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外。聽聞這個消息,容斂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隻有......那位林公子例外。」
林公子?
容斂在記憶中檢索,隻想起一位經常穿著白衣,週身佯裝清冷模樣的後妃,連全名也不太記得。
事實上莫說是暗衛了,就連赤霄宮裡的那些妖僕和宮人也沒能想到。
整個赤霄宮裡,也就林任最受寵,最出了名的囂張跋扈。往日裡沒少仗著容斂明麵上的寵愛欺負其他的公子,偏偏陛下又給他撐腰,所以即便是宮中那些出身四大世家的公子也不敢給林任什麼臉色,隻得忍氣吞聲受著。
世家的軍隊已經駛入了宮內,他們的目的是妖族的王位,如果能夠從這些公子身上找到脅迫容斂並且讓他回來的辦法,那更好。
原本就通風報信給世家遞信的公子便逃過一劫,其他公子全部鋃鐺入獄,嚴刑逼供。
林任踫巧又是這些人力最受寵的,所有人都猜測他有能夠直接聯絡容斂的方法。可誰也沒想到,在這等生死存亡,妖皇遲遲不現身,明顯大勢已去的關頭,他竟然成了那個唯一那個寧死不屈的公子,撐過重重酷刑,寧死也不願意交出聯絡的方式。
暗衛聲音小心翼翼,「就在方纔,林公子於紫雀台一躍而下......自盡而亡。」
「......至死都念著您的名字。」
公子
是夜。
赤霄宮內一片嘈雜, 人聲鼎沸。
身披寒甲,手握重槍的衛兵靜默地佇立在宮殿中心道路的兩周。無數妖族大能身穿華服,腰繫綬帶環珮, 站在赤霄宮外竊竊私語。
往日裡,赤霄宮前殿需絕對寂靜保持肅靜,絕對不允許吵鬧。但是今天, 他們不僅喧嘩,甚至還把自己世家的私兵們帶了回來, 堂而皇之的進駐赤霄宮。
不遠處,金鑾殿大門打開,高高的龍椅矗立在高台, 遠遠地還能看到幾位世家重臣站在一旁。
今夜似乎是塵埃落定的一夜,所有妖族的臉上都帶著絲毫不掩飾的喜色。
這些妖族都是些世家子弟,幾乎把控了整個妖族的命脈。但自從容斂繼位, 開始釜底抽薪後, 他們的日子便開始過的十分難受起來。
現在終於有機會四族內部達成一致,先把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妖皇轟下來。
一位青蛟族的小輩匆匆從金鑾殿外走來,朝著殿上行禮站定,「族長,我們封鎖宮廷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三天了, 那姓容的還不出現,難道是打定主意當一輩子縮頭烏龜了?」
妖族的內亂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 從容斂忽然離開赤霄宮, 其他幾個世家便收到了宮內眼線遞的消息, 發動了宮變。
他們整合了早就準備好的軍隊,又利用自己掌握的資源掌握了整個族內的輿論走向,讓宮變發酵到了一個頂端。再加上之前他們就暗暗操縱輿論, 如今盡數引動,配合宮變更是事半功倍。
現在別說是妖族了,幾乎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內亂,沒理由容斂會不知道。可別說是回來,族內連個九尾妖狐的影子都沒見著,不得不讓人疑竇叢生。
被那位小輩稱為「族長」的青蛟族老前輩捏了捏自己的長鬚,沉聲道︰「那孽畜回不回來又有何重要?我們已經掌握了赤霄宮,一日後的吉時便可以推選新皇上位。等到大典禮成,即便那孽畜回來,也無力回天。」
雖然話雖這麼說,但青蛟族長心裡還有些忐忑不安。
他們這場謀反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計劃良久。
妖族四大世家平日井水不犯河水,但中間還有著絲絲縷縷錯綜複雜的關係,其中也不乏世仇,平日裡明爭暗鬥,用盡下作手段,很難真正團結到一起。
容斂便是洞察這四個世家之間的關係,玩弄權術,在他們彼此之間有和解跡象的時候挑撥離間,使得四族不斷反目。
這個情況一直持續到妖皇扶持其他弱小氏族前。
林任的崛起給了四大世家一個警鐘。也就是那時,他們排查手下人員,這才發現了容斂的動作。
數百年來,他們便是這麼被一位半妖玩弄在手掌心裡,真是奇恥大辱!
於是四大世家便破天荒地的開始了聯手,最終趁著這個時機發動宮變。
容斂是出竅期修為,他們四大世家雖然沒有能夠在修為上比肩的大能,出竅期的祖師卻也有好幾位。隻是隔著一兩個小境界,若是一同聯手,贏麵非常大。
唯一讓青蛟族長有些在意的便是,妖皇在離宮前,探子傳來的那個訊息。
——妖皇突破了。
出竅後期突破,那便是到了出竅期大圓滿。
四大世家這邊有四個出竅期,即便是出竅期大圓滿,在四人聯手之下,也是絲毫不懼。更何況容斂現在人心盡失,也沒聽說過他和人類修士那邊有什麼交情。
這種情形,怎麼看都是他們穩贏。而容斂再怎麼天賦異稟,也絕對不可能在短短數月時間內再一次突破一個大境界,根本無需心懼。
青蛟族長按下心中的忐忑,冷聲道︰「昨日押下去的那幾個公子可有招供?」
就在昨夜,他們徹底掌握了赤霄宮。除了剛開始那幾個內應外,其他不明內幕的妖僕和公子都被士兵們從華美的宮殿裡押進了宮內大牢,嚴刑逼供。
小輩忙回︰「回族長的話,其他幾個都招供了,也都搜了身,的確是沒有聯絡的方式。隻有最受寵的那個姓林的,死咬著牙也不說,昨晚昏過去好幾次。」
說起那個林任,莫說是這些人了,就連赤霄宮的宮人們都不敢置信。
昨夜那般嚴刑逼供,換做是軍中最堅毅的士兵都不見得抵擋得住,更何況一個養在深閨裡細皮嫩肉的公子。
「哦?是那個林家的小輩?」
「正是。」
青蛟族長來了點興致,「押到殿上來看看。」
對於容斂一手扶持的林家,四大世家都頗有微詞。更別說宮裡其他常年看林任眼色的公子了,這回林任被押進大牢受刑,那些公子可沒少在背後推波助瀾,加一把火,暗地裡指使那些用刑的士兵好生照顧享用。
可憐林任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後又選入宮內,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據說昨晚好幾次昏死過去,狀若瘋癲。
其他人也畏懼於四大世家的權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當人沒死便罷。
於是林任便被人一盆冷水從頭到尾澆醒,扯著脖子上勒緊的鐵鏈,如同扯著一團爛泥般扔到了金鑾殿上。
平素裡最囂張的公子長髮披散,身上全是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血痕,雙手拷在鐵鏈裡,被打的身上沒有一塊好肉。衣衫襤褸不說,就連身上其他的地方也被蹂/躪到看不出完好,衣不蔽/體,隻能看到紅白交錯的汙濁痕跡。
一旁守在殿外早早投誠的公子看了,紛紛大笑著鼓掌,一個個眉開眼笑。
「你便是林任?」
青蛟族長居高臨下地站在殿上,「如今三日已過,大勢已定。本來作為後妃,你是死罪難逃,在所難免。若是你能夠交出聯絡方式,或許還能夠看在同族情分上饒你一命。」
望著一片金碧輝煌的大殿,林任腫起的眼眸渙散,無力地癱倒在地上,梗著脖子,像是沒聽到他的問話。
「他還能不能說話?」
小輩皺眉︰「來人,上刑!」
很快,妖僕總管便拿來了長針,顫顫巍巍站到林任的麵前。
妖僕妖力低微,在如此多大能麵前也不敢多說,而是跪下去,低聲勸道︰「公子啊,您就招了吧,何苦受這等皮肉之苦呢?」
總管和林任狼狽為奸,宮變後卻是第一批率先投誠的人。
他倒是念著舊情,還悄悄遞了點財物到獄裡。可他也沒想到,那些士兵早就得了其他公子的恩惠,對他那點蠅頭小利中飽私囊,回頭就把林任折磨奸汙成如今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但不管妖僕如何勸說,林任始終是一言不發。
他的雙眼緊閉,若不是鼻下還有些微弱呼吸,旁人或許都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背後傳來不耐煩的催促。
這麼多人盯著下,總管隻好一狠心,手裡的長針毫不留情地沒入了林任的指心。⑩本⑩作⑩品⑩由⑩思⑩兔⑩網⑩提⑩供⑩線⑩上⑩閱⑩讀⑩
「啊...啊——!」
林任目眥欲裂,在針尖沒入的一瞬間,喉嚨裡發出如同鼓風機一般破碎的「 」聲,渾身冒出冷汗,劇烈抽搐,卻又被士兵死命按住。
「公子啊,您這又是何苦呢,這可是十指連心的痛楚啊。陛下已經不會回來了,您就招了吧。」
看他這個模樣,妖僕總管心裡也不好受,一把一把地掉眼淚。
一時間,大殿裡便隻能聽見林任痛苦的嘶吼。
這聲音實在聽得心煩,見這小子嘴巴又咬得死緊,族長心裡也生了厭煩之意,隨意揮了揮手,「既然不招那便帶下去吧,隨便玩玩,別弄死了就行。」
後麵那半句話,明顯是對著殿外其他那些公子說的。
有了族長的話,公子們越發笑得開懷,拍手稱快。
「瞧瞧他這幅同死狗無二的模樣,平日裡裝什麼清高,不就是個被千人騎的玩意。」
「就是,沒有陛下撐腰,他林任算個什麼?如今終於能揚眉吐氣,哥哥們可別放過這賤蹄子。」
林任渙散的眼眸裡死寂一片。
他將被洞穿的指尖死命移到妖僕總管的身上,暗暗傳音。
昨夜,林任遭遇了他從未想像過的冤屈和恐怖。
這幅破敗的身子,他半點也不想讓陛下看到。
也早就不想活了。
妖僕不敢置信地一頓,淚如雨下。
在士兵拖著林任行至紫雀台時,一陣妖風襲來,原先厚重的鎖鏈不知為何鬆開一瞬。
被縛住的人便用盡了全身最後的力氣,像是一支離弦之箭,瘋也似地掙脫了束縛,拖著碗口粗的鐵鏈,頭也不回地從高達十幾米的紫雀台上一躍而下。
他的身影輕盈,好像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都紛紛消失不見,插上了一對翅膀,就要飛往高高的天際,去往雲端之上,從此再也沒有痛苦紛擾。
直到落地,他的臉上依舊帶著解脫的笑意。
「咚——」
劇烈的巨響傳到了金鑾殿,聽聞林任身死的人都靜默一瞬,笑得一個比一個大聲,道是大快人心。
直到那一片望也望不到盡頭的狐火從天而降時,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九尾妖狐踏著烈焰而來,渾身浴血,雙眸赤金,週身毀天滅地的氣勢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顫。
「大乘...大乘期!」
青蛟族長不敢置信地高呼,卻連哀嚎也來不及發出,便永遠地消失在了狐火裡。
無盡的狐火從夜空中落下,將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白晝般絢麗的顏色。
熾烈的溫度掠奪著一切,像是要把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