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說出口了。
就在蒙恬語滯之時,門外忽然間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此地並非宮廷,隻是一處規模不大的驛館,從進門到來到此間客房,並不需要耗費許多功夫。
蒙恬下意識以為是第二波刺客來襲,告罪一聲之後背過身去,拔刀出鞘,全神戒備著來人。
下一秒麵前的那扇門猝然被推開,蒙毅滿頭大汗的衝了進來,大抵是騎馬一路飛奔趕來的緣故,他向來規整的衣襟都略有些亂了。
瞥一眼持刀戒備的兄長,他沒有貿然言語,再去看端坐席間的王上,蒙毅目光顯而易見的亮了起來。
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人!
是我們王上哎!
再想起今日王上遇刺,乃至於自己一路狂奔趕來的原因,蒙毅不由得投了個關切中帶著幾分聞訊的眼神過去。
嬴政了然道:“他現下還不知道。”
蒙毅:喔,這樣!
蒙恬:?搞什麼啊你們?!
嬴政抬手揉了揉太陽%e7%a9%b4,又道:“他既疑心,你便告知於他,也便是了。都出去吧。”
蒙毅猜想王上此時必然疲累,心下憂慮,更加不欲攪擾,隻是心裡難免憤恨於燕國——不就是要去捶你嗎,至於反應這麼激烈嗎,派完荊軻還不夠,竟然又派了彆的刺客過來!
安安生生亡國就能解決的問題,非要搞得這麼難看!
真是不識抬舉!
心裡邊惱火的這麼想著,拉著哥哥出了門。
蒙恬有些茫然於當前的局麵,大王……好像是真的大王?
順從的跟著弟弟走了出去,沒忍住小聲問了出來:“怎麼回事啊二郎?”
蒙毅還沒從憤怒的情緒當中走出來:“都說了是吃仙丹吃的!”
再一看哥哥臉上的神情,忙歉然道:“咱們換個地方說話——今夜王上身邊的衛戍都安排好了?”
蒙恬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蒙毅放下心來。
將事情原委講給哥哥聽。
蒙恬露出了一種吃驚又同情的表情來,目光十分複雜的看著弟弟。
“那個仙丹,你是不是也吃了?”
救命,我弟弟的腦袋好像壞掉了!
怎麼能說出這麼離譜的話來!
蒙毅:“……”
蒙毅破罐子破摔:“啊對對對,都是吃仙丹吃的!”
蒙恬:“……”
看弟弟這副模樣,倒是又覺得有些像是真的了呢。
……
蒙恬心裡那些許的懷疑,很快就在現實的衝刷當中被徹底抹除。
第二日清晨,李世民接替上號,下樓去用了早膳,便飛身上馬,揚鞭趕路。
秦國的驛館製度雖然不似唐朝那般普及,但在當下時局之中,也是相當全備的了。
一行人疾馳了一上午,中午往驛館中去用飯換馬,李元達上號接棒下午,再到傍晚時分,便順利的奔赴到前線軍中。
如此接連一日的行軍強度,連蒙恬這個身體健碩的武將都覺得有些疲憊,然而坐在大帳之中聽王翦講述當下軍勢的王上卻是思維敏捷,神色如初。
甚至於還能在王將軍進行講解的時候與之說個旗鼓相當。
王翦乃是當世名將,領兵數十年,經驗豐富,手段老辣,等閒之輩卻沒資格聽他闡述軍理,而此時此刻麵對王上,他不僅要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還要儘量詳細易懂的闡述給對方聽。
蒙家兄弟——尤其是蒙恬,把這場講解當成一次極為難得的學習機會。
甚至於不怕人笑話,還偷摸的帶了用於快速書寫的布帛,袖子裡還揣著他自製的簡易毛筆和一小瓶墨水,準備當麵偷師。
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嘛!
起初是很順利的。
王翦顧慮到王上沒有在一線戰場作戰的經曆,闡述的十分淺顯易懂,隻是慢慢的,伴隨著王上一次又一次的發問,話題一次比一次深入,他的問題也是越發的直擊要害。
王翦的臉色變了,眉宇之間更是不受控製的浮現出幾分驚容。
世間……當真有如此英才天授之人嗎?!
王翦收了科普之心,開始以一個將帥的專業素質,簡潔又快速的同王上闡述當前戰局。
朱元璋兩手抄在袖子裡,半垂著眼,不時的說上一句,卻讓王翦深有相見恨晚(?)之意。
燕國不過是土雞瓦狗,王翦根本沒有將其放在心上,隻是想到近來朝局之上過於冒進的風聲,他不由得小心試探了一句:“燕國也便罷了,來日攻楚……”
朱元璋馬上接上:“滅楚與滅燕不可同日而語,絕無短暫時日之內功成之理!”
王翦為之頓住,回神之後,神情顯而易見的激動了起來。
二人一來一往,探討起滅其餘諸國該當如何行軍來。
蒙恬板板正正的坐在一旁,中間有個地方沒能聽懂,短暫愣神的時候手一滑,他心愛的小毛筆掉到了地上。
他見周遭無人注意到自己這邊,趕忙彎腰去撿,再度坐好之後,就發現……
啊這?
就是撿個筆的功夫,我就聽不懂了?!
不隻是他,軍帳中的一乾年輕將領,也都是滿麵茫然,一頭霧水。
雖然說的話掰扯成字他們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怎麼這麼晦澀難懂呢?
而且這話題跳得也太快了點吧,前腳城門樓子,後腳胯骨軸子?
站在他們麵前的兩個人,一個是當世名將,且還是完全成熟期的名將,另一個是華夏曆史上唯一一個以南統北的皇帝,且同樣是完全成熟期。
以這兩人的閱曆和思維高度,他們所進行的軍事思想的碰撞所迸現出的火花,讓這群還在發育期的年輕人覺得難以企及,無法理解,是完全正常的事情。
蒙恬深陷在剛才彎腰撿筆的懊悔當中。
我要是不撿,就不會分神。
要是不分神,那麼說不定現在就能聽懂了。
不過,現在這個王上是真的有點東西在身上啊……
他捅咕了一邊兒同樣滿頭問號的弟弟一下,悄咪咪的問:“那個仙丹,還有沒有啊?”
蒙毅:“……”
……
王翦很少跟人說這麼久的話,也很少說的這麼酣暢淋漓。
天才都是寂寞的。
他們可能不缺少陪伴,但是一定缺少理解和精神上的共鳴。
天才,本身就是稀少的另一個形容詞啊!
但是今晚,他深有種棋逢對手的興奮感。
他真的懂我!
心情愉悅的回自己的帳子裡歇下。
半夜時分,王翦興奮的坐了起來:“他真的懂我!”
守夜的士卒:“……”
王翦又躺下睡了。
守夜的士卒:“……”
第247章 如果皇帝們可以輪流倒班9
第二日清晨,王翦一覺睡醒,隻覺得神清氣爽,甚至於有種想要迫不及待的到王上麵前去,繼續與之暢談的想法。
一直以來,他都有一種感觸——那就是王上的步子仿佛有些邁得太急了。
王翦隻能算是半個政客,於他而言,最重要的那重身份,始終都是將軍。
朝局上的事情他或許不懂,而王上稱霸天下的大業,也絕非如他這樣的臣下所能深知了悟,但是行伍之事,此時的大秦,卻沒幾個人能夠跟王翦比肩。=思=兔=網=
是以他能夠清楚的意識到,王上的心,太急了。
不管是出於先前數次對外征戰的接連勝利所帶來的躊躇滿誌也好,亦或者是急於削弱王氏一族在軍中的地位也好,王上近來頻頻將目光落在年輕的將領們身上,這令王翦感到不安。
他並不是擔憂自己的前程和兒孫榮祿。
他隻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如若王上,乃至於王上的智囊團繼續保持這種對外軍事膨脹心態的話,早晚都要栽一個大跟頭!
而栽完這個跟頭之後,大秦還能繼續站起來嗎?
王翦不知道。
然而可悲的是,他意識到了冥冥之中可能會有的失敗,卻無力阻攔,銳意進取、固執剛強的王上,一旦鐵了心要去做一件事情,哪裡是會被旁人勸服的?
原先的世界線上,秦國在楚國身上栽了一個跟頭,摔得頭破血流。
嬴政聞訊之後立即前往王翦府上向他致歉,請他出山主持攻楚之戰,然後說出了那句著名的“將軍雖病,獨忍棄寡人乎?”
但是在昨晚,積蓄在王翦心頭的陰霾,儘數一掃而空了!
王上他原來是知道的!
王翦心下不無慚愧,又有些自嘲,而在這兩種情緒之外,更加濃烈的,其實是一種無言的感動。
秦國有一位這樣的王上,我雖老,有生之年,也能見到他一統六國吧?!
隻是他在感慨興奮之餘,思維到底還保持著足夠的清明,酒逢知己的同時,也深知君臣之間的交際,並不似尋常朋友那般隨意。
到底還是先去巡視軍營了。
然而沒走出去幾步,就有親信匆忙來報:“將軍,出事了!”
親信麵有急色,卻不敢高聲,環伺左右,見無人注意,才附到王翦耳邊去,低聲道:“就在剛才,王上親自點了一支五千人的騎兵,說是要親自帶領他們出戰……”
王翦哈哈大笑,渾不在意:“你這小子啊,難道把我們王上當成六國那樣深宮之中、養於婦人之手的無能之輩了嗎?如果你這麼想,那就大錯特錯了!”
“倘若王上不是王上,而是出身將門,在沙場上所取得的成就,隻怕未必會遜色於我!”
王翦信心滿滿的一揮手:“放心吧,我很了解王上的秉性,其人謹慎沉穩,%e8%83%b8有謀略,不會是狂妄冒進的人,無需憂慮!”
親信神色有些遲疑,隻是見主帥這結論下的鏗鏘有力,到底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王將軍是何等人物,看人的眼光怎麼會錯?
他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
遂告退去忙自己的事了。
王翦沿著既定的路線去巡視軍營。
約莫一刻鐘過去,親信又匆忙趕過來了。
“就在剛剛,王上又點了一支五千人的騎兵出來,卻不讓他們立時隨行,而是說午後才是他們的戰場……”
王翦耐著性子同他解釋道:“我不是說了嗎,王上謹慎沉穩,不會做危險冒進的事情,無須擔憂!”
親信聽罷,也覺得有理,遂告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又過了一刻鐘,親信氣喘籲籲的狂奔而來。
“將軍……”
王翦勃然大怒:“都說了王上謹慎沉穩,不會做危險冒進的事情,無須擔憂——再敢囉嗦,即刻軍法處置!”
親信將要出口的話都堵在了喉嚨了,一張臉憋得漲紅。
神情躊躇許久,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可是將軍,王上帶著人走了,真的不用管嗎?”
王翦:“我都說了王上謹慎沉穩——嗯?!你方才說什麼?!!”
親信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