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嗯。”
沈度上了出租車,季翩翩站在原地呆了很久才慢慢打開筆記本。
上麵是力透紙背的五個字。
季翩翩,加油。
不是小騙子,而是季翩翩。
季翩翩攥著筆記本的手,微微泛白。
出租車上。
沈度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奶白色的小手機。
手機殼上印了個小小的四葉草,在陽光下會微微反光。
這才是真正的禮物,沒能送出去的禮物。
這是她第一次月考結束時,沈度給她準備的獎勵。
一個被他改造過的手機。
專門為季翩翩改造的。
它隻能在下午五點時開機,在五點半後關機,唯一的功能是接收短信,收到他給她發的消息。
不想打擾她,又想安慰她。
可似乎沒什麼必要。
就這樣吧,沈度把手機收回口袋,下車去了機場。
2008年6月的每一天,對季翩翩來說都是度日如年。
臨近高考這個周,她無論如何都吃不下飯,每天緊張得連喝水都會反胃。
季鶴羽看不下去了,拎著她去見心理醫生,足足聊了兩三個小時後,她才慢慢緩過勁來。
季爸爸季媽媽心疼得厲害,整日裡唉聲歎氣,怕死了這個高考。
也許是緊張過頭,已經沒辦法更緊張了。
到了六月六號晚上,她睡得很不錯,第二天早飯也吃得很好,去了考場後一切順利,直到答完卷,她都保持了百分百的好狀態。
第一天。
第二天。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季翩翩隻覺頭暈目眩。
說不清是什麼情緒,隻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炎炎烈日下,她仿佛再度體會到了冬日的濕寒。
那是一場降臨在南方的大雪,壓得人透不過氣,冷得人骨頭發涼。
第63章 誰是騙子 [VIP]
回到家中, 季翩翩大睡三天。
真的是睡,除了吃飯的時間,她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
這四個月, 她每天最多睡五個小時, 又不愛吃東西, 體力消耗極大,用季爸爸的話就是:“拿命換分, 值得嗎!”
可誰又不敢攔著她,一來是怕泄了她這口氣, 她以後會後悔;二來也是攔不住,自家女兒的性子他們哪會不知道——平時軟得很, 犟起來全家她最大。
終於考完試了,她能好好休息一下,全家都跟著鬆了口氣。
很多年後,季翩翩都沒法回憶這一個多月。
睡覺、迷茫、失望。
她似乎連夢都沒做,唯一想的就是:結束了。
結束了什麼?
高考結束了嗎?
不止。
強撐著的麵具崩裂,真實浮出水麵。
那些不敢想的, 不敢思索的, 不願麵對的,全都擺到了麵前。
沈度……
還記得她嗎。
還記得那短暫的遊戲時光, 記得更加短暫的相遇相處,記得那已經單薄成夏夜涼風的“承諾”嗎。
他還在等她嗎。
上次見麵的畫麵,終於被從記憶最深處翻騰出來。
季翩翩再也沒了借口,她隻能像被推上實驗台的實習研究員, 將這段記憶仔細認真地割裂成無數個小份, 尋找著深藏其中的事實——
沈度出差到J市, 順道看看她。
沈度待她疏離有禮, 哦,是客套。
隨手寫下的五個字,是季翩翩,加油。
像極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學長,留給學妹的祝福。
距離,生疏,冷淡。
剖析到最後,留在實驗台上的就是這刺到了季翩翩心尖上的六個字。
高考結束兩天了,季翩翩打開過無數次電腦,社交軟件上不停地彈消息,有安慰的有詢問的有約她出去玩的……
唯獨沒有沈度的隻言片語。
三個月前,是季翩翩自己主動說暫時不聯係的。
是的,是她提出來的。
可是……可是……
三個月啊。
原來已經過去三個月了。
季翩翩想起了蔣沐雪,想起她說的那些話:“我考上大學,他剛好畢業……他工作後我和他差距是不是就越來越大了,以他的資曆肯定會去最頂尖的公司,那裡有那麼多優秀的人,慢慢的……”
慢慢地他就忘記她了。
忘記這個偶然相遇的女孩。
隻有她對那個哄小孩的承諾深信不疑。
可悲的是,季翩翩無法指責沈度,她連質問的資格都沒有。
他做錯什麼了嗎?
沒有。
他不僅沒做錯任何事,反而做對了無數事。
他包容她稚嫩的戀慕,鼓勵她變得更好,引導她為人生的每一次傾儘全力。
他沒想過招惹她,從一開始就明確告訴她了。
十七歲對他來說,太小了。
遊戲裡的陰差陽錯,讓他對她有了責任感。
也隻是這樣了。
同情、憐惜、照顧。
成年人對小孩子的施舍。
第三天,季翩翩被季鶴羽從床上拎起來:“給你報了個夏令營。”
季翩翩茫然的黑瞳聚焦,立刻道:“我不去。”
季鶴羽冷笑:“距離查成績還有半個多月,你就這麼睡過去?”
他沒想折騰季翩翩,隻是看不慣她這樣子。
考試前拚命三郎,考完了後天崩地裂。
成績還沒下來呢,怎麼就頹成了這樣子!
所謂夏令營,其實是歐洲半月遊,隻不過拚團的都是應屆高考生,帶隊的也有資深老師,各種履曆季鶴羽都研究過,十分放心。
再加上……
季鶴羽:“付薛慧也報名了。”
季翩翩:“……”
季鶴羽:“你一起考專業那個……什麼魚也去。”
回到高中後,季翩翩最好的朋友就是藺瑜了,她沒想到他也去。
對了,欠藺瑜的飯,她至今沒請。
季翩翩緊咬著下唇,終於應了一聲:“好。”
說完,她心裡像是被倒了一盆冰水,說不出的難受。
原來有些委屈,會委屈到連哭都沒資格。
-
沈度很忙,從J市回去後,他一直忙得猶如陀螺轉。
尤其到了五月下旬,朱教授去國外參加一個研討會,把自己手頭上很多事都交給了沈度。
為什麼研究生都愛叫導師老板,因為在某種意義上是真的很“老板”。
做課題跟項目,代課助理,甚至喂貓澆花……
隻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再加上沈度在為畢業後做準備,焦頭爛額之下,他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等他稍微緩過勁來,才發現已經六月十一號了。
全國高考時間統一且雷打不動。
6.7和6.8。
居然過去三天了。
沈度立刻給季翩翩打電話,回應他的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沈度怔了下,焦急的心冷靜下來。
高考結束三天了,小姑娘也沒想過要找他。
他腦中閃過校園裡的少年少女,微哂:“小騙子。”
沈度垂睫,用手機登陸了企鵝號,很多工作消息彈出來,唯獨沒有小姑娘的。
她沒聯係他。
哪都沒有。
翠綠的四葉草從手腕滑落,沈度眉峰蹙了蹙。
上次他看到了,女孩的手腕上空蕩蕩的,這代表著幸運的廉價手鏈,已經被她束之高閣了吧。
正常。
沈度黑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緒,他握著手機的手指冷白透亮,如果細心些,如果熟悉他,也許會察覺到指尖的輕顫,輕得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的痙攣。
他輸入“考完了嗎?”然後刪除掉,問這個太沒意思了,這個日子,肯定考完了。
“在乾嘛?”更沒意思。
“你……”→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沈度心中升起了罕見的煩躁。
他厭惡猶豫不決,厭惡逃避事實,厭惡所有卑微的妄想。
沈度輕歎口氣,終究是把消息發了出去:“玩遊戲嗎?”
還是在想。
第二天季翩翩才回他:“我不在家。”
淩晨兩點,沈度沒睡,但他沒想到季翩翩也沒睡:“這麼晚還沒睡?”
季翩翩:“我……嗯,出國玩了。”這邊才晚上八點。
沈度愣了下。
季翩翩:“我哥給我報了個夏令營。”
沈度頓了頓回她:“挺好的。”
季翩翩又回他:“你很忙嗎,還沒睡。”
沈度:“準備睡了。”
季翩翩:“那你早點休息。”
沈度:“嗯。”
隔了會兒,沈度到底是沒忍住,又給她發消息:“要注意安全。”
小姑娘回他:“沒事的,有老師在,而且我們挺多人一起的。”
沈度看明白了:“有同學?”
季翩翩:“我發小,還有……哦,還有藺瑜。”
沈度認識藺瑜,所以她說了他的名字。
看到藺瑜二字。
沈度扯了下嘴角。
是了,他十八歲的時候,連單反是什麼都不知道,這小子已經如數家珍。
畢業行去歐洲。
是他想都不會想的事。
也好……
小姑娘開心就行。
他原本也沒期待什麼。
沈度回她:“好好玩吧。”
季翩翩看著他這條消息,被異國他鄉淒冷的月色給晃得眼睛痛。
“翩翩?”付薛慧喚她。
季翩翩關了手機,跑過去和他們一起欣賞夜晚的塞納河。
美嗎?
美吧。
她看不清,她很想家。
後來幾天,季翩翩慶幸季鶴羽讓她出來玩了。
如果這半個多月她真憋在家裡,指不定會乾出什麼傻事。
比如傻到衝去N市,傻到質問沈度,傻到讓他記起承諾。
等她。
說好的等她呢。
究竟誰是騙子。
玩了半個月回家,拍了很多很多照片,記住的反倒不多。
盧浮宮很壯麗,但人多,排隊很累。
埃菲爾鐵塔總覺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意大利浪不浪漫不知道,藺瑜的一千歐元不翼而飛。
瑞士很美,洗滌心靈的美,季翩翩最喜歡的是他們偶然間遇到的二手市場,看到一位老奶奶將自己的寶貝拿出來,小心翼翼地尋找下一位主人。
季翩翩買了一本書,一本她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書,隻因為封麵是一片四葉草。
斑駁的四葉草,褪去了翠綠的顏色,是否還擁有幸運。
回國,季翩翩剛倒過時差,全國也開放了高考查詢的通道。
彼時還沒有這麼發達的互聯網,大家都是打電話查詢,號碼撥下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冷冰冰的人工音調,牽住了電話另一邊所有人的每一顆心。
季翩翩開了公放,季爸爸和季媽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