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心，嘗試了所有的工具，甚至想直接把泥土收到空間鈕裡去，都沒能成功。

泥土就好像與他隔著一個次元壁似的，能看到但摸不到。

漸漸地，宮宴臉色蒼白起來。

最後一次，他踮起腳尖，試圖用手去抓那塊泥土。

看到這一幕，夜微微站直了身體，眼神落在宮宴的手上。

顧悅福至心靈：“你最初帶我來，是想讓我用手試著抓取那塊泥土嗎？”

夜還沒回答，宮宴就成功抓到了泥土，所有人都看見他掌心虛虛抓著一把泥土，隻是那塊泥土的一部分。

宮宴激動地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把拳頭放在小盆上方，鬆開手指正準備大笑，卻隻見在他手心的並不是什麼泥土，而是與地麵一樣的細沙，沙子隨著他的手指晃動落入盆中。

這一刻，宮宴再也抑製不住，崩潰大哭。

沒有什麼比希望就在眼前，卻怎麼也摸不到碰不到更令人絕望了。

夜歎息道：“我以為，人類會是不一樣的結果。我也曾試過各種各樣的方法，但都沒用，物品碰觸不到，手指碰觸會變成沙子。我曾經覺得泥土變成砂礫是因為我的身體始終是科技產物，不是人類那樣的血肉之軀，但又不確定是不是這個原因，所以才想找人試一試。但現在——”

夜望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老頭說：“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你——還有你們，沒法承受這個結果。”

在場的人類，除了顧悅全都麵色蒼白，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

好像星球隨時會坍塌似的，恐慌、絕望在他們身邊蔓延。

夜繼續說他的研究結果：“我曾試著不帶走它，隻在這裡種植植物，但就連種子，也沒法接觸到這塊泥土。它就像是上天給我們的希望似的，看不見摸不著，隻是為了讓我們感受什麼叫做絕望。”

宮宴哭喊道：“放屁，你一個機器人懂什麼叫絕望？”

夜的目光複雜又深沉，他懂。

在宮宴聯合外麵的流民，切斷了總部的網絡和電源，控製了警衛機器人，將所有智能的身體損壞，強行格式化他們的數據，清除記憶，將他放進暗無天日的黑暗中時，他就懂了。

原來人類在麵臨種族滅絕時的痛苦和絕望，是這樣的複雜。他們失去同類時的感受，與他看著T消失時的感受，大概是同樣吧。

在那一刻，夜第一次領悟到了人類身體裡埋藏著的深刻情感。

所以哪怕，再次麵對宮宴，他仍舊做不到恨他。他們隻是，被逼著站在了對立麵而已。

第48章 048

宮宴以為自己說中了夜，他的確不懂人類的絕望，哭得更加大聲了。

他不甘心，明明還有一絲希望，怎麼就是碰不到呢？

宮宴站起來，一次次去抓那堆泥土，一次次收獲一堆砂礫。

甚至於每個人都去試了好幾次，然後將反複深沉的絕望蔓延開來。

計無可施之際，宮宴指著顧悅：“你去試試！”

顧悅：“……”

沒見過這種事情也要抓壯丁的。

顧悅也好奇這塊會動，能看見摸不著的泥土，她扶著夜，墊腳抬手去摸它——

手指還沒碰觸到泥土的時候，顧悅隱約聽到一陣嘻嘻笑聲，然後看見泥土似乎往她的指尖挪動了一下。

霎時間，泥土消失不見了。

顧悅：“？？？”

眾人：“！！！”

宮宴直接原地暴躁，要不是被T及時抓住，能衝上去搖晃著顧悅質問。

就這還在T的懷裡大聲嘶喊：“你對它做了什麼？你把它弄到哪裡去了？你把它還給我，嗚嗚嗚……”

顧悅有一點點心虛，老頭的語氣好像她是個拐小孩的壞人。

顧悅仔細感受了下，發現那個會動的泥土，正在自己小空間的院子裡，舒展身體。

小東西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小泥人，在院子裡奔跑跳躍，一會兒爬上牆頭，一會兒跳上蘋果樹梢，一會兒在她的物資上麵好奇察看。

它完全有自己的意識，它並不是真正的泥土。

顧悅也不知道這樣的泥土能不能種植出來植物，能不能給人類帶來希望。

隻能先安撫他們：“它在我的另外一個空間裡，跟空間鈕不一樣的地方。等我們上去之後，我試試看能不能把它帶出來。”

宮宴眼睛通紅的瞪著顧悅。

顧悅舉手保證：“我保證不會私吞它，我自己有新鮮的植物，我拿它乾什麼？你說是不是？”

宮宴這才想到，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的人類，她能弄到新鮮的植物——如果她不交出泥土，就拿她自己搞到新鮮植物的渠道來賠償！

宮宴打定主意，拍拍T的手：“鬆開！”

T見他不再是人類狂犬病爆發的那種癲狂樣子，這才鬆開手。

一群人護送著顧悅走向電梯。

所有的人類都把她圍繞起來，不知道是害怕她跑路還是出意外。

夜無奈握著顧悅的手，悄聲說：“我就知道帶你來是個不錯的主意。”

顧悅聳肩：“他們可不覺得。”

夜說：“我相信你能搞定它，我能感覺到它似乎喜歡你。到時候他們就會像我一樣，覺得你是塊無價之寶。”

顧悅：“……”

真的是，甜言蜜語隨口就來。

機器人都沒有羞恥心嗎？

回到地麵之後，顧悅被當成國寶似的住進了總部最豪華的房間，安排最舒適的飲食和服務。

隻是他們最舒適的飲食，不過是合成草莓味的營養液，顧悅並不稀罕。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飲食起居都被監管著，直到她拿出泥土。

這群人類正在失控的邊緣，要是她沒拿出泥土，反倒先自己好吃好喝的吃起來，他們肯定會瘋。

人類滅絕也許會因為她吃得太好而提前到來也不一定。

顧悅決定還是彆刺激這些繃緊弦的人類，隻吃個泡麵就好了。

反正她也很久沒吃過泡麵了。

指揮小圓煮一包酸菜口味的方便麵，再放兩根火腿腸，一顆鹵蛋進去。

顧悅美美地吃了晚飯。

宮宴沉著臉，看著顧悅吃完了飯。

畫麵裡酸菜牛肉麵的味道似乎都飄到他的麵前，再加上還有其他觀看監控的人，控製不住的口水聲。

宮宴說：“晚上加餐，每人一包方便麵。”

有人小聲說：“部長……隻剩下壓縮餅乾了。”

部裡的物資消耗很快，有時需要拿去和那些舊商人換取能源和實驗設備，有時還要資助外麵的遊民，有些還要用於合成營養更高的營養劑。

他們研發部，大概是人類最窮困的地方。

宮宴：“……”

半小時後，他啃著壓縮餅乾越想越不得勁。明明房間裡關著的那個，是他帶回來的囚犯，她還私吞了救命的泥土，卻在那裡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睡大覺。

而他隻能蹲在監控前，看著那晚吃剩下的方便麵和一顆鹵蛋，就著壓縮餅乾流口水。

半晌，宮宴帶著一個小型機器人偷偷出了門。

顧悅睡得很香，半夢半醒中似乎聽到有響動，但小圓的警報聲並沒有響起，顧悅就沒起床，翻了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顧悅發現自己剩下的半碗泡麵和鹵蛋沒有了。

顧悅：“……小圓你把飯倒掉了？”

站在門口的宮宴，聽到這句話，略微心虛地擦了下嘴角。反正他避過了所有的監控，沒人知道是他乾的，就算小圓看見了又怎樣，反正它沒裝監控係統，自己又沒有覺醒意識。跟一台電腦沒什麼不同。

小圓果然沒法表達他看到的一切，顧悅隻好又囑咐了一次：“下次剩飯彆到了，糧食不能浪費。”

就算她自己不吃了，不是還有大黃？

顧悅放出大黃，給它喂了些狗糧和一隻大雞腿，還有被關押之前買的提神藥物。

吃完之後，大黃果然精神許多，能在地上奔跑玩球。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宮宴完全不知道剩下的食物是大黃的口糧，他聽了會兒確定自己乾的事情沒有泄露，就滿意離開。

唯有小圓盯著緊閉的房間門，目光裡怎麼看怎麼有一種被迫背黑鍋的憤懣。

顧悅逗完大黃，這才將意識沉入空間，與那塊泥土溝通。

泥土看著小人，可意識仍舊很懵懂，除了能聽到嘻嘻的笑聲，再什麼都感受不到。

顧悅有些著急，它不受控製她就沒法把它從空間裡挪出來。她想了想，泥土既然是為植物提供養分的，與她的生長術應當有相似的地方，不知道她的生長術能不能給泥土使用？

顧悅想著，決定做一次實驗。

她給泥土使用了一次生長術。

肉眼可見的，小泥人居然長大了一圈！

有門！

顧悅驚喜地瞪圓了眼睛，繼續給泥土使用生長術。

十次之後，顧悅耗儘了所有能量，將小泥人喂養到一個二十厘米高的小熊玩偶大小的程度。

並且讓它有了說話的能力。

“吃！”

“吃！”

小泥人一個勁地在院子裡轉圈，不知道從身體哪個部分不停地發出這個字。

顧悅嘗試與它交流：“你出來，聽話，我就每天給你吃。”

顧悅說得嗓子都快冒煙了，小泥人仿佛才聽懂，放鬆心神。

那個瞬間，顧悅抓住機會將它挪到了外界。

泥人坍塌了身體，又變成了一堆泥土，樣子比顧悅最初見到地擴大了兩倍不止。

顧悅試著用手摸，沒有進入空間，也沒有變成砂礫，隻有耳邊模糊孩童的聲音：“吃——”

顧悅忙不迭答應：“吃！每天都給你吃十次！”

孩童的聲音減低，慢慢消失了。

顧悅嘗試把泥土裝進不鏽鋼裡，也成功了！

她鬆了口氣，總算不用背負人類生死存亡的壓力了！

宮宴時時刻刻都監視著這裡，看到這一幕，激動地落下淚來——

希望啊！這可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幾乎趔趄著衝到顧悅的房間，抱寶貝似的抱著那半桶泥土，時不時用手摸一摸，用鼻子嗅一嗅，眼淚都砸進泥土裡了。

比宮宴慢一步的研究員也都衝到了門口，個個激動得眼眶通紅，想去摸一摸宮宴懷裡的泥土。

宮宴抹了把眼淚，鄭重朝著顧悅鞠躬：“謝謝，不管你做了什麼，都謝謝你讓我們得到它。謝謝……謝謝……”

宮宴激動得語無倫次，說完起身就往實驗室狂奔：“吩咐下去，準備種子，準備高級複合肥和催熟劑。”

末世前，高級複合肥和催熟劑能在一天之內催熟植物，讓植物完成從發芽到開花結果的生長過程，但會損傷種子，且產量低。

隻是目前，為了試驗泥土到底能不能種植出植物，他們也顧不了那麼多。

夜不知何時，來到顧悅身邊。

顧悅微微抬頭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