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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緊要的事情是……

顧宣清渾身濕漉漉地將姚太妃從池子裡救上來, 這樣的舉止不會是功勞。

甚至, 與後?宮妃嬪濕身相貼, 這顯然隻會是罪過……

織霧心口不安極了。

尤其?是她想到不光自?己清楚哥哥和?姚太妃有染的事情, 當初的太子、如今的天子,也一樣和?她心裡門清。

昨夜哥哥將錦囊丟火盆裡的舉止分明是再故意?不過。

他害得天子燒傷右手,今日又送上這等把柄……

這讓人很?難不為此感到擔憂。

織霧將這些?事情在心頭稍稍一捋, 當即便坐不住了。

她想要讓拾墨幫自?己想法子求見天子,可不曾想, 拾墨出去跑了一趟,還沒托門路遞關係,宮裡便主動來了個太監接人。

織霧一顆心始終惴惴不安,上了馬車, 腦袋裡都?仍舊渾渾噩噩。

她猜到晏殷多半都?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們曾經那樣親密,又那樣熟悉彼此的氣息。

連哥哥都?會猜到……他會猜到自?然也完全不奇怪。

馬車一路顛簸駛入皇宮。

待織霧再度抬腳踏入那大殿時, 禦案後?的天子卻屏退了所有人。

這次,殿中便隻剩下他二人。

織霧走上前去作勢要跪拜他, 卻聽見男人嗓音低低沉沉地道了一句“不必”。

她動作僵頓住,他口中淡淡令她坐下,她心頭壓著哥哥的事情,便也隻能坐下。

“陛下……”

織霧手邊有茶,可她根本沒有心思喝茶,隻急切抬起烏眸,想要求情,“民女的哥哥……”

晏殷低頭望見她攥住袖擺的指尖。

“顧宣清與你並非同支,關係遠到你們也許都?隻是第一次見麵。”

“你何?故這樣關心對方?”

織霧霎時微微沉默。

她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針對哥哥……

可她如何?會不清楚哥哥昨夜做得有多過分?

甚至,天子的右手也因此被火燒傷……

昨夜那一幕在腦海中重現,織霧都?仍舊覺得不可思議。

他會為了一個小?小?錦囊大張旗鼓地圍了玉山侯府。

會扼住她的手臂,用她很?難讀懂的眼神說他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會將手伸進火中,任由火焰灼傷皮肉。

種種一切,都?讓她無法想象他如今的生活,也不敢想象。

“抱歉……”

“我?……我?隻是……”

“顧宣清無事。”

晏殷垂下眼眸,倏然答她,“他救人有功,朕不會追究。”

救人有功,還是玷汙妃嬪清譽,全在他一句話之間。

織霧卻並沒有立馬鬆一口氣。

她的指尖攥得幾乎泛白,在昨夜開始便想要勸他好好照顧自?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所以陛下……”

“是什麼時候認出了……民女?”

終於,這層薄如蟬翼的窗戶紙被她自?己主動提及。

晏殷這時候才一點一點掀起眼瞼,正?眼打量起她。

她竟會想知道答案嗎?

他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她願意?張開口。

他們二人不再挑破更多,卻都?能做到對話間的心照不宣。

“從你還是顧盼清、還是陳霧的時候……”

那時候,他便已?經猜到了幾分。

織霧不是沒有猜想過他的答案,隻是萬萬沒想到他認出她的時間,竟比她想象中還要早。

不是在她回到自?己身體裡蘇醒後?認出來的,而是在她還在顧盼清身體裡時……他便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晏殷最初不是沒有試探過她。

顯而易見,阿霧就該是她的本名。

畢竟他明裡暗裡在她毫無察覺時都?試探過那麼多次,哪怕偶然間念過陳霧的名字,她也沒有太大反應。

唯有“阿霧”這個稱呼……

是他在她熟睡時,靠近她耳邊喚她,她都?會於夢境中軟糯著嗓音答應著的。

所以晏殷後?來想為她改名的念頭愈發?強烈,想要暗示她改成她原本的名字。

可他彼時不敢直說,也怕會嚇到她。

“如今你和?瑾王有情人終成眷屬,是麼?”

晏殷說出這句話時,不吝於心頭嘔血。

嗓子裡都?隱隱有了鐵鏽味。

織霧呼吸一顫,下意?識抬起霧眸看他。

“阿序不是瑾王……”

晏殷打斷,“他是,隻是……”

“他被我?灌下了失憶藥。”

他既不希望瑾王會有機會在黃泉與她相見,也不希望瑾王會記得阿霧。

他想獨占有她的記憶。

少女在聽見“失憶藥”幾個字時不可置信地張大了眼眸,對這些?事再度感到出乎意?料。

他該殺了瑾王的……在話本中他也的確會殺了對方。

可眼下他沒有……

也是因為她。

他似乎為了她改變了太多太多不該改變的因果,也因為她日日沉浸在一些?不必要的憔悴。

織霧在提及到這些?後?,終於有機會說出自?己的心聲。

她牽強地避開瑾王的話題,隻壓抑著心口湧動的複雜情緒,輕聲道:“我?希望陛下能走出來……”

“希望陛下,不要再記得過往那些?事情。”

“也希望陛下……此後?都?喜樂安康。”

她的希望裡,唯獨沒有希望他可以留在她身邊。

晏殷一度也曾想問問她心裡可有他……

可答案早在她一次又一次拋棄他時,不是便已?經明了了嗎?

自?取其?辱的事情他不是沒做過。

他再得不到她的垂愛。

過去精明到無人可以算計他半枚棋子的太子殿下,可以通過千百種手段將她強留在身邊。

日日享受她的美好,夜夜沉浸在與她靈丨肉交織的愛丨欲裡。

哪怕自?欺欺人也都?可以占有她。

可眼下,他隻怕她似那易散的彩雲,脆弱的琉璃。

似一場不敢妄想的美夢,一旦醒來,頃刻間便會將他踹回從前那個人間煉獄。

縱使她從容起身告退,多一個字都?不再施舍給?他,晏殷也不敢張口強留。

……

天子往玉山侯府送了很?多東西?。

他從前送織霧的名貴布料裁製的新衣裙,或是往她妝奩盒裡堆滿的珍稀珠寶,織霧都?默默地一應拒絕。

旁人見狀難免感到詫異,既詫異織霧會如此大膽,敢全然拒絕,又詫異天子會突然對一個少女如此卑微討好。

以至於少女的拒絕,都?並沒有引起向來秉性暴戾的帝王震怒,而是悄無聲息地將被拒之門外的東西?又默默帶走。

接連幾日,都?是如此。

最終,織霧隻收了好幾箱不值錢的經書,還有一道被送來的沉香。

沉香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被分配來照顧一個如此美麗的少女。

她初來時,自?是日夜不安。

但相處下來,發?現對方的性情恬淡溫柔,與自?己從前的主子很?像。

每每想到這點,沉香私底下便忍不住紅了眼眶,傷心一場,織霧瞧見了也並沒有多說什麼。

人死不能複生,她不能告訴沉香更多。

畢竟這樣的事情不是誰都?能接受得了,也不是對誰都?會有好處。▃思▃兔▃網▃

更彆說普通人知曉了這些?不該知曉的事情,會不會遭到什麼不必要的傷害……諸多不可預料的麻煩,自?然還是能避就避。

隻是織霧始終記得沉香是個膽小?的孩子,做旁人的奴婢,她也怕對方會做不好差事。

若沉香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挨了責備打罵,日後?想起自?己拒絕了沉香,多半也是要後?悔的。

除卻沉香,剩下那些?經書,織霧隨意?翻開幾本,幾乎字裡行間都?有血印,似乎是對方磨破了手也仍舊在不斷抄錄,傷口好了再傷,傷了再好,以至於這一堆抄錄的經文幾乎全都?帶血。

其?上字跡清秀,並非是晏殷的字跡,同樣也讓織霧感到困惑不解。

消息傳到宮裡之後?。

晏殷聽見了,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隻是她連沉香都?要,卻唯獨連與他有分毫相關的,都?全然拒絕。

他掩唇咳得厲害,看得底下人膽戰心驚,可晏殷卻仍舊強撐著這副殘敗不堪的軀殼如常上朝處理事務。

無人時,他又會聽見暗衛告訴他,今日天氣極好,玉山侯府的顧小?姐帶著兩個婢女和?……和?瑾王一起去學習騎馬。

晏殷唯有這個時候才會推了所有政務,在河岸對麵坐在一輛不透光的馬車裡,隔著一道簾子,遠遠觀望瑾王可以那樣近距離扶著織霧,教她如何?騎馬,如何?發?力。

天子掩唇咳得更加劇烈,一旁太監忙遞上帕子,豈料陛下攤開的掌心裡竟有一抹殷紅刺眼的血,駭得太監險些?就要叫出聲。

“閉嘴。”

晏殷陰沉嗬止了他。

他攥緊乾淨的白帕,將掌心裡的血絲洇去。

可目光卻仍舊一錯不錯凝著陽光下鮮活美麗的少女。

知曉她活生生時,他心頭又如何?能不掀起一番驚濤駭浪。

隻是他再不敢了。

她眼下那樣抗拒他……

心口猶如鈍刀子絞著心頭血肉。

晏殷怕自?己連遠遠看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如眼下這樣妒忌到咯血、妒忌到生不如死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她死去的那段光景,那樣的暗無天日與絕望,讓他連死都?不敢。

也讓從來都?無所畏懼的天子每每想起那段光景、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屍體日漸腐爛而無法挽回的失去,也都?還會顫唞恐懼。

晏殷後?來會病倒,都?在霍羨春的意?料之中。

霍羨春意?外的是,這廝現在才病倒。

畢竟又是受傷,又是泡水,在那寒潭池水裡摸索一隻錦囊摸上好幾個時辰,接著又燒傷了右手。

這般水裡來火裡去,又傷又病還不眠不休。

他就算是天上的活神仙,也得被拽下凡塵來大病一場。

阿序的生辰日到了。

織霧私底下編織了好幾隻胖螞蚱送給?他。

阿序的神色卻變得有些?不太對。

織霧略有些?遲疑,“阿序,你怎麼了,可是不喜歡?”

她笑了笑,接著又拿出了一雙新鞋,“這才是送給?阿序的禮物。”

方才那些?隻是逗趣罷了。

她和?他相識數年?,又互幫互助。

哪怕他失憶了,她也仍舊待他如舊,並不會改變彼此之間的情誼。

阿序壓抑下那陣不適之後?,與她說笑幾句。

可他末了卻還是難受得厲害,被藥鋪裡的老師父給?攙扶了進去。

“頭……好疼……”

阿序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