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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道:“晚輩願意立誓。”

殷玉離嗓音很低,卻清晰無比,沈庭雪恍然一怔,心口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了。

·

等殷玉離立完誓,沈庭雪本想替他取出身上金針,可他剛伸手想要運轉真氣,脊椎處卻忽然有一股奇異的寒意湧上。

沈庭雪瞳孔微微一縮,渾身僵硬,指尖顫了顫,終於還是收回了手。

他麵色還算平靜,可心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竟然……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發作?

而這一次,殷玉離分明覺察出沈庭雪的異樣,卻隻是沉默著,什麼都沒有開口。

掙紮片刻,沈庭雪清亮眸中流露出一絲歉疚:“我舊傷未愈,修為不穩,你身上的金針我不能幫你取出來了。”

殷玉離神情平靜,蒼白的臉上反而顯出一絲微笑:“沒關係,仙尊對我已經很好了。”

沈庭雪看著殷玉離澄淨漂亮的眸子,心頭愈發有些慚愧,也沒有接話,隻是低頭,從儲物戒中取出了一些法器和符咒遞給殷玉離。

殷玉離:“仙尊這是?”

“你可懂奇門?”

殷玉離:“稍懂。”

“那好,從這裡坎位出去,轉坤位傷門,找到值符的位置就是出口。”

話說到最後,沈庭雪此刻放在袖中的指尖都有些發顫,但他嗓音還算沉穩。

殷玉離眸光閃爍片刻,正想再問沈庭雪一些話,沈庭雪卻忽然將那些法器和符咒放在了他的懷中,接著便匆匆道:“晚間會有巡邏,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你自己保重。”

說話間,一襲白衣踉蹌了一步,便衝天而去,就在這嫋嫋白霧中化光消失在了殷玉離的眼前。

來得突然,走得也突兀。

殷玉離仰起頭,看著天際那道消失不見的白光,沉默片刻,他蒼白冶豔的麵容上忽然浮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淡淡笑意。

太上宗,一個隻修無情道的宗門,居然這麼有意思嗎?

難怪日後會被他滅門。

這種無情道,不修也罷。

·

不多時,天邊的濃霧嫋嫋散去,明月清輝灑落滿潭。

而殷玉離在原地坐了一會,幽紫色的鳳眸毫無情緒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便俯身將那些法器和符咒儘數拾起。

被黑袍包覆著的修長身軀直立而起,玉白色的腳腕上一塊紫色的妖嬈蛇形刺青十分顯眼。

此刻的殷玉離雖然麵色依舊蒼白,但鳳眸中方才那些朦朧孱弱的霧氣散儘,直直便刺出冷冽又銳利的光。

他在風中靜立了一會,仰頭又看了一眼那玉盤一般的明月。

接著,他竟是轉過身,一步步,又踏入了那深潭之中。

甚至,方才還弱不禁風的他,竟然再次下水,遊魚一般,靈活地將那潭底散落的十八根鎖鏈儘數撿回。

還一根根重新纏繞到了身上。

做完這些,殷玉離仰起頭,抖落一身水霧,便姿態舒服地靠在了石柱上,靜靜閉上了眼。

·

沈庭雪的魅毒又發作了。

這次雖然來的不是那麼猛烈,但也足以讓他手指和身體都不受控製地微微顫唞。

關上宮門之後,他幾乎是立刻便軟倒在了地上,喘熄了好一會,忍著身上的冷汗,摸出藥瓶,服了藥,方才勉力止住身上的魅毒發作。

但這一日,沈庭雪已經服過兩次藥了。

那寒涼和火熱兩種交織的氣息此刻在他經脈中亂竄,他原本霜白色的皮膚上也因此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病態嫣紅,襯著那被汗水濕透的清冷麵容,莫名帶出一份詭異的魅惑感來。

沈庭雪就這麼伏在地上,雪白的衣衫皺成一團,咬著牙,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若是引來了旁人,他多次服藥的事必然會暴露。

這幾年太上宗事務繁多,沈庭雪不想連累宗中弟子們為他操心。

這樣零碎又痛苦的折磨大約持續了半個時辰。

沈庭雪才慢慢緩過勁來。

但這時他已經沒法動彈了,隻能靜靜倒在地上,微弱而又艱難地喘熄著。

額上的碎發被冷汗浸透,貼在他泛著嫣紅的側臉上,原本明亮清冷的眸子在此刻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孱弱無比。

可是就在這喘熄的瞬間,沈庭雪靜靜看著頭頂那玉石上的雕花,茫然片刻,不知為何,內心反而生出一種奇異的寧靜來。

殷玉離發了誓,也離開了。

那他的預知夢,應該就不做數了。

然後,沈庭雪便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感受著那涼意浸透他的脊背,在這無邊的寂靜中,安心卻又疲倦地緩緩閉上了眼。

·

之後幾日,都是晴天。

日光朗然,溫風吹起林間清新馥鬱的香氣送到沈庭雪的寢宮中,讓這幾日閉關調養身體的他情緒也舒暢了不少。

林雲思是首座大弟子,事務繁忙,並不是每日都來看望沈庭雪。

加上這幾日宮倦又要出關,關鍵時期,林雲思要同黎聞鶴一起給宮倦護法。

倒也給了沈庭雪喘熄休養的機會。

這也為什麼沈庭雪要著急放殷玉離走——若是等到宮倦出關,就算他手眼通天,也不可能讓殷玉離順利離開太上宗。

啾啾啾!

忽然,一陣清亮的鳴叫吸引了沈庭雪的注意,他轉動輪椅,朝聲音的源頭看去,就見到一隻生著七色羽毛的幼小鸞鳥在他不遠處的欄杆上亂跳。

沈庭雪愕然一瞬,不由得默默一笑,伸出手,衝那小鸞鳥溫聲道:“過來,彆站在那。”

毛絨絨的七彩團子歪了歪頭,黑亮的綠豆眼裡閃出一絲精亮的光,接著,它就蹦蹦跳跳,沿著欄杆,跳進了沈庭雪白皙的掌中。

沈庭雪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了一下小鸞鳥的腦袋,調侃道:“你怎麼不待在你母親身邊?跑到這來,小心被狻猊抓去吃了。”

小鸞鳥頓時流露出一絲不滿的表情:“啾啾啾!”

沈庭雪看著小鸞鳥的神情,微微一怔,驟然便意識到了什麼。

鸞鳥得子極難,非關鍵時刻,是絕不會任由自己未成年的子嗣到處亂跑的。

而太上宗唯一的一隻鸞鳥,便是宮倦的坐騎。

難道說——

沈庭雪腦中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不遠處,群山之巔上便有一道金光衝天而起!

同時還伴隨著有鸞鳥清亮的鳴叫。

沈庭雪心頭一顫,不自覺地便扶著輪椅,慢慢站了起來。

師尊居然提前出關了?

此刻,沈庭雪掌心的小鸞鳥聽到自己母親的叫聲,也立刻奮力地拍打著毛絨絨的小翅膀,瘋狂啾啾啾起來。

而這時那金光之上,漸漸有多色的雲霧出現,散發出燦爛的炫光。

沈庭雪屏息認真去數,一種顏色,兩種顏色……八種顏色!

看到出現了那出現了八種顏色的雲霧,沈庭雪神情有些複雜,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為難。

尋常修士,修出七色祥雲,便可引來大乘雷劫,飛升登仙。

但宮倦卻是個異數。

他第一次修出七色祥雲時,並未引來大乘雷劫,卻在那之後,進入了半仙之境。

後來有人說,宮倦這是前世有大功德,需得集齊九色祥雲方可圓滿,等到飛升,便可直接步入金仙行列。

可這麼多年過去,宮倦隻在這次修出了八色祥雲。

沈庭雪低低歎了口氣,不由得替宮倦惋惜又揪心。

但很快,他又斂去了麵上那些惋惜的神情,換了一幅平日溫和沉靜的神色,低頭摸了摸小鸞鳥的頭,輕聲道:“走吧,一起去給師尊慶祝。”¤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小鸞鳥高興地仰起頭:“啾啾啾!”

第三章

祥雲出世,漫山金光灑落,層林間靈氣洋洋灑灑,一片生機勃勃。

沈庭雪將小鸞鳥放在懷中,由一個模樣清秀的白玉傀儡推著輪椅,上了山。

而這次,他們隻是走到了山腰,便感覺到了一股溫柔且威嚴的熱意。

沈庭雪眉心微微一跳,撫了一下懷中有些躁動不安的小鸞鳥,輕聲道:“彆怕,是師尊來了。”

沈庭雪話音剛落,一股莊嚴中略帶一絲肅殺的氣息便悄然襲來,傾瀉而下。

一片金光之中,一襲白衣踏空而來,懸停在了沈庭雪麵前。

那一襲白衣身形頎長,周身縈繞著溶溶金光,五官在那一片金光中看得並不真切。

不同於沈庭雪的溫潤和悲天憫人,眼前的白衣男子渾身上下不帶一絲煙火氣,氣質高華而莊嚴,那一雙淡金色的眸子更是不帶絲毫凡俗情緒,宛如剛從殿中出世的神明。

正是太上宗現任宗主,宮倦。

就在宮倦出現的那一刻,原本哼哼唧唧在沈庭雪懷中亂鑽的小鸞鳥一下子就眼前一亮,抬起頭,瘋狂朝宮倦啾啾啾!

沈庭雪莞爾一笑,接著他就仰起頭,眸光溫柔敬仰地看向麵前的宮倦,輕聲道:“恭喜師尊出關。”

沈庭雪這句話一出口,宮倦本來因為小鸞鳥的聒噪微微皺的眉一下子就悄然舒展開,原本如同神明一般威嚴且不帶一絲情緒的眸中也溢出了一絲淡淡的溫和。

他靜靜落在了沈庭雪身前,看了一眼在沈庭雪掌心亂竄亂叫的小鸞鳥,微微一哂:“你自己都這樣了,還帶它來。”

沈庭雪:“讓它多見見世麵,總是整日亂竄,也長進不了,嘶——”

原來是小鸞鳥見到沈庭雪如此評價它,氣憤不過,所以狠狠在沈庭雪指尖上啄了一下。

小鸞鳥還小,不知輕重,隻這麼啄了一下便在沈庭雪玉白色的指尖上留下了一道顯眼的紅痕。

等小鸞鳥反應過來:……

宮倦見狀,原本舒展開的眉頭又不動聲色地皺起一絲,接著他便揚手一彈,一道金光直上天際。

不多時,小鸞鳥的母親出現了。

小鸞鳥知道自己犯了錯,被母親帶走的時候還委委屈屈地用腦袋蹭著沈庭雪的掌心。

沈庭雪隻好道:“不怪你,不過下次記得彆這麼毛躁了。”

小鸞鳥:“啾……”

宮倦立在一旁,麵無表情地靜靜看著這一幕,直到小鸞鳥被它母親帶走,宮倦方才略略舒展了眉頭。

沈庭雪看著宮倦的表情,目光動了動,不動聲色地便轉移話題道:“師尊,怎麼不見聞鶴和雲思?”

宮倦淡淡道:“他們護法了十天,太累了,我先讓他們回去休息了。”

沈庭雪怔了一瞬,覺得宮倦話裡有話。

畢竟宮倦向來對弟子要求嚴格,從前帶黎聞鶴和沈庭雪修煉的時候,閉關數月都是常事,現在隻是護法十天,對於黎聞鶴和林雲思來講,實在是算不上辛苦。

除非——

果然,宮倦下一句便是:“我同你一起去寒潭,看看那位陳國廢太子。”

沈庭雪心口微微一顫,但麵上還是平靜無波:“現在就去?”

宮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