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他大抵是真的失憶了(1 / 1)

安室透趕到米花藥師野醫院的時候,已經為毛利蘭寫完了診療內容的風戶京介,正在記錄著他與坐在對麵的唐澤的回答。

“還記得自己的家庭情況嗎?”

“嗯,記得。”

“請告知我你父母的姓名,除了他們之外,你還有其他親人嗎?”

“我父親叫唐澤一川,我母親叫唐澤蕾歐娜。親人的話,我不是很清楚,稍微還算熟悉的話,嗯,藤田奈留美?她是為我們家工作過幾年的管家阿姨。”

“你還記得你為什麼會轉學來東京嗎?”

“不記得了。”

說完這句話的唐澤,正巧抬起頭,對上了走進病房裡的安室透的視線。

他的藍眼睛平靜清澈,像寧靜的清晨的海水,除了映照出了天空的色澤,隻剩下透明的粼粼波光,沒有任何其他風浪。

一種,非常陌生的眼神。

“……安室先生。”注意到了走進門的人,風戶京介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還是禮貌地夾著問診記錄站起了身。

這家夥,是個很大的阻礙,但他確實就是唐澤現在的監護人。

算了,接下來的治療計劃會順理成章地進入他手中……不要急躁,機會還多。

“唐澤昭同學暫時失去了近幾個月的記憶,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轉學了……還請注意與他交流的方式方法。”委婉地解釋了一句,風戶京介站起身讓出了位置,輕輕彎腰,“我先去與毛利蘭小姐的家屬們溝通一下情況,先失陪了。”

盯著風戶京介態度坦然穿過病房,走向與家屬談話用的會議室,安室透嗤了一聲。

演的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心理素質確實過關。

“唐澤……”轉過頭,安室透坐在了風戶京介空出來的位置上,“你是真的失憶了嗎?還是說,你有什麼新的想法。現在沒有其他人在,如果你有了新計劃,可以告訴我,方便配合你。”

“計劃?”困惑地複述了一遍他的用詞,唐澤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沉思起來,“什麼計劃?你形容的好像我有什麼特殊身份一樣。”

得到了出乎預料的答案,安室透的眉頭一下擰的死緊。

風戶京介的襲擊,竟然當真在唐澤身上奏效了嗎?這到底是如何辦到的?

“你全都不記得了嗎?可如果是那樣,剛才你為什麼會主動選擇對風戶京介說謊。”仍然有些難以置信的安室透問道,“‘藤田奈留美’什麼的……你在京都獨居多年,一開始的三年確實有過傭人,然而因為你父母的久不歸國,有傭人起了歪心思,險些害你喪命,那之後你就隻和家政公司合作,再也沒有雇傭固定人員……你哪裡有什麼管家。”

“我居然連這個都告訴你了嗎?”驚奇不已的唐澤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看來我們關係很不錯啊,這位,安室先生?”

不論安室透如何觀察,唐澤臉上的神態都自然又平淡,完全是與陌生人禮貌交談的樣子,沒有一絲破綻。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在於,他眉宇間的那股稚氣……這是安室透從來沒在唐澤臉上見過的,屬於無憂無慮的學生的神態。

這個瞬間,安室透確信——這是他所不熟悉的,來到東京前的唐澤。

遲來的驚慌,終於籠罩住了他。

“至於會說謊的原因,嗯,怎麼說呢,剛剛那位醫生,也許不是什麼好人吧。”搖了搖頭,唐澤接著回答安室透剛才的問題,“他的問題設置的很奇怪。說是想了解我的記憶受損情況,為什麼一直在追問我的家庭情況?說句自大的話,我對惡意是比較敏感的,您和其他幾位醒來之後與我對話的朋友,給我的印象都不錯,可是風戶醫生讓我感覺很不好。”

“敏感到,會陷入彆人設置好的陷阱,搞得自己被迫轉學來東京嗎?”安室透抿緊了嘴,反問道。

“……誒?”被他一句話問的愣神,唐澤睜大了眼睛。

看著坐在麵前的唐澤臉上變化豐富的表情,那種心頭一緊的感覺稍緩的安室透,慢慢平靜了下來。

這確實不是他所熟悉的唐澤的樣子,然而無疑,這就是唐澤,仍然有唐澤固有的聰穎與敏銳,那些優秀的品質,甚至比他見到唐澤的時候更甚。

如果不曾經曆過那兩個月的磨難,唐澤本應該更陽光,更積極向上,對正義抱有堅定的信念,善良但有自我的原則與準繩……

就像現在坐在他麵前的這個樣子。

風戶京介的襲擊,或許真的令唐澤缺失了部分記憶,但既然他還是他,那麼有一些部分是不會變的。

比如……想要與他開誠布公地聊一聊,獲取他的信任,比起精心修飾的善意的謊言,比起包裝精美的迎合的形象,直白的、平鋪直敘的真相,要管用的多。

“你是因為被判了傷害罪,而來到東京進行為期一年的保護觀察期的。”直視著他的眼睛,安室透毫不遲疑地說,“我是你的監護人……也是你真正的同行者。我叫安室透,你也可以叫我降穀零。”

————

“逆行性遺忘症……”

“是的。這是一種因為突發的疾病或者外傷,造成無法想起損傷前記憶的記憶障礙。”看著坐在對麵的妃英理與毛利小五郎,風戶京介的目光在毛利小五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接著向下說道,“令媛很有可能是遭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導致的心因性病發,她沒有外傷或者器質性病變的症狀。”

“心因性的病發嗎?”毛利小五郎蹙著眉思考,“那這麼說的話,這種情況其實沒什麼有效的治療手段。”

“我隻能說,我個人建議您還是讓她繼續住院觀察幾天,現在我也不好給出定論。”風戶京介慎重地選擇著用詞,“不幸中的萬幸是,她常識性的經驗記憶都沒有受到影響,想要恢複正常生活是不難的。”

這句話約等於是在委婉地告知他們,失憶的症狀基本無法通過醫學手段解決了,但好在她還保留有生活常識與經驗記憶,不至於像個孩童那樣從頭開始。

聽懂了他意思的毛利小五郎與妃英理,交換了一個眼神,紛紛垂下了頭。

“到底是什麼樣的刺激,會導致這麼嚴重的後果。”看了一眼站在他們身後,死死低著頭的佐藤美和子,柯南猶豫了一下,沒有接著往下說,隻是看著風戶京介,“為什麼唐澤哥哥,隻是忘記了幾個月的記憶,小蘭姐姐卻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得了呢?”

聽見他的問題,被刺痛的風戶京介忍不住抽動了一下眼皮。

對啊,為什麼呢……他已經試驗過那麼多次的成功作品,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呢?

“關於這一點。”勉強從自己的情緒中掙脫,風戶京介拽過了手邊的檢查記錄與病曆,翻動了幾下,有條不紊地說,“唐澤昭先生這邊,我去調取了一些相關資料。我發現,他居然曾經是一位自閉症患者,這真的很不可思議……抱歉,患病本身是很不幸的事情,但能治療到這種程度的自閉症患者,稱之為奇跡,也不過分。”

“您的意思是,唐澤因為曾經患有這種疾病,反倒逃開了和小蘭一樣,徹底失憶的症狀?”對這位關係不錯的鄰居,毛利小五郎也是不乏關切的,不禁追問道,“這說明,他的病情對他還有影響嗎?”

“他的自閉症,似乎是與他的記憶混亂有一定關係的。換言之,他的康複,本身就是‘記憶重新梳理重組’的結果。這個孩子的記憶狀態,是與常人不同的。”

……他在說什麼呢。

聽著聽著,柯南扒住了桌麵,再次向風戶京介投去了狐疑的注視。

唐澤的病曆,會記錄這麼詳細的信息嗎?

據唐澤的說法和他的了解,唐澤的自閉症除了一開始接受過醫療機構的治療外,基本都是由他父母親自接手進行的。

由於短暫的正規治療沒有得到什麼效果,唐澤夫婦從唐澤三四歲起,就已經轉向了更多新興的治療方案設想與實驗,再之後,他們就自行投身相關領域,開始了自己的前沿研究。

不管怎麼想,這都不應該是“調取一些資料”就能了解到的信息。

這個醫生,從婚禮現場開始,就一直非常注意唐澤的情況,十分反常,他此時手上在翻動病曆,嘴上的描述卻非常流暢,根本不像在照本宣科的樣子。

聯想到,正是唐澤叮囑毛利叔叔來見一次風戶京介這件事……

聊到了自己的研究,幾經按捺還是多少流瀉出了一絲興奮之情的風戶京介清了清嗓子,止住了還欲繼續傾吐的欲望,正經地詢問道:“來到東京之後,他的學習成績是不是一直不太好?”

“關於這個問題,我倒是沒有留意過……”毛利小五郎回憶了片刻,不得其解地搖頭。

“唐澤君,我懷疑他可能是一位超憶症患者。正是因為記得的太多,太清晰,超憶症患者往往無法清晰地整理出‘重點知識’與‘生活瑣事’的差彆,等到應試的時候,注意力就會控製不住地分散……我想,這是他會與令媛症狀不同的原因吧。”

風戶京介這樣解釋給他們聽,也這樣告訴他自己。

他的作品,絕對是沒有出問題的。

他已經利用這種手法,完成了多位青少年的改造,保留經驗記憶,剝離他們關於自我與過往生活的部分,再在接下來的治療中,針對性地進行暗示植入……

比起意誌堅定,人格穩固的成年人,這些心性未定的孩子們是更好發揮的畫布,短短十幾年的記憶,在那些特殊器械的作用下,隻會被無儘的情緒和幻覺衝刷殆儘。

唐澤沒有如他所願的被徹底漂白,一定是他自身記憶結構特殊的原因。

學派當中的研究者們,關於唐澤昭,這位導師最成功的作品,傾注了最多心血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患病,又是如何痊愈的,觀點各有不同。

那個介紹冤種鄰居來他這看病的倉橋信彥,主張的就是“人格塑造”理論,也就是所謂的“精神編程”,認為導師夫婦利用他們的理論,像製造人工智能那樣,一點一點矯正並重塑了唐澤的認知,約等於從舊有的軀殼中,製造出了一個全新的靈魂。

風戶京介部分讚同他的理論,即利用矯正去重塑認知的這一步,但關於“製造新的靈魂”,他是相當不認可的,在這個問題上與倉橋甚至爆發過嚴重的爭吵。

回想起來,當時還是衝動了,否則身在警務係統內部做後勤人員的倉橋信彥,一定可以給他提供很多助力……

他不認同的原因,是因為親手嘗試過。

經過數十名失敗案例的積累,風戶京介非常確信,“人格是記憶的縮影,認知是人格的投射”,想要製造出一個全新的靈魂,就必須先製造完整的、飽滿的記憶。

要是能這麼簡單地操縱記憶,他們早就有辦法治療唐澤昭了,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多此一舉。

終於把黏在唐澤病曆上的視線挪開,風戶京介做了個深呼吸,逼迫自己分出一部分的注意力,仔細查看這個叫毛利蘭的姑娘的檢查情況。

“mri檢查的結果沒有任何異常,您如果一定問我醫療建議的話,我建議各位不要繼續刺激患者的情緒,讓她處在儘可能的放鬆狀態,然後接觸一些可能喚醒她反應的人與物。”一談到了利益不相乾的毛利蘭,風戶京介的語氣立馬乾巴了起來,“這樣的話,她是有可能慢慢找回一部分記憶的。情況仍然較為樂觀,不用擔心。”

“……那唐澤君呢?”聽了半天的佐藤美和子,抬起頭看向風戶京介,堅持地追問道,“不能因為他失去的記憶不多,就忽視他的治療。”

“可是,就我所知,唐澤君是有前科的少年犯。”發覺她在挑戰自己關於唐澤昭病情的處理權,風戶京介眉頭一跳,直言不諱地予以還擊,“他的失憶,很有可能是對傷痛記憶的一種回避。讓他想起這些事,真的好嗎?”

“你……!”佐藤美和子瞪大了眼睛。

“對不起,我沒有彆的意思,”風戶京介扯了扯嘴角,語氣和緩了許多,眼中卻沒有一絲歉意,“但我覺得,這種事情應該讓患者本人來決定。你們或者我,都沒有權力替他選擇。”

這番話說的大義凜然,一副敬業而富有同情心的醫德充沛的醫生樣子,縈繞在風戶京介心底的情緒,卻是實打實的陰沉晦暗。

有什麼必要讓唐澤昭想起來呢?

他忘記的隻是被誣陷後的幾個月記憶,那個時間點,導師夫婦已經死去。

他需要的,隻是唐澤關於他們的記憶和信息。

有另外一點,他與倉橋也不一樣。

他們把唐澤視作寶貴的素材,視作導師成就的結晶,可他不一樣。

隻要給他充分的時間學習,將導師留下的資料掌握在手中,他隻會比他們走的更高更遠。

至於唐澤昭本人,他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他是展現神跡的聖子,理應流乾鮮血,被世間分食。

“到查房的時間了,我去和唐澤君的監護人聊一聊。”那些陰暗的東西在心底轉悠著,風戶京介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抱歉,先失陪了。”

當務之急,是在自己完成計劃之前,先安穩住安室透這個於情於理都比自己更適合接觸唐澤的不安定因素。

要是之前的診療中他沒有捏造事實的話,那麼,唐澤在安室透眼中也隻是一個可以隨意戲耍的孩子。

他要用最快的時間,幫唐澤塑造出一個符合需求的人格,可不能讓安室透這種人多生事端。

————

“阿嚏……”

“降穀先生,感冒了嗎?”

“都說了這種時候要叫我安室。”輕輕踹了嘴一禿嚕又開始叫他真名的下屬一下,安室透按了按脖子,又一次拿出手機,“你的判斷沒有錯,唐澤確實失去了冤案發生後的全部記憶。”

“那豈不是說……”風見裕也很快反應過來安室透的言下之意,“組織這邊,他可能沒有辦法繼續演好‘庫梅爾’的身份了。”

“不止是如此,可彆忘了,貝爾摩德最近依舊在米花町周邊活動。”安室透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指尖一下一下敲在手機的背板上,“一旦她聽聞唐澤的情況,前來接觸,不僅庫梅爾的問題會暴露,唐澤昭沒有死這件事也會同樣被她發現。”

“所以,您現在的意思是?”

“我會主動聯係貝爾摩德,囑咐她來醫院探望唐澤。”

“可是,您剛剛才說……?”

“簡單的前情,我已經與唐澤溝通過了,他會處理好這個問題的。現在的首要問題是……”凝視著手機屏幕上的一串號碼,安室透沉重地說,“貝爾摩德會用什麼身份接近他?現在的唐澤,恐怕無法再一眼認出她,那麼隻要打一個照麵,他已經失憶的事實就會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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