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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庵堂破舊簡陋,裡麵的尼姑也都樸素度日,自己種田自己勞作,恍若與世隔絕。

晏殷卻兀自將織霧帶去了最末排一處房間,那房間光線不好,屋裡白日都需要燃燈。

織霧透過?窗子,瞧見裡麵有一尼姑打扮的人正在低頭抄寫什麼。

“她是……”

晏殷答她,“是曲晚瑤。”

織霧霎時露出錯愕的神?態。

她再?度不可思議打量,便瞧見對方手中陳舊的筆杆,以及握住筆杆結著厚厚血痂的手指。

“她……”

晏殷不等少女更多的疑惑詢問出口,便打斷她的話。

“我昔日給過?她選擇了。”

他給曲晚瑤兩個選擇。

一是自己被那毒蛇咬中,將命還給織霧,如此兩清。

被那條蛇咬中,曲晚瑤便是勉強活下來,也活不了多久。

她若真那麼不稀罕自己那條被救下來的命,大可以選擇沒有被織霧救,選擇將自己的命運回歸到本該死的歸宿中。

在那蛇窟邊緣,曲晚瑤臉色蒼白地落淚,承認自己錯了。

她口中不住道歉,可晏殷卻毫無?動容。

她錯就?錯在,當時沒有及時感?謝他的阿霧。

哪怕她當時和對方說一聲謝謝呢?

在被推入蛇窟之前,是晏殷的父親出麵。

對方知曉這?是懷秀的女兒,也許是有私心。

於?是當初勸導晏殷類似的話,又說了一遍。

“她死了,痛苦就?會結束的很快,隻有活著,日日夜夜都活在對顧盼清的痛苦中,才會讓所有知曉她懺悔的人知道,她對不起顧盼清。”

她在對方活著的時候不曾謝過?,那便讓她餘生幾十年?都重複懺悔。

也許有一天,顧盼清的亡魂聽見了這?聲懺悔,也會得以告慰。

晏殷是活人,當然知曉活著要遭受多少比死都更為痛苦的痛苦。

若當場死了,這?一切自然可以一筆勾銷。

這?些讓人感?同身受的痛苦,他們不嘗試一番就?這?麼死去,的確有些便宜。

夜裡來了兩個老尼姑,任由曲晚瑤咬緊齒關流淌淚水,手上?卻沒有分毫留情,剃光了她的烏黑長發。

接著等待她的便是永遠都抄錄不完的經書和懺悔。

午夜夢回,也有人頻繁問她,在山洞裡出來後的幾日,她真的猜不到織霧會被蛇咬嗎?

還是覺得……那樣的人,就?算死了也隻是自作自受?

曲晚瑤卻始終咬緊了唇,即便掌心磨出了老繭,老繭裂開?淌血,她也仍舊埋頭繼續摘抄。

她可以選擇讓她自己的命運回到被毒蛇咬中的那一刻。

可她沒有選。

可見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活,選擇讓織霧救她。

曲晚瑤腳踝上?的鏈條被解開?,她被老尼姑攙扶著走出這?間屋,看見天子時,身軀卻不可遏製顫唞。

老尼姑歎息,“阿瑤,你如今可有其他話想?要和陛下說?”

曲晚瑤翕動唇瓣許久,顫聲道:“我當時是忽視了她……但我不知道……她不壞……”

即便她隱約猜到織霧會被那毒蛇咬中,可對方會和旁人一起綁架她,焉知不是苦肉計?

但她當時的確不清楚的一點是,原來顧盼清真的不壞,也真的和那些窮凶極惡的綁匪不是一夥……

她以為的壞,在後來救了她性命的少女身上?,從來都不存在。

織霧看見對方一雙目不忍睹的手……

她眼睫輕顫,不願再?看。

她想?到什麼,遲疑了片刻忽然說道:“那些經書……我會幫曲醫女都燒給顧盼清。”

曲晚瑤陡然抬眸看向她,卻不知道她是何?人。

已?經……太久沒有人再?喚過?她曲醫女了。

……

晏殷將織霧從那個地方帶離。

織霧卻心情不安道:“曲夫人……也許需要有人照顧。”

她聽聞曲夫人在大殿中撞柱,可並沒有死去時才鬆了口氣。

曲夫人原就?是為了親生女兒才變得瘋癲,後來知曉自己傷害的人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隻怕最後悔痛苦萬分的人也隻有她自己。

一個會為了親生女兒瘋掉的母親,又如何?能原諒自己再?度親手傷害了對方?

這?也是旁人在曲夫人掌摑了顧盼清之後,不願告訴她真相的原因。

實則曲夫人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卻兩次承擔了喪女之痛。

眼下,連曲晚瑤也不在對方的身邊……

晏殷隻語氣冷淡地道了一句“年?後再?說”,對這?些事情始終都沒有分毫情緒。

織霧想?要張口,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她的心頭壓上?了一塊石頭。

她當日的死是必然,有沒有曲晚瑤都會死。

可曲晚瑤本該死去……她當時下意識將對方救下來,真的是對對方好嗎?

織霧心中惦念著這?樣的事情,夜裡睡得也沒有很好。

隔兩日,她燒完了所有經書,心頭卻仍舊壓著這?樁事情。

思來想?去之後,織霧這?次主動進了宮去。

卻還是上?次進宮時,小太監告訴她,往後可以隨意進出,無?需任何?通傳。

織霧當時不以為意,不曾想?今日便會用到天子給予她的權利。

隻是今日進宮時,織霧發覺宮人們比往常都要更為拘謹許多。

路過?一些長廊,她聽見一些宮人在討論今日是什麼吉日。

織霧起初不解,待想?要去殿中尋找晏殷時,卻撞見了殿內一些很是血腥可怕的畫麵。

織霧看見的東西很是殘忍。

可緊接著,她往上?看到一張麵黃肌瘦、近乎瘦脫相的麵孔。

她隱約覺得麵熟,再?細看竟是徐修安……

“一直被反複剖開?……”

“但卻被用上?了最珍貴的藥材吊著性命不死呢。”

外麵宮人議論的話方才來時傳她耳中,漸漸從不解變得恍然。

織霧自打從自己身體裡蘇醒之後,對有血的畫麵便很難接受。

更何?況是方才殿內那般不常見的血腥……

她退後幾步,見昔日的故人變成?如今這?副模樣,腦中一些畫麵更是揮之不去。

少女周身受寒一般驟然生出雞皮疙瘩,接著被那日光一曬,竟覺陣陣陰涼的冷汗上?湧,身體更是搖搖欲墜。

虧得有一旁宮人攙扶,這?才沒叫她倒在地上?。

……

天子在止悅閣中聽到這?消息後,臉色驟變,當即起身離開?。

知曉織霧昏倒,霍羨春被叫來後發覺少女隻是受寒兼受到驚嚇,並無?大礙。

他正想?說句玩笑話,卻聽見天子嗓音隱有一絲顫意,“霍羨春,我求你……”

霍羨春見天子這?般,他頓時正色道:“陛下放心,我自己有事,都不會讓顧小姐有事的。”

天子這?般的模樣霍羨春太熟悉了。

上?次這?樣時,是顧盼清的死。

可眼下這?位顧小姐明明隻是風寒……

霍羨春不敢想?象,日後這?女子也走在天子前頭,對方是不是還要和顧盼清死時一般崩潰絕望,隻能靠自欺欺人抱著腐屍苟延殘喘。

他想?,天子已?經夠苦了,再?來一次,隻怕真會生生摧碎了心肝。

織霧這?兩日心頭壓著事,既沒能休息好,夜間又貪涼沒關窗子。

醒來後,她發覺自己靠在一處熟悉的懷抱,正要被喂藥。

織霧想?到昏迷前的一幕呼吸微窒,輕聲道:“徐……徐修安……”

晏殷握住藥碗,沉聲道:“他應得的……”

他想?到她會暈倒那一幕,麵色卻更為緊繃。

晏殷低頭待她輕聲,“往後不會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怎會不知曉她害怕這?些殘忍的手段……

他亦有他害怕的地方。

晏殷怕自己做事太絕,日後會報應到她的頭上?。

“我會將那些不相乾的人都趕出京城。”

徐修安也好,曲晚瑤也罷……

他隻要織霧無?礙。

隻要她無?礙,什麼都可以。

織霧指尖輕輕攥住他的衣襟,什麼都沒有說……

她想?他麵對的不光是那些舊物件,折磨這?些人時隻怕也是一把雙刃劍。

也在無?時無?刻不折磨提醒著他自己。

而織霧從始至終都隻是不希望他還沉浸在過?去那些事情當中。

藥的溫度稍稍涼下來後,織霧要自己喝,卻不慎被嗆了一口。

接著她不管怎麼說,天子都執意要一勺一勺喂她。

織霧縱使乖乖配合著張口喝藥,可讓她感?到難耐的不是藥的苦澀,而是……男人始終注視著的黑濃眼眸。

隻待喝完藥後,織霧便想?要回家去。

晏殷多希望她能將他的地方當做是她的家……可眼下顯然都絕無?可能。

他垂眸道:“你見不得風,我讓人重新準備馬車送你回去。”

他重新備的馬車自然會更為保暖防風,比她來時的要好。

織霧猶豫了一瞬點頭答應下來。

可等馬車牽來之後,晏殷卻從容不迫地俯身為她套好鞋襪。

織霧似習慣了他對自己的照顧,待反應過?來,才想?起他們早就?不是那樣的關係……

眼下,他甚至還是個一國之君。

她連忙想?要阻止,可他卻已?經替她將鞋襪都穿得極其妥帖。

接著更是俯身將手臂穿過?她的腰下與腿彎,不由分說地將她直接抱入馬車。

“陛下……”

織霧忙抵住他的%e8%83%b8口想?要掙紮,可晏殷卻溫聲道:“除非阿霧不想?回去,想?要在這?裡一直到養好身體再?出宮。”

不然,他不放心。

若行車的中途,馬夫失誤顛到了她,亦或是她不自覺打開?側窗受風……又要如何?是好?

織霧心跳急促了幾分,“那……陛下將我放下……”

晏殷頓了頓似不情願,卻還是將她放下。

這?車廂固然防風保暖,可卻偏小,隻單麵有座,織霧雙腳落地後彆無?選擇,隻能坐在對方的身側,很難與他拉開?距離。

車夫是個老手,行駛頗為穩當。

織霧與晏殷獨處,愈發想?要掀開?側窗分散去注意。

可她始終被他注視著,便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直至馬車終於?抵達玉山侯府。

織霧回想?到近日發生的一切,下車前忍不住語氣輕道,“既然……事情都已?經了卻,我到時候也會回雲陵去。”

織霧想?,阿序如今不是瑾王的身份,而是阿序的身份,那她身為他的主人,他的奴籍也不能再?拖,須得替他快快解除。

晏殷聽到她要離開?,驀地垂下眼簾。

“我可以和阿霧一起……”

織霧落在膝上?的指尖攥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