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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欲雪 妄鴉 4343 字 6個月前

雲起來。

恐怕是仙家手段,攜著道童下凡了。

「活神仙啊!」

一時間,不少下人紛紛驚呼,朝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高呼菩薩心腸。

這邊如此,另一頭,宗辭卻是遇上了一件棘手的事。

他看著攔在他麵前的人,揉了揉眉心。

上次容斂自說自話,走得又太快,竟然讓宗辭來不及同他做個了斷。

不過這次既然尋了過來,那他便打算便就像上次同清虛子那樣,徹底做個了結。

宗辭這麼想著,正要開口,卻被容斂打斷。

他眉眼悲慼,聲音沙啞到像被人生生撕裂。

他說,阿辭,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日的那位幸運兒,一天過去了,怎麼還沒來找我兌獎哇(揮舞手帕)

——

提前預告一下大家,快完結了,大概在十章以內正文完結。放心,我是堅定不移的he黨。

該鋪墊的差不多都鋪墊完了,接下來的情節會十分緊湊,差不多步步**,章章反轉,前麵所有的伏筆也到收線的時候。

這幾天的更新可能稍微有點卡,我盡量日更,麼麼噠!

回不去了

陸洲城今日的天氣委實算不上多好, 昨天日間便是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連帶著今日天空也陰陰沉沉,烏雲糾結在一起, 像是堆壓在心頭,無端煩悶。

想必不多時,又要下雨了。

宗辭早早地便撐起了自己的油紙傘, 緩慢地行走在陸洲城的青石板道上。

他身上穿著大紅色的喜服,楚國獨有的樣式襯得他身姿筆挺清逸, 像是天火墜入人間的一抹璨色,在朦朧細雨裡引得行人駐足驚嘆。

而後迎麵踫上了一位和他同樣穿著紅色衣服的人。

容斂站在他麵前的雨裡。

隔著雨霧,男人盛極到近乎顛倒眾生的眉眼也模模糊糊, 不甚明晰。

少年握著油脂傘柄的手指微微收攏,驚訝於男人如今的狼狽。

從前,容斂是小劍修記憶裡張揚肆意, 鮮衣怒馬的狐狸少年。

後來, 他是淩雲記憶裡意氣風發,疏貴無涯的青丘太子。

現在,他是宗辭記憶裡大權在握,慵懶倨傲的妖族帝王。

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這麼多年來, 宗辭都從未見過容斂這副頹廢的,雙眼佈滿紅血絲, 似乎距離崩潰邊緣隻有一線的模樣。

那些神采飛揚, 倨傲冷淡, 高高在上,全部都像是被擊碎般蕩然無存。

他的神色悲慼、複雜、目光裡帶著重逾千斤的難過。

他說,阿辭, 我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說,他想起來了,那七年,全部都想起來了。

「 啪——」

一道春雷從不遠處的雲端落下,擊落到遠方的青山上,驚起片片驚飛的鳥群。

紅衣男人站在雨裡,他沒有打傘,甚至沒有掐上一個對於大乘期修士來說再簡單不過的避雨決,而是任由淅淅瀝瀝的小雨打濕自己,任由冰冷的雨水將他的長髮打濕,狼狽地黏在臉頰兩旁。

他抬起手,宗辭才看到被他緊緊攥在手裡,已經勒出紅痕的東西。

一塊碎裂的佛牌。

「阿辭......我不知道這塊佛牌是你為我求的。」

容斂的聲音沙啞而痛苦,像是被人撒了把沙子又生生撕裂。

「我把它弄碎了......對不起阿辭...對不起。」

宗辭定定地看著那塊佛牌,淡淡地道︰「無礙。既然碎了,那就碎了吧。」

少年語氣平淡,就像在同一位陌生人交談,沒有絲毫波動,深深刺痛了男人麻木的眼眸。

「當初在最後那個遺跡裡,我找回了從前的回憶。可不知為何,偏偏又讓我忘了當初一起結伴同遊的記憶。」

「我的母親,阿辭......我當初身受重傷,是為了給母親找藥。也是等我恢復記憶後,我才知曉。七年裡,我在外麵紅塵瀟灑快活,她在族內被人欺淩,日日叩窗等了我五年。等我回去後,她已經不在了,連屍骨都棄置亂葬崗裡尋不到。」

這些年容斂想過無數次,若是當初他早一點點回想起來,是不是就不是這個結局。

這麼多個日日夜夜裡,他都像是站在母親提著燈的那間破舊宮殿外,因為愧疚和痛楚不肯回首,畫地為牢,生生把自己困在了中間。

容斂伸手蓋住自己的臉,低聲慘笑,「那時我都清楚,卻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便遷怒於你。連帶著那段失去的記憶,我也懷恨其中,從未想過主動找尋。」

「明明當初約定好了恢復記憶後一起。明明是千金難求的佛牌。甚至就連那時你入魔.......」

「阿辭......」他破碎不堪的聲音從指縫裡洩出,連指尖都在抖動,「你恨我嗎?」

適逢雨勢轉急,劈頭蓋臉將紅衣男人披散墨發打濕,臉色蒼白如紙。

傾盆大雨無邊無際,行人匆匆奔跑在街道上,踩出來的水濺濕了袍腳。他渾身都沐浴在冰冷裡,正如他等待審判的心情。

沒有什麼比被所愛之人恨更不堪的事情。

偏偏這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恨談不上。」

少年搖了搖頭,「原本我沒打算問,但如今既然你恢復記憶,那我倒想問你一件事。」

容斂死寂下去的眼眸微動,「你問。」

「千年前,我在龍骨淵上入魔一事,是否由你洩露?」

這件事一直都是千年來宗辭半夢半醒裡的心病。

那日的境況未曾沒有轉圜之地,可他卻在重傷墜落時直接就被正道千劍所指,個個都提前知道了他入魔的事一般猙獰,要置他於死地。

可宗辭早已破開位麵屏障,白日飛仙,成就仙體。即使同域外天魔的戰鬥入魔也是在方外,怎麼可能被人知曉。

除非有人告密。

一切的線索都指向容斂。正好他之前也提到了這件事,剛好宗辭還有些在意,於是便直截了當的問了。

容斂瞳孔縮緊,迅速否認,「怎麼可能!」

「阿辭同我締結的是血契,即便那時候的我再...如何,也絕不可能將這件事情告訴旁人。更何況如今我不過一介青丘太子,樹敵眾多,舉步維艱,如何會主動洩露?」

「但是。」他的嘴唇囁嚅兩下,「他們看到了我身上血契溢散的魔氣。」

宗辭一愣,原先走到死路的思路豁然開朗。

的確,容斂和他當初結下的是血契,相當於他們就是同生共死的命運體。就算容斂再恨他,也不會傻到去和正道告密,不然若是淩雲身死,對淩雲好感一無所知的他也不可能去賭那個生死關頭解除血契的可能性。

而血契帶來的魔氣溢散,就不是人為可控的因素了。

明明這麼簡單就能想到的道理,宗辭卻一直誤會到現在。

想來,也許是這千年來,即使是殘魂,也依舊被魔念所影響。這個念頭一生起便如同野火瘋長,絲毫撲滅不得,這才導致這個結果。

少年頓了頓,「抱歉,是我誤會了。」

雨愈發大了,像是雷公電母在空中作法。

遠遠地街亭下,正在躲雨的人們隔著雨幕朝這邊張望過來,也隻能看見兩團截然不同的紅色。▽思▽兔▽在▽線▽閱▽讀▽

少年盯著那塊碎裂的佛牌,一時間有點回不過神。

直到如今,宗辭才恍然驚覺,原來時間竟然過去了那麼久。久到他都快要忘記當初的自己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浴佛門求下那塊佛牌的。

就像他也快要忘記當初那七年裡到底是自己前世執著的一場幻影,還是一個流離失所的舊夢。

都說年少的感情最難忘。想來更多的,還是那時年輕小劍修的心高氣傲。

憑什麼你在找回記憶後就對我冷眼相對,憑什麼你拂袖而去,難道我堂堂太衍宗首座弟子還得低下頭去解釋求和不成?明明我也並未做錯什麼。

年少氣傲輕生死,易怒,易別離輕吐。

但若要說那段年少戀慕有多深,實則也沒有多深。

做那些事情,說到底都是宗辭自願。非要說付出,恐怕連千越兮對宗辭默默無聞那些付出的千分之一都算不上。若是類比起來,也不過年少留存的好感,說是喜歡都勉強。

多年以後,再回首看,其實宗辭並不是沒有言說的勇氣,而是他不願意率先低頭。

到底命運弄人。

他從未對容斂生過恨,即便是看到他將自己送的佛牌轉手送給他人,也不過失望至極,徹底斷了念想罷了。如今容斂既然將當初的事情說清,於情於理,很難分出個對錯來。

隻不過宗辭比誰都清楚地知曉,他們如今之間的距離就如同這塊佛牌碎裂的兩塊,中間有著永遠無法癒合的隔閡。

即使一切冰釋前嫌,也再沒有餘地。

一片雨聲裡,他率先道︰「對於令堂的事情,我十分惋惜。」

「既然我們彼此都有誤會,如今把話說開,便算是扯平了,誰也不虧欠。」

「塵歸塵,土歸土。」

雨水順著油紙傘淅淅瀝瀝地滑落,砸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模糊了少年的聲音,「都過去了。」

沒有恨,甚至連情緒的波動都欠奉,不過一句都過去了。

「況且,我也找到了自己真正心慕的人。」

容斂愣愣地睜大了眼楮,看著近在咫尺的大紅色喜服,痛苦地像是五臟六腑都被攥緊。

這喜服的紅色太過艷麗,艷地像是灼傷了他的雙眼。

容斂見過少年穿深沉的玄色,整個人眉宇間都帶著懨懨病容。看過少年穿一塵不染的白色,抱著劍坐在月下花田間。卻獨獨很少見宗辭穿紅色。

曾幾何時,少年在野外山溪裡沐浴淨身,狐狸少年尾巴一卷,便將小劍修的白色衣服偷來。劍修沒有多餘的衣服,又不可能不穿,隻好氣鼓鼓套上狐狸平日最喜歡穿的那套紅衣,手裡提著劍,一個跑一個追,勢必要將自己的衣服從狐狸身上扒下來。

他們在漫山遍野裡奔跑追逐,跑上山頭時,年輕的容斂回頭遙遙望了一眼。

褪下穩重的白衣後,少年原先壓抑自己的淡漠眉眼便驟然生動了起來,像是一幅活過來的山水畫,烈烈飛揚,i麗不可方物。

那時的容斂想,他穿紅色可真好看啊,比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狐狸還要好看。

太好看了是不行的,以後得少穿。嗯,穿也隻能穿給自己看。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兜兜轉轉,時過境遷,再一次看到少年穿上同色的衣服,竟然會是一件修滿暗紋的喜服。

是同別人結為道侶的喜服。

「是.......同天機門主...嗎?」

容斂的嗓子乾啞,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宗辭點了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