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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議事——說來徐沐調度大軍也有些時日了,從一開始借著父親的名義如履薄冰,到如今已是愈發的從容不迫。哪怕在場的將領每一個資曆都比她深,她也能底氣十足的坐鎮主位,而眾人似乎也習慣了如此。

這次議事安陽就沒有離開主帳,她就站在一旁的架子上,看著徐沐侃侃而談……她不太懂軍事,但也能看得出徐沐這些日子的成長,以至於現在都沒多少人再提大將軍。

或許過去這麼久,許多人都已經猜到大將軍罹難了,卻都默契的選擇了避而不談。

這場議事很快就結束了,徐沐指點著斥候帶回的簡陋地圖,製定了分兵攻打的策略,末了叮囑道:“烏勒營中也有人會馴鷹,你們行軍時也要當心,若看見天上有鷹飛過能射就射下來。”

眾人聞言心中一凜,紛紛應是,決定回去翻翻看有沒有強弩可以帶上。

不多時,眾人領命離去,營帳裡又隻剩下徐沐和安陽了。小將軍走到架子前親手將安陽抱回了桌案上,卻對她歎道:“如今我要坐鎮軍中,卻是再不能像從前一樣身先士卒。你的仇,父親的仇,我都不能親手報了,說不定就連手刃仇人也做不到。”

安陽聞言卻不怎麼在意,事實上以她的出身,從來都習慣將事情交給手下人處理。尤其像報仇這樣手染鮮血的事,她覺得動動嘴就挺好,不必自己親自沾血。

不過徐沐既然介意,安陽自然也願意安慰安慰她,便拍著徐沐的手臂輕鳴幾聲:反正仇人都死了,你親自下令和你親自動手有什麼差彆?都指揮十萬大軍了,作為上位者眼光彆這麼狹隘,目的達成就足夠了。換了是我,連烏勒的腦袋我都懶得看上一眼。

徐沐當然聽不懂這鳴叫,卻能從黑鷹一本正經的叫聲裡聽出她的勸慰,一時間鬆緩了眉眼有些熨帖。她抱起黑鷹在她腦袋上輕輕蹭了蹭,低語道:“還好有你。”

有你幫著我,有你陪著我,如此我才不是藏著秘密的孤家寡人。

安陽能聽出徐沐語氣中的深厚情誼,一時間心跳加快了不少,還有些臉紅。不過難得看到徐沐如此感性,她自然也不好破壞氣氛,便展開翅膀做了個回抱的動作。

徐沐見她如此,眉眼愈發舒緩,心思動容間卻有些不滿足的呢喃了一句:“小六你這麼好,也不知何時才能修煉成人形,真想看看你變成人是什麼樣子……”

安陽聽見了,微微彆過頭,心中卻忍不住腹誹:是什麼樣,七年後你也就看見了。不過七年後的我還是這樣,七年後的你可就不同了,都冷得像冰塊!

徐沐不知安陽腹誹,見狀也不強求,再加上怕碰到安陽傷口,抱就一會兒也就將她鬆開了。

安陽退出徐沐的懷抱便往後移了幾步,正好瞧見旁邊的杯盞裡有新添的水。或許是今日受傷流血的緣故,她覺得有些渴了,也並不嫌棄這是徐沐的杯子便湊上去飲水。

徐沐見她用自己的杯子,也沒怎麼在意。事實上她心裡早不將安陽當做單純的動物,而是將她看做了自己的朋友。她沒嫌棄安陽,卻在安陽將腦袋湊到杯子跟前時,心裡忽的一跳,暗道了一聲“不好”。

果不其然,安陽剛將腦袋湊到杯口,一低頭就瞧見了杯中的倒影,然後整隻鷹都不好了——看這東禿一塊西禿一塊的腦袋,真的是曾經神駿的黑鷹,而不是禿毛雞嗎?!

女子就沒有不愛美的,哪怕換了副身體也一樣。所以在看到自己如今的慘狀後,長公主當即就又炸毛了,尖銳的鷹唳在帳中響起:該死的烏勒,竟然敢放鷹拔我的毛。你給本公主等著,本公主這就去拔光你的頭發!

第77章 黑鷹(九)

安陽很生氣。不僅是因為自己被啄禿了, 更因為徐沐明明看見她禿了,還不提醒她一聲——就在不久前,梁軍將領們還在主帳裡議過事, 當時她就站在一旁的架子上,毫無疑問被這群人看了個正著。就算當時沒有一個人多看她一眼,可誰知道這些人離開後, 有沒有偷偷笑話她呢?!

這輩子從沒這麼丟臉過的長公主氣惱之餘,還有些羞於見人。於是在發了一通脾氣之後, 她便尋了個角落待著, 然後把腦袋往翅膀裡一埋, 便誰也不理會了。

徐沐眼看著黑鷹開始自暴自棄,也是哭笑不得。她走上前去,試探著伸出一根手指在黑鷹沒受傷的地方戳了戳:“你隻是受了些傷而已,彆氣了, 羽毛很快就能長出來的。”

安陽覺得她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氣惱的抬起爪子, 一把將徐沐的手蹬開了。

徐沐見她鬨脾氣也不惱,收回手又勸道:“好吧好吧,我不碰你。不過小六你這樣藏著也不是一回事啊, 等到時候烏勒被捉來,你難道不想親自報複回去嗎?”

這話算是戳中了安陽的心思,幾經糾結過後,她終於還是將腦袋從翅膀下挪了出來。不過要她頂著禿頭示人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東張西望尋到了目標,便將裹傷的繃帶叼了來扔在徐沐麵前,示意她用繃帶將自己的腦袋也包上。

徐沐看看繃帶,又看看禿頭的黑鷹, 努力抿唇忍住了笑,到底還是順從了安陽的心意,用繃帶將她禿掉的地方都包了起來。隻不過這樣一包紮,黑鷹看著好似傷得更重了。

安陽也知道不好看,卻顧不上這許多了,氣呼呼等著烏勒被俘好複仇。

這一等,一人一鷹便從天明等到了天黑,暮色四合之際才有第一通戰報傳回。可惜傳令兵帶回來的消息卻並不讓人滿意——幾路分兵先後抵達烏勒營地,因為他們去得太快太突然,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再加上這處營地本就是臨時之所,聚集的兵馬本就不多,於是很快被攻破。隻是胡人王族似乎都頗有逃亡天賦,當初隆裡跑得快,烏勒跑得比他還快!

簡而言之,長公主一心惦記著拔毛複仇的人,在大軍的圍攻之下竟是又跑了。並且烏勒跑得飛快,據說已經逃離了阿爾山,李將軍等人去追卻不一定能夠追到。

徐沐聽到這個消息,頓覺一口鬱氣壓在了心頭,隻後悔當時自己怎麼沒一起去。

安陽聽到這消息也很生氣,被包裹嚴實的羽毛又炸了。隻可惜繃帶包得緊,她這回炸毛也隻有幾根孤零零沒被包紮上的黑羽炸起,支棱著很有幾分滑稽。

換做尋常,徐沐見到這一幕肯定忍不住笑,但這時她卻有些笑不出來。小將軍抿著唇站起身,一邊往帳外走一邊問那傳令兵道:“烏勒往哪邊逃的?”

傳令兵當即答道:“他往東逃了。”

徐沐聽罷走出營帳,當即下令召集人馬,準備親自帶兵前去追擊。

安陽見徐沐離開,撲騰著翅膀落地,本是打算飛著跟出去的,結果翅膀也被層層包紮,壓根飛不起來。於是原本神駿的黑鷹隻能像隻走地雞一邊,蹦躂著勉強跟了上去。

徐沐還是下完令後才發現安陽跟在身後的,她俯下`身將安陽抱起,又將她送回了營帳:“你受傷了,就乖乖留在營地裡彆出去了。我去追烏勒,為你和父親報仇。”

然而話音落下,徐沐並沒有看到安陽激動的模樣,反而被一隻綁著繃帶的翅膀糊了滿臉。痛是不痛的,畢竟安陽這會兒就算真想扇她,力氣也不夠,更彆提翅膀上的傷口還疼呢。不過徐沐也被這一翅膀打懵了,愣愣道:“怎麼了,我說的有什麼不對嗎?”

安陽氣呼呼在原地轉了個圈兒,徐沐看出她有話想說,便自覺將紙攤開在了她麵前。

一人一鷹再度交流起來,安陽頭一句話就是:彆亂追,烏勒沒有離開阿爾山。

徐沐看到這句話,難得皺眉沉默了——不是她不信安陽的話,隻是黑鷹的表現越發神異了。要說她帶著梁軍追殺隆裡,告知烏勒在阿爾山的消息,徐沐都能用她恰巧知道來解釋。可如今這又算什麼?明明黑鷹受傷之後連帳門都沒出,她又是怎麼知道烏勒沒有離開阿爾山的?§思§兔§在§線§閱§讀§

有些不可置信,但徐沐想了想還是試探道:“小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還是說狡兔三窟,或者這阿爾山上有什麼吸引烏勒的地方,讓他不肯離開?”

安陽卻搖了搖頭,她沒有這許多理由,隻是單純的知道阿爾山是烏勒的葬身之處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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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沐最後還是決定相信安陽,她沒有親自領兵,卻仍舊派了人馬去追疑似烏勒所在的逃亡隊伍。至於更多的兵馬,卻是被她投入進了廣闊的阿爾山上,一寸寸搜索烏勒的蹤跡。

值得一提的是,烏勒跑得雖快,但營地裡聚集的胡人貴族卻大多沒能跑掉。其中以馴鷹出名的莫提少族長也被俘了,連帶著他帶來的那幾隻黑鷹一起,都被送回了山下的梁軍營地裡。

俘虜進了軍營,那幾隻鷹就很顯眼,有見過安陽的將士圍在附近指指點點。

這人說:“這鷹跟少將軍那隻好像啊。”

那人道:“這些鷹哪能跟少將軍的神鷹比?神鷹是自己來認主的,這些鷹都是被人馴養的,可比不得。再說神鷹的個頭也比它們大,這些鷹要小一圈兒呢。”

眾人看看也是,隨後又在那幾隻鷹裡發現了兩隻受傷的,更是指指點點說那些傷肯定是神鷹留下的。他們洋洋得意,覺得不僅自己的軍隊厲害,就連少將軍養的鷹也比敵人的厲害。直到徐沐帶著包紮過的安陽來見俘虜,原本還熱熱鬨鬨的場麵,忽的一靜。

就,就挺意外的,原來神鷹以一敵二傷得這麼重嗎?!

梁軍將士們有些尷尬,胡人俘虜中不少貴族也是懂梁國語言的,這時候就忍不住嘲諷的笑。不過俘虜沒有俘虜的自覺,換來的自然是教訓,打一頓也就老實了。

徐沐和安陽不知前情,也沒興趣知道那些俘虜在笑些什麼,小將軍來隻是看看戰果的。倒是安陽看到那幾隻鷹就忍不住怒氣,尤其是看見那兩隻跟她打過架,還不擇手段將她啄禿的鷹,更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撲騰著翅膀就衝了上去。

小將軍微微抬起手,想要叫住安陽,到底又將話咽了回去——算了,小六正生氣呢,讓她發泄一通也好。反正那些鷹都被綁住了,想反抗也不能,便隨她去吧。

徐沐於是不再關注幾隻鷹,轉而看人盤問那些俘虜,希望從他們口中得知烏勒的真實行蹤。

安陽卻是暫時顧不上烏勒了,她是個小心眼的人,某些時候報複心更是極重。便如當初回來,她發現小老虎還在徐沐身邊占據關注,她都能在老虎頭上拔毛。現在自己毛被拔了,對這兩隻膽敢在長公主頭上拔毛的家夥,她自然更不會客氣。

趁著幾隻鷹被縛,黑鷹湊上去便在兩個仇敵腦袋上連啄幾口。尖銳的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