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扭開的機械聲響。
密室的門在一扇屏風背後?展開。
晏殷看到裡麵空無一人。
織霧這?時候才張開唇瓣,將他的手掌吐出。
粉嫩的唇瓣上?沾染了紅色的血液,像是應激之下咬了人的小獸,一時凶猛過後?,卻也更加膽怯。
而對?應的,則是晏殷那隻被咬上?兩排齒痕的手掌。
小小一圈牙印咬出了血,可見她?方才有多用力。
門外傳來了塗奚的聲音,“殿下……”
晏殷這?才拂過手掌上?的齒痕。
他瞥見背過身的少女慌亂下滑出的半截雪白脊背輕顫著,於帳簾下若隱若現……
在塗奚想要進來之前,才聽見太子緩緩吩咐:撤出寶珍苑。
……
禁衛軍的步伐整齊劃一的動?靜漸漸遠去。
窗外兵荒馬亂的火光人影過後?,隻餘下一輪淡月。
織霧心有餘悸地掩住心口,直到所有人都離開,沉香才快步上?前道:“大公子他……”
織霧衝著對?方微微搖頭。
關鍵時候她?將哥哥藏在了密室以外的地方,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可她?也清楚太子絕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相信……
她?後?怕無比,氣虛道:“明日一早,必須要將哥哥送出宮去。”
因為……
晏殷他一定還有後?手。
明日一早若不能將哥哥送出去,她?就真的彆想幫哥哥離開皇宮半步。
第二天早上?,天初初透亮時,宮人便手腳麻利地替織霧穿戴好衣物。
織霧清晨去向太上?皇請安。
她?人還未抵達紫桓宮,半道上?沉香便匆匆趕來說道:“奴婢聽從小姐吩咐,暗中派人去阻撓巡查的人。”
“可……沒有用。”
因為今晨派去的宮門口負責巡查的並非宮廷禁衛,而是太子身邊的人。
太子手底下的塗奚和溫辭兩人皆不是尋常人。
便是官員見了他二人也都要退避三舍。
她?們派去的小嘍囉,他們根本?連眼色都不會多給一個。
他們是太子的心腹下屬,但卻也眼高於頂,離了太子,這?朝堂之上?還沒有他們看得入眼的人。
織霧聞言,心態都有些?繃不住。
她?最終擰了擰指尖,很快便又做出決斷。
“我去找太上?皇。”
“小姐的意思是……”
織霧語氣輕道:“我會想辦法拖住太子。”
乃至辰時,太上?皇在室內飲茶。
今晨見織霧來得這?樣早,不由?驚訝。
“聽聞清清昨夜醉酒,可有好些??”
織霧走上?前去,口中輕輕喚了聲“皇祖父”,她?似乎有話想說,麵上?卻欲言又止。
少女今日穿著單薄粉衣蘭裙,人瞧上?去也像是一支伶仃纖弱的花,輕顫顫的花瓣看著便好似完全受不住室外半點風拂。
她?養得金貴,自然也受不得太多委屈。
太上?皇見狀似乎意識到什?麼,便揮手讓其?他宮人先下去。
他握著茶碗,語氣愈發和藹幾分?,“清清,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一旁吳德貴聽在耳中頗為無奈,太上?皇這?話說的著實有些?偏愛,這?整個皇宮隻有顧小姐欺負旁人,沒有人敢欺負她?。
除了……
吳德貴似乎想到什?麼,接著便不可思議地抬起眼來。
除了一個人。
可是,要知道,這?位顧小姐可從來都不敢和太上?皇告太子的狀。
皆因太子對?外的人品幾乎無暇。
太上?皇疼愛太子和疼愛顧盼清是不同的。
這?種不同,卻是要放在家國朝廷麵前,倘若顧盼清會妨礙了太子的皇位,她?就會被立馬舍棄。
倒也不是太上?皇無情,而是在帝位更迭這?樣嚴肅的事情中,太上?皇連自己都能獻祭了為太子鋪路,更遑論是旁人了。
可處於吳德貴目光下的織霧卻提起裙擺,突然跪下。
吳德貴心口一跳,不由?暗暗掃了一眼太上?皇,見他老人家愣了瞬,接著就連聲吩咐吳德貴將孩子扶起來。
織霧卻開口道:“昨夜……太子殿下帶著身邊的下屬搜查宮中罪人。”
“搜查到了我的房間,我與殿下說自己不曾著衣……”
“可殿下卻仍舊執意要強行闖入。”
織霧手指緊緊揪起。
話說出口之後?,情緒愈發緊繃。
太上?皇聽完之後?,緩緩放下手中茶碗,抬頭看她?。
“清清,你起來。”
織霧這?時才抬起頭,看見他老人家的目光更是心顫得不行。
太上?皇語氣冷淡重複,“你起來。”
吳德貴當即將織霧攙扶起身。
太上?皇又說:“清清先回去。”
“這?件事情,我會處置的。”
織霧見太上?皇態度不明,難以看透,但也不敢再有更多冒犯。
她?起身後?,見太上?皇未再和她?多說什?麼,便回了寶珍苑去。
直至聽見太上?皇召見了太子和他的下屬後?,織霧連忙抓緊這?個千載難逢的時機,讓人將哥哥送出宮去。
馬車早已?提前備好,出於謹慎,織霧連多餘的話都不敢再和顧宣清說,生?怕被旁人撞見他的身影。
在馬車快速趕往宮門時,果不其?然被人攔下。
可織霧卻帶著沉香走上?前去。
“太上?皇準許我的車馬出宮自由?,你們膽敢忤逆太上?皇不成?”
那守門禁衛沉聲道:“太子的吩咐我等不敢違背。”
織霧問:“那太上?皇的吩咐,你們就敢了嗎?”
她?說著,便讓沉香將太上?皇曾經給她?的令牌拿出。
若太子在這?裡,便是太上?皇的令牌也許都會無用。
可太子不在,昨夜與他一同參與搜查寶珍苑的下屬也都被一並叫走。
沒有東宮的人在,太上?皇的命令便是不可違抗的存在。
織霧語氣沉道:“放他們出宮,我便饒了你們這?次對?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忤逆和冒犯。”
那些?人果真吃硬不吃軟,遲疑了一瞬後?,這?才讓開。
織霧親眼看著那輛馬車徹底消失在宮門前,心頭大石終於落在地麵。
她?不再耽擱分?毫,與沉香要快點回去將哥哥來過的痕跡都檢查清理乾淨。
主仆倆在路過禦花園時,卻遇見了太子身邊的侍衛溫辭。
被溫辭攔下後?,對?方緩緩說道:“顧小姐今日和太上?皇都說了什?麼……”
“您知不知道,這?樣做,對?您沒有一點好處?”
織霧霎時頓住步伐,猜到自己在太上?皇麵前告狀的事情根本?瞞不住。
溫辭轉而又問:“顧小姐可知曉太子和太上?皇的關係?”
太上?皇膝下無子,也不是當今聖上?的親生?父親,自然也不會是太子的親生?祖父。
可他們的祖孫關係卻遠比太子和聖上?的父子關係要更為真切。
織霧委婉回答,“我曾聽人說,太子幼年因為性?情怪異而被人說是個怪物,是太上?皇悉心地教導殿下。”
溫辭:“不錯,不過嚴格來說,是太子他從未走上?過正途,是太上?皇耐著性?子一點一點教導他,告訴他怎麼做,看上?去才會更有人性?。”
“小姐既然知道他們祖孫之間的關係,那也該清楚……”
“怪物裝作人的時候,會學會人的禮儀,甚至可以比人做的更加出色……”
“可一旦那層遮掩的人皮從怪物身上?扯下來,令其?露出了怪物的本?體,那他就再也沒有裝作人的必要了。”
“小姐……明白嗎?”
怪物會做什?麼,他們都不知道,但沒有人性?的東西,焉能做出尋常人能接受的事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一旁沉香愈發困惑道:“所以溫侍衛是想說什?麼?”
溫辭淡笑,“沒什?麼,這?並非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出於我個人的善意勸告罷了。”
他說完,便抬腳離開。
沉香在對?方走遠後?,小聲嘀咕,“溫侍衛可真是個好人,他還來提醒小姐您。”
織霧卻並不這?麼覺得。
對?於宮裡的下人來說,同塗奚相比,溫辭明顯要比塗奚好相處千百倍。
哪怕有什?麼事情要尋太子,他們寧願去找溫辭,也不去找性?情更為暴戾的塗奚。
而溫辭同樣會耐心對?待找上?門來的每一個人。
但織霧清楚,對?方絕對?不是沉香口中的好人。
相反,和看起來性?情惡劣的塗奚相比,溫辭才是太子身邊更為危險棘手的那一個。
紫桓宮中。
底下的人將將和太上?皇彙報完昨晚發生?過的事情。
昨夜,遠比織霧和太上?皇說的情形還要惡劣。
太子顯然不光光是闖入了她?的房間。
太子被傳召過來後?,太上?皇卻先是提起了另外一樁事情。
太上?皇詢問晏殷,是否知曉有人暗中在他母親茶水中下藥的事情。
晏殷的母親瘋了,一直住在庵堂之中。
“檀之,你母親喝的水竟也會不乾淨,你可知曉為何?”
太上?皇語氣恍若喟歎,“你去查查,看是誰要殺你母親……”
晏殷卻眼皮都不抬一下,語氣淡淡回答:“是我。”
太上?皇聽得這?話,握住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緊。
他給了太子機會,隻要太子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去查,再隨便尋個替罪羊解決這?件事情便足以。
太上?皇閉了閉眼。
他不願在太子弑母這?個話題上?深入。
太上?皇轉而又問 ,“你昨夜可是進入過清清的房間?”
太子回答說“是”。
“那你可知曉,清清身上?……並不方便見客?”
晏殷抬起幽黑的眼眸,麵對?太上?皇的審問,仍舊回答了一句“知道”。
太上?皇神色徹底冷了下來。
太子若是見色起意,太上?皇會憤怒,但卻會和眼下的憤怒截然不同。
太上?皇眼下的憤怒是……
多少年過去了,太子身上?背負的讚譽再多,可實際上?,褪去那層偽裝,他始終還是那個沒有人倫、道德、尊卑、廉恥的模樣。
織霧再是做錯了事情,也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可太子卻直接無視一切規則,將手掌探入到妹妹的被子底下,肆無忌憚地摸索……
這?個畜生?!
*
晌午過後?,紫桓宮那邊來人請織霧過去。
織霧瞧見竟是吳德貴親自來,她?隻當自己送走哥哥的事情會被察覺……
不曾想,她?跟隨吳德貴到了紫桓宮前時,便聽見鞭子揮動?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鞭子破空甩出。
織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