐澤出事的時候遭遇到的日本公安,甚至於,想到了她的父親……

為了正義而舉槍,為了保護他人而傷害犯人,這是正確的事情,對吧?

所以,在得知了這些事之後,為了保護他們而說謊,也是,正確的事情,對吧?

毛利蘭緊了緊身上的毯子,紊亂的心跳慢慢恢複秩序。

這或許就是唐澤想要告訴她的事情吧。

那個晚上,除了向她暗示新一的身不由己,他還想要說的,大概就是這些事情了吧。

難道這就是新一正在麵對的世界嗎?

她看著腳下灰白色的水泥地上隱約灑下的月輝,又開始忍不住出神。

————

“我不喜歡那個地方。”

坐在明智吾郎的車上,聞著那股嶄新卻陌生的車內清新劑,貝爾摩德的聲音浮動輕緩。

如同她自己所說,一切都像是夢境。

“但是我無法離開,我做不到。我是沒有根的人,從我的出生開始,所有的一切都是曠日持久的謀劃。”

說是要讓對方替自己做夢,貝爾摩德卻沒有解釋這段話語的意思,從頭到尾都像是自言自語。

“我是無法逃離的。從精神的根源開始。烏鴉無處不在,它們,是神的耳目,而我隻是神的造物,是泥塑和雕像,是神跡與垂憐,唯獨,不是人。”

哪怕表情依舊冷靜,她的語序開始逐漸陷入混亂,說著說著,各類隱喻輪番上陣,聽得開車的唐澤暗暗皺眉。

這個症狀,他在其他人身上見到過。

……那個可憐的,被他們的debuff加上自己製造的裝置坑得根本無法開口向他人說明認知世界遭遇的風戶京介。

他之前認為當時她喬裝改扮進入監獄見到了風戶京介以後,想也不想地告訴琴酒,庫梅爾用自己的手段讓風戶京介精神失常了,所以哪怕風戶京介落在了警察手中,對組織依舊毫無威脅,這不能算是庫梅爾的失誤,大部分應該出於貝爾摩德對塑料同盟的照料。

現在看看,她說不定真的是如此篤信的。

因為,她就是這麼一個連大腦都不能自己控製的可憐蟲。

知道自己嘴裡正在吐出什麼風馬牛不相及的內容,貝爾摩德的表情十分鎮定。

她早就習慣了。

“表麵上,他們視我為神跡,稱呼我為聖女,但我隻是被隨手拋棄的造物,我也隻是一隻烏鴉。你懂我在說什麼嗎,庫梅爾?”

同樣一臉鎮定開著車的唐澤表情都沒動一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如此自信,其實不是很懂。

不過,結合零組給出的調查結果,結合安室透從貝爾摩德這裡勒索到的籌碼,他能大概想象出貝爾摩德的處境。

所以,這段話大概是說……

“從表麵上看,你是那位大人的孩子。”

轉了下方向盤,朝公路駛去,唐澤的語速放得極慢,他要時刻留意貝爾摩德的反應,調整自己的說話內容。

“但你其實從不被視作他的繼承人,連他都是這麼想的。”

以上內容來自唐澤對謎語的解讀,而以下部分,就是安室透的調查結論了。

這也是他能要挾住貝爾摩德的籌碼。

“你是他利用生物手段,為自己製造出來的孩子,是嗎?”

“伱找到了波本的調查資料了?”貝爾摩德挑了下眉毛。

那可不是?畢竟調查方向都是他給的呢,查出來結果不和他這個合作者分享可不厚道。

心裡這麼說,唐澤麵上還是搖了搖頭:“模模糊糊發現了一點端倪。不全是從他那聽到的,你剛剛也說了,我能看見一些額外的‘東西’。”

誤導貝爾摩德的猜測,讓她將唐澤的超遊信息量解讀為實驗造成的後遺症,這是唐澤劇本裡很重要的前提條件。

這會進一步讓貝爾摩德加深對他的信任,認可他們完全相同的立場,也會為之後的新騙局打好基礎。

論演戲,唐澤真的是認真的。

低低笑了兩聲,貝爾摩德托著下巴,換了個問題。

“你覺得,我大概多少歲呢了呢?”

————

“……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唐澤的爸爸媽媽,在進行很危險的前沿研究。”站在毛利蘭麵前,灰原哀輕聲解釋道,“他們,差不多都是被人害死的。”

“怎麼會這樣?”驚魂未定的毛利蘭已然跌坐在地,“唐澤之前告訴我,他的父母死於實驗室事故……”

“是啊,對外是這麼說的。”灰原哀冷靜地點頭,“我們也找不到其他證據。”

“唐澤一川先生與唐澤蕾歐娜女士的死亡非常突然。”站直了身體的朱蒂從腹部的衣服上抽出一個破損了的血包——早做準備的她,當然不會再被貝爾摩德所傷,“他們被囚禁期間,依靠秀一和我們建立了聯係,他們兩個可以算作是我們的線人。”

“在唐澤來東京兩個月前,他們突然徹底失聯,沒過幾日,傳來了死訊。我因此趕到東京,試圖保護唐澤的安全。”略過了自己的臥底情況以及後來的暴露造成的一係列連鎖反應,赤井秀一淡淡地解釋道。

“兩個月前,所以,唐澤身上那個案子也是迫害的一部分嗎?!”毛利蘭震驚不已地睜大了眼睛。

“是。”灰原哀點了點頭。

“所以、所以,你和柯南的情況差不多……?”總算將一切串聯起來了的毛利蘭顫顫巍巍指了指灰原哀那張和唐澤有點像的臉。

“我確實是唐澤的妹妹……不過我已經18歲了啦。”灰原哀抿緊嘴唇,彆過頭。

“天哪,所以說……”毛利蘭捧住自己的臉,陷入了自顧自的震撼當中,“新一為了調查唐澤的案子,變成了這個樣子?”

“呃……”忍不住卡了一下殼,灰原哀偷眼看向拄著狙擊槍,站在不遠處一言不發的唐澤,勉強點頭,“大、大概是吧……”

總往彆人身上甩鍋,難得背了一次鍋的唐澤:“……”

“可是、這麼說來,那張照片既然是朱蒂老師調查到的結果,那唐澤說的自己在那兩個月遭受了虐待,就是明智君乾的?!”自覺已經將全部邏輯都連上了的毛利蘭控製不住音量了,“那張照片是這麼一回事嗎?!”

可惡,那為什麼唐澤他還反複表示明智吾郎是自己的朋友……

莫非是在霸淩和虐待當中產生了什麼斯德哥爾摩?

天哪,怎麼這樣……怪不得唐澤堅持說到東京之前,他都沒有其他朋友……

“這、這個嗎……”朱蒂斜了一眼沒事乾嚇小孩子玩的唐澤,“嗯,我們也還在調查。你可以適當對明智吾郎抱有警惕。”

明智吾郎這個身份和他們的交集也不多,和這個身份保持距離,確實能有效減少組織放在這些孩子們身上的視線……吧?

害,唐澤自己玩的把戲,後果他自己承擔就是了。

自導自演了整出戲的唐澤非常淡定。

確實是到了這麼個劇情階段了,再接下來,貝爾摩德差不多該發現他劇本的後半段了。

希望她對angel的關注真有她自己說的那麼多吧,要不然後麵的戲沒人接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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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記載的第一例試管嬰兒誕生於1978年,而貝爾摩德的真實年齡遠大於此……這麼說,你或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大概能明白。她是boss製造出來的類似試管嬰兒的人工受精產物?當時的技術很不成熟吧,彆說活到現在,能夠成活都是一種奇跡。”

“是,她的壽命本就應當極其短暫。這就是那個人的目的。”

“讓他們為了活下去,不顧一切,不擇手段?”

“對,反正都是無用的殘次品,能替他測試藥物就足夠了。我們猜測,那個人可能有某種生育上的缺陷,或者因為身體原因,壓根無法自然繁衍。到了貝爾摩德這裡,就更是如此了,她根本不可能具備生育能力。”

“一個純粹為了實驗而存在的,人形小白鼠麼,聽上去真是可悲。”

“並且被動過太多手腳,她是被製造出來的提線木偶。所以組織的人會那麼信任她,boss會那麼縱容她。她根本不具備反抗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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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管你做了多麼出格的舉動,反正隻需要一個輕飄飄的命令,你就會又一次變成溫馴的羊羔。”結束了回憶的唐澤簡單總結道,“你連做夢的能力都沒有。”

合上眼睛,因為疼痛與疲憊而忍不住感到困倦的貝爾摩德隻是勾了勾嘴角。

當然沒有做夢的能力,她連入眠都極為困難。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太久太久,久遠到了根本回憶不起來是從何開始的程度。

這其中有多少是那種藥物的副作用,有多少是她先天不足的基因在這具牢籠般的身體中抗議,她根本無法分辨。

她隻知道,如果那些禁忌的研究不曾開始,毫無結果,如她這樣可悲的生命根本不會存在。

她是那麼憎恨他們,那麼憎恨這一切,連帶著,當然也憎恨誕生於此的她自己。

憎恨這份痛苦,憎恨這份不自由。

當風箏被放飛到天空裡,看見自由的飛鳥,隻會怨恨他們為什麼要讓一個人造物產生飛翔的錯覺呢?

可惜,風箏是不會做夢的。

“隨便找個路邊把我丟下吧,將我的手機和coolguy設備上的存儲內容帶走銷毀。替我去做夢吧,我想,睡個好覺。”

今天晚上的片刻喘息,就當是一次小憩,一個安寧的角落。

靠在座椅上,貝爾摩德的意識再次開始模糊。

給我一場安眠吧。

成為刺破我心臟的銀色子彈,讓我閉上雙眼,再也無需睜開。

————

“工藤新一?那是誰。”將車停在橋邊的琴酒眉眼很冷淡,“沒聽說過。”

“就是,以前大哥用組織的新藥毒死的那個小鬼,好像是個偵探……”藏在角落的伏特加小聲對電話那頭說。

“已經殺掉的人的臉和名字,我是從來不會去記的。”給自己點上煙,琴酒平淡地回答,“然後呢,你要說什麼,你該不會說已經死的人又找上門來了吧?你是去參加萬聖節舞會,不是真的去當鬼,伏特加。”

“好像,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偷眼看向門的方向,想起剛剛見到的黑色皮膚的少年偵探,伏特加猶豫起來。

“你怎麼又化妝成工藤的樣子。”鈴木園子大大歎氣,“第二次了吧?”

虧她還覺得這個運動型帥哥長得很有味道呢,整天打扮成推理狂的樣子,說話的語氣都那麼像,讓人一點興趣都提不起來好不好?

“抱歉抱歉,這不是正好收到邀請了嗎,我就琢磨著上次被拆穿的那麼快,這次我要好好做下準備。怎麼樣,騙住你們了吧?”服部平次笑嘻嘻地開著玩笑,“結果都這樣了他還不出來,該不會真的像傳言裡說的那樣死掉了吧。”

“小蘭今天如果來了,肯定會把你的手真的踢掉的。”被服部平次用伸縮機關表演了一下可插拔手掌的毛利小五郎沒好氣地表示。

彆說的好像他有什麼特殊的扮演愛好似的好不好?

沒辦法啊,工藤、唐澤一起找他來幫忙,說是為了完成計劃,而且船上很可能存在組織的其他成員,比如那個囂張地在信上偷偷簽名的庫梅爾什麼的……

哪怕是現在,誰又能斷言船上沒有組織的成員呢?

“易容或者化妝的話,嗯,如果沒見過本人,是不是也很難做得一模一樣?”伏特加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問了一句。

那不然要怎麼說呢,看見工藤新一冒頭,他大吃一驚,等到好不容易找到隱蔽的位置撥通電話,對方頭套一摘,宣布是假的。

那他還能咋辦嗎,給大哥的電話都打出去了……

“彆問蠢問題。唐澤昭沒死嗎?庫梅爾隻看了他的照片,易容已經完美無瑕了。”琴酒冷哼一聲,不想接著聽下去了。

這個嘛……大哥你非要說的話,第一次見庫梅爾,他自己都和照片上有點微妙的不同啊。

不敢直言說出大哥可能是臉盲的伏特加為難地撓了下臉,撓了一手顏料。

他化妝的僵屍形象為了做到儘可能的逼真,在臉上加了兩處孔洞,現在突然摸到,還怪惡心的。

“行了,既然貝爾摩德在船上製造了命案,警察估計很快就到了。你抓緊時間下船,彆被發現端倪。你身上的定位器要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了。”懶得與對方接著廢話的琴酒徑直掛斷的電話。

竟然連代號都被組織之外的普通人聽去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組織對貝爾摩德這次的行動的有所不滿。

這個女人總算能滾遠一點了,哪怕是暫時的。

“……這位先生?”

電話剛被掛斷,不等伏特加鬆氣,他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嚇得他猛地一回頭。

戴著骷髏麵具的酒保就站在洗手間的門前,蒼白的麵具做得十分逼真,麵具的眼部甚至微微發著熒光,讓伏特加打了個寒戰。

“您還好嗎?需要什麼幫助嗎?船馬上回港,按照警方要求,我們要開始疏散客人進行姓名登記了。”嚇人歸嚇人,酒保的說話聲彬彬有禮,似乎真的是在提醒他的樣子。

十足標準的服務口氣,看來沒聽見什麼,伏特加鬆了口氣。

“行,我知道了。我這就出去。”

“好的,感謝您的配合。”

目送伏特加腳步匆匆地離開船艙,骷髏麵具酒保等到他走遠,才按了下胸口的對講機。

安室透的聲音從麵具下傳了出來。

“嗯,伏特加身上攜帶了定位器,今晚碰不了運氣了。先收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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