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1 / 1)

這裡,安陽更難受了,看著水中洗澡的馬兒,目光中不知不覺也帶上了兩分羨慕。

這一瞬間泄露出的情緒,安陽自己並沒有注意到,可恰好回頭看她的徐沐卻察覺了。小將軍心中生出兩分疑惑,一時想不明白,又回頭繼續給墨玉洗刷起來。

徐沐的動作很利落,一看就知道從前是經常給馬洗澡的,不過軍中將士對自己的愛馬,八成也都是親力親為。旁邊先一步過來洗馬的軍士已經洗完了,與徐沐打了個招呼便往岸邊來,走了兩步看清白馬的情況,又回頭衝徐沐道:“小將軍,你的白馬沒有拴啊。”

小將軍回頭看了一眼,沒太在意的模樣:“沒關係,她不會跑的。”

軍士聞言便衝徐沐豎起了大拇指,顯然是知道內情的:“那小將軍馴馬可真厲害,這匹野馬到手也沒幾日吧,這就被訓得服服帖帖了。”

徐沐聞言笑笑,沒再說什麼,心中卻暗道:她哪裡就將這馬訓得服服帖帖了,分明是馬兒通靈,願意聽她的話罷了。

安陽也聽到了這話,靈性的翻了個白眼,懶得理會。

不多時,那軍士便牽著馬走回了岸邊,提起他放在岸上的鞋襪便離開了,並沒有急著穿。

或許是因為這軍士的動作,安陽的目光也無意識的往徐沐留在岸上的鞋襪瞥了一眼,結果這輕飄飄一瞥之下,卻忽然發現徐沐的鞋似乎有點小?

閒著也是閒著,安陽的注意力忽然就被這雙鞋給吸引住了。

白馬往前走了兩步,伸出自己的馬蹄跟那雙鞋比了比,然後發現馬的蹄子和人腳實在沒什麼可比性。可即便如此,安陽也覺得這雙鞋小了——她下意識開始回憶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腳有多大,唯一的參考對象是自家皇兄,結果自然發現徐沐的腳比自家皇兄的腳絕對要小上一圈不止。

然後想著想著,安陽忽然發現,原來徐沐的腳與她相比也沒大多少?

腦海中忽的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可惜她並沒能抓住這一瞬間的靈光,等再回神已經想不起來了。最後她也隻能感歎一句,原來徐沐的腳就和她的人一樣,秀氣的有些過分了。

徐沐自然沒有發現,自己留在河岸的鞋子已經被馬比較過一遍了。她仔仔細細給墨玉洗刷了一遍,等到將身上的塵垢全部洗清,高大健碩的駿馬頓時顯得更加精神起來。

墨玉洗過澡渾身清爽,下意識抖了抖身上皮毛,抖起的水珠頓時灑了徐沐一身。

小將軍一邊曲起手臂擋住頭臉,一邊開口喊停,倒也沒惱。好在墨玉聽得懂,也是足夠聽話,當即停下了動作。過了會兒覺得皮毛濕噠噠的黏在身上還是不舒服,於是又自覺的往前走了幾步,離得徐沐遠遠地,這才開始再次抖毛,直到將身上殘留的水珠全部抖落,這才停止。

黑馬洗過了澡,精神抖擻,最後被主人牽著回到了岸邊。它三兩步踩回岸上,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在白馬跟前多晃了兩圈兒,顯擺似得。

安陽看得好笑,自然也不會跟匹馬計較,不過看它洗過澡也是真舒服。

這時徐沐湊過來,又摸了摸她的鬃毛問道:“似雪,我看你也不是怕水,那去河裡洗個澡如何?像墨玉一樣,洗得乾乾淨淨多好。”

安陽聞言又往後退了兩步,雖然她還沒想好將來如何,也並不想頂著一身泥土最後弄得身上臭烘烘的。可與身上臟汙相比,在大庭廣眾之下洗澡這件事,顯然更讓她排斥。或者徐沐就算是換個地點,沒這麼多人看著,她忍一忍也能說服自己接受——雖然根本沒人愛盯著一匹馬洗澡。

也不知心有靈犀還是怎的,小將軍竟是一眼就看穿了白馬的心思,見她再次露出排斥的姿態便說道:“或者這裡人多,咱們去尋個人少些的地方,我再給你洗?”

白馬聞言,耳朵動了動,表現出一點點心動。

相處多日,徐沐如今對這馬的小脾氣也算有些了解,一見她如此反應,就知道這提議有爭取的可能。於是她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麼,乾脆牽著兩匹馬就往河水下流走去。

大家都在河邊洗衣裳,還有人來河邊打水,她若是牽著馬去上遊洗馬,怕就要得罪不少人了。所幸河水是活水,一直都在流淌,去下遊洗馬也不耽誤什麼。

安陽倒沒計較這許多,隻是走在路上,總忍不住低頭去看小將軍的腳——徐沐和之前那軍士不同,上岸之後她就擦乾腳穿上了鞋襪,可即便如此,安陽也看到了那雙秀氣的過分的腳。如果這裡不是軍營,如果腳的主人不是徐沐,說是女兒家的腳她也相信。

想著些有的沒的,一人兩馬很快來到了河流下遊,左右見著沒什麼人了,徐沐這才有扭頭對白馬道:“好姑娘,這裡可沒人了,這回給你洗澡總不會再害羞了吧?”

小將軍這話說得調侃,卻不知白馬皮囊下的靈魂果真被說得羞澀,險些扭頭就走。

不過最後渾身臟兮兮的安陽還是下了水,馬蹄踏入水中時,隻感覺到了些微的沁涼,並不像記憶中春日的河水一般凍人。

徐沐稍晚一步脫了鞋襪也下了水,一步步帶著安陽走到河中。然後眼看著她舉起刷馬的刷子,安陽又往後退了兩步,很想說一句:不必你動手,我自己洗成嗎?

第17章 戰馬(九)

周圍已經沒有人了,但長公主對於被人洗澡這件事,還是有著相當排斥的。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安陽沒被人伺候著洗過澡,事實上身為公主,她自出身以來身邊就從不缺少伺候的人。吃飯如此,更衣如此,沐浴自然也是一樣的。

讓安陽覺得排斥的,是徐沐的性彆——她不是宮女,更不是內侍,安陽好歹還保持著女兒家該有的羞恥心,自然不想讓個男子來替自己沐浴。哪怕對方並不知道她的身份,哪怕她現在隻是一匹馬,她也還想再最後掙紮一下。

雖然安陽自己也明白,這種妥協恐怕不可避免,但掙紮一下也算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安慰了。

報著這樣的心態,當徐沐舉起刷子打算給她洗澡時,白馬挪著步子不動聲色的躲開了。

不明所以的小將軍自然追了上去,然後一人一馬在不深的河水裡來回繞了好幾圈,直到後來徐沐看明白了白馬的心思,也是有些沒脾氣了:“似雪,你躲什麼?都下水了還不肯洗澡嗎?再說這裡也沒外人了,你還要怎樣?”

安陽聽了這話,耳朵動了動,莫名生出幾分心虛來。她當然知道徐沐對她已經是再三遷就了,換個人來不說由著她任性,從一開始就不會給她這樣的善待。

小將軍是個溫柔的人,可就是因為她太溫柔,被溫柔以待的人才會更得寸進尺啊。

白馬挪動的步子頓了頓,偷偷覷著小將軍的臉色。見她雖然有些氣惱,但神色間倒也沒有多少怒意,就知道這人對自己還是縱容的。可也因為這一仔細觀察,安陽才發現徐沐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那不是因為情緒導致的臉色差,而是單純被凍的。

直到此刻安陽才想起,徐沐和她不一樣。她如今皮糙肉厚不覺得河水冰涼,可徐沐雖然習武,但顯然還是怕冷的,在冰涼的河水裡待了這麼久並不是好事。

事實也確實如此,如今還未入夏,北地比之南方更添幾分寒涼。墨玉已經一整個冬天沒來河裡洗過澡了,以往都是打兩桶水在馬廄裡將就,所以今日才會格外的興奮。而徐沐刷馬的速度又快,這才決定帶著兩匹馬過來河邊清洗,結果偏遇上安陽不配合。

發現這一點的安陽更心虛了,她主動上前幾步湊到徐沐跟前,拿腦袋在她身上蹭了蹭。∞思∞兔∞在∞線∞閱∞讀∞

徐沐也是真的好脾氣,以為安陽是被自己嗬斥才肯過來的,神色間也不由得一鬆。她故意冷著臉,在馬脖子上拍了拍:“好了,洗澡。”

聽到這話的安陽身體一僵,但她既然主動靠近,自然不好再次反悔。眼看著徐沐提桶接水往自己身上灑,她索性彆開了臉,打算來個眼不見心不煩,同時在心裡催眠自己——彆想太多,彆想太多,就當是被宮女伺候著沐浴了,反正被人看又不是頭一回。

徐沐當然不知道安陽心中所想,見她害羞的彆過頭,也不禁好笑起來,一邊刷馬一邊調侃:“似雪你這般害羞的馬,我可真是頭一回見,從前你洗澡是不是還要避開彆的馬啊?”

安陽才不理她,對岸邊時不時看過來的墨玉也是視而不見,顯然是不在意的。

徐沐見馬兒乖巧,刷馬的速度也不慢,隻是洗馬的同時總愛跟馬兒說上幾句。安陽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粗糙的刷子在身上洗刷,也並不會覺得痛,相反覺得她力道正好相當舒適。漸漸地,馬兒身體也就放鬆下來,直到徐沐刷完馬背開始刷馬屁股和馬腿。

安陽不自覺又避了兩步,感覺整匹馬都要燒起來了,羞恥得無以複加。

徐沐見她又要躲,順手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好了,都快洗完了,你就彆躲了。”

安陽惱得磨了磨牙,羞恥之下,真恨不得回頭咬她一口。

徐沐顯然沒留意到一匹馬的惱怒,她手上動作慢了些,過了會兒又自顧自歎了口氣:“似雪,你也彆惱了,下次再給你洗澡也不知要等到哪一日了。”說到這裡,她動作徹底停下:“昨日軍中便有消息,北方的胡人已經開始調集兵馬,恐怕不日便有戰事發生。”

安陽沒想到洗個澡還能有這樣的消息傳來,登時愣住了。她也顧不得之前的羞惱,回頭看向徐沐時,眼中滿滿的都是擔憂。

徐沐是個好人,不說她現在全賴她才能活得安穩,就隻本心而言她也不想她遇險。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徐沐是軍人,而且是武將之後,人人稱她一句小將軍也不是白喊的。戰事一旦發生,她勢必要上戰場,而且多半是身先士卒!

如果戰事不順,如果徐沐有個萬一……安陽不敢想象。

因著徐沐的一番話,之後一段時間,安陽都有些恍惚失神。就連徐沐洗馬時洗遍了她全身,就連馬尾巴都被掀起來看光了,她一時間都沒什麼反應。

洗完馬回到河岸上,徐沐冷的打了個哆嗦,趕忙擦乾腳穿上了鞋襪。

“這水還挺冷的,下次來估計就好了。”徐沐咕噥了一句,扭頭看見白馬懨懨的模樣,又笑道:“似雪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被我的話嚇著了?放心吧,你還不是戰馬,這次不會帶你去戰場的。”

話是如此說,但徐沐的安慰顯然也沒怎麼上心,因為她並不覺得白馬真能聽懂她的話——馬兒到底不是人,通靈性是一回事,真是句句都能聽懂那恐怕就是妖孽了。她會與白馬說這些,也不過是因為自己心中沒底,又沒彆的地方可以傾述罷了。

然而徐沐沒想到的是,她的馬雖然沒有成精,但內裡卻是一個人的靈魂。安陽當然能聽懂她的話,不僅能聽懂她的話,還能替她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