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離席。
他將她送回到寶珍苑後,看著她的眸光算不得好。
是?想質問她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派人去尋他,或是?為什麼要?參加這個宴席……
這樣的問題, 不必她回答,晏殷甚至都能想到。
因為她不想讓旁人知曉他們之間的關係, 也根本不會拒絕一個老人家的要?求。
看見少女緊張地扣緊指尖,等待他發作時,晏殷卻隻是?忽然問她:
“倘若……”
“孤饒瑾王不死,阿霧可會留在孤的身邊?”
織霧呼吸微微一窒。
留在他身邊, 是?什麼意思?
織霧抬起眼睫,看向他的黑眸。
話本裡?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
她顫顫地挪開視線, 隻想快速轉移話題,近乎口不擇言。
“可是?……”
“我是?個罪人, 又頂替了?曲醫女身份那?麼久。”
“我……我也對不起曲醫女……”
她似乎因為這始料未及的一幕,整個人都變得混亂起來,話都變得不知所措。
晏殷卻緩緩打斷,“誰說你對不起曲醫女?”
“又是?誰說你頂替了?曲醫女的身份?”
他的反問,反而?將少女直接問得當場懵住。
“你與她之間……自然是?看誰獲利更大。”
多少富人權貴在瀕死時想要?用自己的全部?身家來換一個健康的身體都得不到。
曲晚瑤出生就是?個死嬰,她能奇跡般獲得了?性?命,這明明是?千金萬銀都求不來的機遇。
且她同?樣衣食無?憂被疼愛長大,再獲得一條命之後,十幾年後還能拿回自己的一切。
“或者你可以問問旁人,給他們享受十幾年的富貴,之後的幾十年便要?失去所有的親人、權勢,甚至再不幸一些,餘生都要?背負惡名,可會有人願意?”
後者這個享受了?十幾年以後,也許就要?用餘生來償還罪孽的人,說的無?疑就是?織霧。
織霧怔住。
她從沒有想過可以從這樣的角度去看待問題。
甚至她覺得太子說的明明是?歪理,卻又察覺不出哪裡?有問題……
“您……您這樣不對……”
她不想被他哄騙,隻倉促垂下眼睫想要?回避。
可接著卻被對方直接抱在了?膝上。
蒼白指節捏起她的下巴尖,不許她回避分?毫。
織霧被迫看著對方,實在回避不得,隻好硬著頭皮反駁:“不是?這樣的……殿下說的是?歪理。”
晏殷並不反駁,隻等她具體舉例,指出他哪裡?說的歪。
織霧腦袋轉不過來,反而?要?被他洗腦一般,真就覺得是?曲晚瑤搶走了?她的親生父母,又奪走了?她現在的身份和親人……
是?這樣嗎?
甚至顧盼清因為自幼沒有母親,父親也不管教,所以沒有被教養出正?確的善惡觀,在看似優越卻毫無?底線的溺愛中?,連人品都惡劣丟失。
也許在她幼年時也曾經?放生過一隻小動物。
可在後來的很多年,她犯下的第一個小錯,沒有人敢指出,犯下第二個不大不小的錯,有人幫忙維護,甚至在接二連三犯下大錯的時候,都被人鼓勵……
後來太上皇察覺顧盼清養歪的時候她都已經?成型,那?時候太上皇想要?乾預糾正?時都已經?遲了?。
所以顧盼清失去的,甚至同?樣也是?錢權無?法?衡量的……
她也許可以是?一個好女孩,在第一次犯錯的時候就會被身為大夫的父親母親狠狠打一頓學會改正?……
結果卻因為被錯換而?養廢了??
織霧覺得太子這思路很怪。
更重要?的是?,旁人都不會這樣想,為什麼太子會這樣想?
太子這樣會不會很偏心?
可這樣的話,織霧不敢問出口。
她生怕問出口之後,有些東西就收不回來了?。
“今夜是?曲晚瑤的生辰,不是?阿霧的……”
晏殷語氣莫測地說完這句話後,在少女反應過來之前,他便給了?她一隻青色瓷瓶。
瓷瓶裡?裝了?一粒丹丸。
他讓她下次不舒服時,可以服用。
織霧詫異,“這和曲醫女的瓶子一樣。”
上次曲晚瑤在崔姑姑眼皮底下假意給織霧送助興藥時,對方便是?從這青色瓷瓶裡?倒出一枚解毒丸。
晏殷瞥了?那?瓷瓶一眼,“曲醫女的東西和這個不一樣,隻是?瓶子是?霍羨春的罷了?。”
他告訴織霧,這枚丹丸可解百毒。
織霧卻並未在意。
曲晚瑤每個月都會被霍羨春贈送許多這樣的解毒丸。
但她卻並不清楚,曲晚瑤的解毒丸解尋常的毒都可以,但若是?複雜的毒素,便沒那?麼容易了?。
而?織霧手上這一枚,十年才能煉製出一粒,是?霍羨春專程從他師父手中?求來的珍稀之物。
……
織霧隔天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得知是?顧府的人要?見自己,織霧心尖微微緊繃。
她隻當是?顧府的人終於忍不住要?來找她算賬,結果去前廳相見時,見到的確實顧府的長公子,顧宣清。
織霧怔住,接著下意識喚了?一聲“哥哥”。
在從對方熟悉的容貌中?回過神來時,她才尷尬的慌張改口,“顧……顧公子……”
顧宣清語氣平靜地告訴她:“父親已經?和阿瑤相認了?。”
織霧聽到這話,心尖一跳。
大概是?被人責備太多,麵對自己的哥哥,她下意識想要?自責道?歉。
“對不起……”
顧宣清詫異地看向她,卻忽然問她,“清清,你那?時候多大?”
他冷不丁問出這樣的問題,讓織霧愣住。
顧宣清低頭看著妹妹,溫聲道?:“那?時候,你還是?個剛出生的嬰孩,如果連嬰孩都會犯錯,那?和你一樣大的阿瑤為何不算是?錯?”
織霧愣住。
顧宣清道?:“你當年也是?受害者,是?被錯換的那?個人,根本無?需對此?事自責。”
“知道?我這次為什麼被準許入宮來嗎?”
織霧想起他先前被原身陷害的罪名,語氣不安,“是?……是?曲醫女為哥哥求情?”
她害了?哥哥,然後曲晚瑤救了?哥哥,如此?一來才很是?合理。
顧宣清搖頭,“不,是?清清救了?哥哥。”
“上一次清清不僅善良地拯救了?杏玉,也救了?哥哥。”
“太子殿下赦免了?我 ,他希望我作為顧家人可以繼續當清清當做妹妹看待。”
“但是?清清,沒有太子,我也依然是?你的哥哥,杏玉也是?你的侄女。”
織霧聽到這樣的話霎時微微沉默下來,可袖下的指尖卻越掐越緊。
這般溫柔耐心的哥哥和她的哥哥實在太像了?。
就像瑾王和她的朋友那?樣像……
可為何會這樣巧合,難不成每個人在不同?的世界裡?都會存在一個分?丨身?
這樣的謎團似乎也隻有等織霧真正?的醒來以後才會解開。
顧宣清告訴她,想回家隨時都可以回來,杏玉也很想她。
他此?番入宮無?疑是?告訴織霧,他永遠都是?她可以依賴的親人。
在織霧幾乎最?狼狽的時候,他安撫了?織霧不說,也忽然讓織霧想到另一件事情。
哥哥和杏玉不討厭她,可他們之後在話本裡?卻再也沒有被提及到。
而?她在死之前都存在於太子的厭棄中?……+思+兔+在+線+閱+讀+
甚至話本中?,顧盼清的死,是?在太子的憎恨中?才完成的……
織霧似乎想到了?一些頭緒。
她是?絕不可能活到月底才是?。
可她還沒有死,總不會是?因為太子還不夠恨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在這麼短的時日內,她得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才會讓他恨到,讓她一個人淒淒慘慘地死去,也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紫桓宮。
太上皇徹夜未眠。
他睡不著覺,拄著拐杖,站在窗口似乎孤僻地站立了?許久。
吳德貴上前去替他披上一件外衣。
吳德貴很清楚,太上皇背對旁人時,便是?不想讓旁人窺探情緒。
太上皇歎息道?:“我是?不是?很過分??”
那?樣被捧在手心裡?的小姑娘,一夕間便要?遭受到這樣的打壓,殘忍的程度他們這些做長輩的,不會不清楚。
吳德貴搖頭,“您並不過分?。”
權貴門閥,向來等級森嚴。
就好比貴人也會良善地為乞丐添衣送食兒。
可平民就是?平民,貴人不會因為善良,就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乞丐。
眼下,聲名狼藉的織霧便是?那?個無?法?與太子匹配的乞丐。
太上皇是?太上皇,祖父是?祖父,哪怕織霧是?他的親孫女,他最?終也隻會堅定?地選擇太子。
等太子過來後,吳德貴隻退出去讓爺孫倆說話。
可這件事情顯然並不樂觀。
屋裡?傳來了?太上皇氣怒的聲音,“你瘋了?!她那?樣折辱你……”
茶具被掀翻了?一地。
晏殷垂眸冷淡地看著地上的碎片,卻毫無?情緒波瀾道?:“對孫兒而?言,她對孫兒做的那?些事情算不得折辱。”
算不得折辱,難不成還是?獎勵?!
在太子麵無?表情地離開後,太上皇仍舊在屋裡?氣得發喘。
“這個不知羞恥的畜生……”
太上皇給予了?全部?希望、且最?有才能的太子,便是?往前數上幾代帝王,都未必能出得了?一個晏殷。
吳德貴連忙給老者後背順氣。
吳德貴當然了?解太上皇,如果他隻是?尋常人家的老者,都未必會這樣苛刻,可他們顯然不是?。
他一把老骨頭可以為了?太子去死,焉能看著太子做出這樣天理不容的事情?
太子若真和那?個在他脖子上拴狗鏈的女子在一起,這和旁人承認自己是?織霧的一條狗,又有何差彆?
太上皇按住心臟,緩緩搖頭。
太上皇一直以來都隻擔心過太子會因為太過惡欲,或是?其他原因而?無?法?控製局麵。
可誰能想到,向來禁欲冷情的太子殿下,會因為女色而?泥足深陷。
太上皇病倒的消息第二天便傳開。
織霧得知這件事情之後,心口愈發不安。
太子不允她關注這件事情,她便連提都不敢多提,生怕自己無?意中?又令他與太上皇之間產生不愉。
吳德貴卻私底下過來寶珍苑送了?一些織霧留在太上皇那?裡?的舊物給她,同?時也對她道?:“顧小姐,太上皇病了?。”
他不具體說,織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