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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時天黑得很快,酉時過半就有暮色漸漸籠罩大地。宮門內外的花燈早就準備妥當,隻等著皇帝登樓點燃高台上最大的那盞龍燈,整個京城就會被花燈照亮。

這是一場盛事,皇帝親自在上元點燈,也是為百姓祈福,因此年年都會有許多人在宮外等候。

眼看著天差不多黑了,皇帝的禦攆也到達了臨時搭建的高台下,與他同行的自然還有過得嚴實的安陽。兄妹倆剛下了轎輦,隔著距離,隔著宮牆,也能聽見外間百姓傳來的喧鬨聲。而與之相對的是宮中的肅穆,雖然宮牆高台上都被宮燈裝飾一新,但左近值守的侍衛宮人卻沒一個敢掉以輕心的。

皇帝走到安陽麵前,親自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叮囑道:“高台上風大,若一會兒覺得冷了,就到皇兄身後來。”這是要親自替她擋風了。

安陽聽到這話忍不住笑:“皇兄還是當年那樣。”

皇帝聞言也笑了笑,親自牽起妹妹的手:“走吧,大家都等著,咱們上去點燈。”

隨著皇帝話音落下,便有內侍舉著火把前一步踏上了高台,替兄妹倆照明道路。安陽旋即跟著皇帝,一步步踏上了木製的樓梯,走了幾步後她想到什麼忽然回頭看了一眼——上元點燈是與民同樂,但這場盛事顯然不可能是皇帝的獨角戲,除了百姓之外也會有許多陪襯。

這個陪襯,自然便是朝中官員,或者更具體些說是受皇帝看重的官員。他們早早就等在了宮牆之上,隻等著皇帝點完龍燈,那高台上的精致宮燈便會被賜予他們,以示恩寵。

安陽下意識回頭,想在那群官員中找找看,有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惜並沒有。或許是因為徐沐一直鎮守北境,安排官員觀燈時便將她遺忘了。也或許是她剛風塵仆仆的趕回京,皇帝憐惜她辛苦,並不想讓她再跟著吹風。更或者她根本不是什麼簡在帝心的人物,並沒有資格出現在這裡……總之徐沐並不在。

安陽心中說不上失落還是其他,但此時顯然沒有時間給她多想,隻匆匆一眼掃過之後她便收回了目光。然後她收斂心神,端正了神色,跟著自家皇兄緩緩登上了高台。

登樓點燈,在梁國向來是皇帝的特權,除非皇帝病得起不了身,才會令儲君代行。不過皇帝也時常會帶人一起點燈,其中最常一起的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帝後二人一同點燈也是佳話。此外就是地位穩固的儲君,皇帝不會讓出自己的權力,卻會早早的帶著繼任者在身邊教導體會。

安陽作為公主登上這座高台,雖不是絕無僅有,但也絕對稱得上是少見了。以至於兄妹倆剛登上高台時,宮牆外看見的百姓都怔了怔,甚至有一瞬間的安靜。

京城不比旁處,每年又有皇帝登樓點燈的慣例,所以京城的百姓大多都見過聖顏,甚至也認識陪皇帝一同點燈的皇後。可今歲陪皇帝登樓的女子卻不是皇後,那又是誰?難不曾是宮中某位妃嬪?那可就不妙了,若皇帝偏寵美人到慢待妻子,可是昏君之兆。

所幸安陽的身份很快就被傳揚了出去,於是宮牆外又恢複了熱鬨,甚至氣氛比之前更熱烈——陪同登樓的皇後常見,陪同登樓的公主可少見,多新鮮啊。

安陽也是第一次見這般場麵,目光不由往宮牆外掃視幾眼,可惜城中花燈未點,四處都黑黝黝的,看不真切。

皇帝見狀便提醒道:“彆急,等會兒點燈了,就能看清楚了。”

安陽點點頭,下方的宮牆上早有官員開口,長篇大論念著些祈福之詞。等到祈福詞念完,便到了皇帝點燈的時候。皇帝倒也不耽擱,接過火把就點燃了將作監精心製作的龍燈。

從龍頭開始,龍口、龍角、龍身。龍尾,漸次燃起了光亮……

宮牆外傳來了一陣歡呼之聲,然後高台上的宮燈隨著龍燈依此被點燃,宮牆外早已布置好的花燈也隨之點燃。幾乎隻在瞬息間,原本被夜色籠罩的都城,乍然明亮起來。

安陽再往宮牆外看去,這次看到的便是黑壓壓一片腦袋,除了前排根本看不清後麵的人。可不論宮牆外站著多少人,她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之前沒找到的熟悉身影。

第42章 贈燈

登樓點燈之後的觀燈, 也是極為重要的一件事。尤其對帝王來說,輕易難出宮門,那麼在上元這天登高觀察民情也是難得一睹腳下的機會。

皇帝站在高樓之上, 目光掃過了整個京城,神情間終於變得輕鬆了許多——他看到了, 宮牆外來看他點燈的百姓有很多,想來是衣食無憂才有空跑來湊熱鬨。他也看到了,除了京城主道上那些京兆府置辦的花燈燈會,京城的邊邊角角都有燈火亮起,想也是百姓有餘錢才能買得起燈油。

年輕的帝王對今日所見的盛況很是滿意,卻在扭頭時發現自家皇妹正盯著宮牆外一處走神。他也沒出聲,不動聲色的順著安陽目光看了過去,隱約瞧見了幾道熟悉的身影。

上元節皇帝登樓點燈,位高權重的官員大多會被皇帝宣召, 在這一日得以入宮, 站在高高的宮牆上共享這場盛事。但更多人是沒有這個資格的,於是每年上元等候在宮牆外的除了湊熱鬨的平民百姓外, 也會有官員協同家人一起圍觀。

這是常有的事,皇帝看到那些眼熟的朝臣也不覺得意外,隻在目光掃過一道身影時稍微頓了頓。他忽然就想起了晌午時內侍總管與他說的那些話,想了想,便招手喚來個小內侍吩咐了幾句。

安陽盯著宮牆外走了會兒神, 但她顯然還沒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因此很快便將目光收了回來。結果一回神正見皇帝吩咐完,小內侍領命而走。她之前走神也沒聽清皇帝吩咐,於是不免開口問道:“皇兄這時候召人來,是要立刻賜宮燈了嗎?”

皇帝聞言也沒回答, 目光在手邊的花燈上一轉,便親手取下一盞遞給了安陽:“這是將作監今歲特製的花燈,皇妹看著可還喜歡?”

安陽的目光在那精致宮燈上轉了一圈兒,自然而然的接了過來,眨眨眼笑得幾分狡黠:“皇兄今歲這第一盞燈,可是賜給我了。”

第一自然是最與眾不同的,皇帝從前可沒少在這些小事上收買人心。

不過今歲不同,皇帝將這第一盞燈大大方方給了安陽,卻又調笑道:“自然是你的,誰叫你離得近呢?”

安陽聞言也知是皇兄玩笑,半點兒不介意,纖長的手指在宮燈上撥弄了一下:“那我可不管。皇兄將第一盞燈賜予了我,便是將最多的福氣賜予了我。”

皇帝聞此,心下一軟,抬手便在安陽的腦袋上輕輕揉了下:“朕的皇妹,自然是福氣多多。”

兄妹倆自來關係親厚,但宮中禮節繁多,從皇帝懂事起就很少對妹妹做出這般親昵的舉動。安陽乍然被摸了頭,也是怔了一下,不知為何反倒又想起了徐沐——誰叫長公主身份尊貴,這輩子除了父皇母後和皇兄外,敢摸她腦袋的也隻有小將軍一人了。

但旋即安陽便收回了心神,抬手捂著腦袋故作不滿道:“這大庭廣眾之下的,皇兄你彆亂動手。萬一把頭發給我揉散了,讓人瞧見多不好啊,我還要出門見人的。”

皇帝見狀眼中染上了濃濃笑意,不過安陽說得沒錯,現在不止是兄妹二人。宮牆上的官員,宮牆外的百姓,可都看著他們呢。年輕的帝王還要維持自己的威嚴,自然不好同妹妹玩笑打鬨,於是收回手又恢複了嚴肅模樣,轉頭召來宮人吩咐賜燈的事。

賜燈的順序,宮燈的精致程度,都代表著聖心,半點馬虎不得。

安陽拎著自己那盞宮燈,站在一旁靜靜聽著皇帝吩咐宮人,心中卻不免生出兩分疑惑來——皇兄這時候才吩咐人賜燈,那之前他召來內侍,又吩咐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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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冷風呼嘯,皇帝點燈觀燈也不會耽擱太久。等高台上的宮燈被宮人們一盞盞小心取下,分彆送往被賜之人手中,皇帝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皇妹,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皇帝扭頭對安陽說,燈火下可見她臉色略有蒼白。

安陽的傷勢到底未愈,之前受傷又流了許多血,半個月的時間遠遠不足以養好。她之所以會陪著皇帝登樓點燈,除了一開始的陰差陽錯之外,也是覺得機會難得。不過現在來都來過了,她也不想自討苦吃,於是扯了扯身上披風,便點點頭答應下來。

臨下樓前,安陽又往宮牆外瞧了一眼,因為皇帝還未離開的緣故,宮牆外的人倒是還沒散。可安陽一眼掃去,卻不見了徐沐身影,心裡莫名就有點空。

“皇妹這是在看什麼?”今晚皇帝終於還是問出了這麼一句。

安陽聞言收回目光,倒不見慌張:“沒什麼。隻是難得有機會與皇兄登樓,臨走了想再看一下,下回……也不知還有沒有下回了。”

皇帝聽罷也沒承諾什麼,事實上他也不可能年年都帶安陽登樓。且不提這樣做皇後會不會有怨言,朝中會不會有非議,等安陽成婚之後這本身也不合適。

兄妹倆沒再說什麼,安陽也不是真留戀這高台風景,說完也就先後下樓去了。

高台之下卻比之前登樓時多了不少人,都是剛得了宮燈賞賜的朝臣,早早從宮牆上下來等著謝恩的。這時人人手中都提著盞宮燈,倒將四下照得一派燈火通明。

不過這種事與安陽就沒什麼關係了,她不關心前朝事,也曆來與朝臣沒什麼聯係。說句誇張點的,眼前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們,她恐怕得有一多半不認識,一小半沒聽過名號。因此在皇帝應付這些朝臣時,她閒極無聊便低頭撥弄起手中的宮燈玩。

過了一會兒,皇帝還沒與人說完話,安陽卻忽然感覺身邊有道目光凝視。她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一道身影藏在此刻少有的陰影中,嚇了她一跳。

安陽下意識後退一步,結果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當即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之所以說險些,是因為安陽即將跌倒的那一瞬間有人扶住了她——一隻溫暖的手捂住了她的手腕,同時一條手臂攔在了她的腰間,差一點就將她整個人抱了個滿懷。

安陽驚魂未定之餘又有些羞惱,抬頭一看,卻對上了一雙含著些冷清的熟悉眼眸。

是徐沐,可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安陽定定的看著她,有些不解,還有些本能的信賴,讓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掙脫開。長公主恍恍惚惚,甚至都沒留意到徐沐看向她時,眸中的冷意已經從冰寒徹骨變成了淡淡的冷清。

當然,徐沐也沒有占便宜的意思,將安陽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