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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來天欲雪 妄鴉 4322 字 6個月前

就像是給這個人從裡到外蓋上自己的印戳。

「阿辭。」

烏髮白衣的男人定定地同他十指相扣,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鄭重:「白首青絲,授我一生......可好?」

宗辭沾染著疲憊的眼眸微微一動,抬眸看著天機門主洩露了情緒的顫唞眼睫。

若是在天地麵前結為道侶,那便是死生契闊,榮華與共。

白首偕老多好啊,有情人誰不想相守白頭。

可惜這一切都建立在宗辭隻有一年壽命,千越兮還有十日便要離開的情況下。

不管情濃深淺,他們終將分離。

宗辭知道,他應該拒絕。

一年後他會徹徹底底魂飛魄散,而千越兮身為天機門主,在命劫結束後還享有悠久近乎與天同壽的漫長時間。他隻是個死人,對方卻還有那麼長的人生,不應該現在就把人困死在自己身邊。

他已經為自己付出了這麼多,惦念了千年,好歹那還是在宗辭不知情的情況下。

現在宗辭知道了一切,他怎麼可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他怎麼可能...在明知自己前途未卜的情況下,還要強行拉著天機門主結契?

是,宗辭是克製不住自己的心意。喜歡是關不住的,閉上嘴巴也會從眼睛裡跑出來。

但事關道侶的事情,他從未想過開口。可宗辭卻沒想到,沒想到如今竟是這般境遇。

他應該拒絕的。他不應該答應的。

可是在習習冷風之下,在男人用被子環繞的懷抱裡,在額頭相抵的交/纏呼吸裡,無論如何宗辭也說不出那個字。

少年嘴唇囁嚅,「你可知道——」

天機門主溫柔地打斷了他,手指將少年汗濕的長髮挽到耳後,「我知道。」

初見時,小太子脊背挺直,認認真真聽著先生的授課,側臉稚嫩無比。

是眉眼飛揚沉靜,懲惡揚善的太衍宗首徒,是修真界聲名遠揚,高高在上的淩雲劍尊。

後來,是玄衣加身,病容沉痾的慵懶少年;是一劍破開風雪,得登天山的至死無悔。

到底是凡人將仙人扯下神壇,沾滿因果愛/欲,跌落塵泥;還是仙人迷失在凡人的星眸裡,徘徊許久心生貪戀,不肯離去。

誰扯住了誰,誰緊擁著誰,誰把誰的心頭上鎖,誰也不得而知。

男人的聲音沙啞篤定:「阿辭,我隻想要你。」

宗辭歎了一口氣,他用膝蓋碰了碰身下,忽然也將手覆了過去。

那個副作用這般來勢洶洶,仿若掀起的燎原烈火。方纔那點不過飲鴆止渴,如今空歇之後熟悉的熱度再次開始節節攀升,四肢發熱,難以自持。

他真是信了厲愁的副作用鬼話。

本來就是鬼,說的可不就是鬼話嘛。

白衣少年的思維再次滑入泥沼,眼眸中流轉的滾燙液體卻清澈見底,蒙著水光。

宗辭勾住千越兮的脖頸,輕輕在仙人耳邊嗬氣,像是話本裡誘人墮落,專以人精氣為食的詭麗鬼怪。

「都說**一刻值千金,依我看——」

他的尾音揚起,刻意壓低:「美人在懷巋然不動,門主怕不是...不行吧?」

靜好

當晚千越兮並沒有用身體力踐他到底行不行, 卻也把宗辭折騰地不輕。

雖然心裡知道他應當是不想在沒有準備還略顯倉促的情況下傷到自己,但宗辭依舊敏銳地發現,自己先前那句「行不行」竟罕見地讓天機門主耿耿於懷。

最後白衣少年整個人都像一朵被人採擷完畢的紅豆花, 沒有骨頭般靠在千越兮的身上, 任由對方帶著他到靈泉裡清理,眉梢和眼尾掛著疏淺的懶散, 一邊打哈欠一邊抬起手,眼皮子都在打架,分外睏倦。

天機門主神色也恢復了往日的沉靜, 他仔仔細細將少年清理了一遍,穿好衣袍, 將人抱到廂房的軟塌上。

少年一隻手撐著頭,垂眸看著男人深深淺淺的倒影。

他忽然想起前幾天和天一聊天時, 對方悄悄同自己講述的【年幼千越兮老神在在下山歷練,明明前任門主千叮萬囑莫要沾染太多紅塵, 結果沒想到小門主虎的很,下山就是一通操作猛如虎, 遊蕩了大片大陸不說,還聲名遠揚讓不少大勢力都盯上了他,最後還是門主含辛茹苦老父親般處理善後。如今千年過去,小門主當初用的化名依舊還是修真界多年以來流傳的神話, 成為無數說書人養家餬口的本事, 沒事就添油加醋加工一下以至於越來越富有神話色彩】

誰能想得到,麵前這位恍若謫仙, 不食人間煙火的天機門主,曾經還有那麼一段充滿趣味的往事呢。若是天一不說,宗辭還真以為千越兮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一副聖潔無暇, 不染塵埃的模樣。

現在看來,就像宗辭依舊懷揣著一身少年意氣那樣。有些東西並不會消失,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沉澱融入骨血。

就像自己上輩子修的無情道,現在道途崩裂,此世反倒像是走了極情道一般,一舉一動全憑心意,和當初的無情道就是兩個極端。再想起另一個反麵經典例子清虛子,想來無情道的修士也是被壓抑地狠了。

宗辭自己也不討厭就是了。上輩子他已經經歷了淩雲劍尊的一切,連帶著這個名字帶給他的榮耀,名譽,聲望;過往,糾纏和苦痛一起,全部都已經成為了過去。這一輩子他隻想安安心心做個有七情六慾的凡人,不想證什麼大道無情,平安喜樂就好。

白衣少年闔著眼眸,無聲地彎了彎嘴角,長袖一掃,輕輕扣住了男人修長的手指。

「煉藥的事情莫急,馬上就要天亮了,不如同我歇息一會。」

感受到週身一沉後,宗辭滿意地將身上的薄被分出一半,扣著千越兮的手,和衣而眠。

興許前世是楚國太子的緣故,楚國宮廷和權貴們風靡香料,連帶著宗辭也對製香有著不淺的鑒賞造詣。所以前世才會給自己的衣服上冷梅熏香,也算是保持楚地傳統。

這麼多香裡,宗辭偏偏又格外鍾情千越兮身上那股幽冷縹緲,聖潔端莊的奇楠香氣。

奇楠香十分珍貴,在一大塊極品沉香木裡都不見得能提取出手指一截,通常在隻凡間國力強盛的帝王祈福禮佛,祭天求神時所使用。當然,天機門主袖間的奇楠香冷冽清幽,同凡界宮廷常用奇楠的馥鬱截然不同。正是因為如此,宗辭才感覺獨特又不同,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沉迷在那環繞週身的香氣中。

就在宗辭困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聽見天機門主壓低的聲音——

「待到五日後的道侶大典,阿辭便知道我行不行了。」

宗辭:「......」

宗辭:???

什麼叫看起來麵上不顯,實際上耿耿於懷?

沒想到表麵上雲淡風輕的天機門主,也是會計較這種事情的人。

他本來還想扭頭反駁幾句,偏偏困意上湧,一直拽著他下沉。

於是宗辭便隻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去,挑釁般地蹭了蹭千越兮的鼻尖,昏昏沉沉翻了個身,便睡了過去。

看來今晚實在是把他累到了。

一片夜色靜默裡,烏髮白衣的男人靜靜地在神識中描摹著少年的容顏。

滋補魂魄的藥都屬性偏陽,極烈,和宗辭此世體寒無比的身體截然是兩個極端。先前千越兮還猜測可能會導致上火,卻沒想到副作用來得遠遠比上火激烈得多。

雖然今晚折騰了這麼久,但到底還是治標不治本。隻要那副藥還在繼續用,副作用就隻會加重而不會減輕。

下一次,恐怕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想來最近也得忙碌起來,在離開的十天內,不僅要將鬼域之主那張藥浴藥方重新改良,還要舉行道侶大典,讓這個人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千越兮輕輕將少年的素淨的手指收攏,一眨不眨地看著少年熟睡的麵孔。

這一個月雖然短暫,卻也漫長到不可思議。

原本早在二十天前,千越兮就應該徹底封閉天山,他們此生理應不再有相見的可能。

這也更加襯得這段時間像是偷來的一樣。但莫說是三十天,即便是偷來的一天,一小時,一分鐘,隻要是同宗辭相處,千越兮的心裡也像是荒蕪覆雪融化,雀躍又歡喜。▼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是他等了好多年的人啊。

隻是看到少年恬靜的眉眼,一切苦難和劫禍,彷彿前路即將到來的荊棘和屏障都不算些什麼,連生死未卜的抉擇也變得無足輕重。

直到數千年後的今天,千越兮才算是徹底明白了師尊那句話的意思。

曾經的他一直不理解,明明隻要師尊想,依舊享有無盡的壽命,何苦主動放棄,就地坐化。就像那個命劫死去,師尊也跟著燈盡油枯了一般。

天機門主彎了彎嘴角,屈起指節,輕輕將少年的發尾撩起。

在一片寂靜黑暗裡,一道淺的不能再淺的影子從他身後掠出,踱步走向門外。

門外是星輝爍爍,月色蟲鳴。

「門主。」

早早等候在庭院內的天一朝著他深深行禮。

他們的藥方改良已經研製到了最不容差錯的關鍵階段,除此之外千越兮先前提出的想法也正待實現,天機門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時間掰成兩份來用。

顯然,天一也看見了千越兮的分神,眼眸裡的驚訝很快又平息下去。

天機門小童回頭看了眼遮掩在夜色中的屋簷,跟在門主身後快步離開。

熟睡的宗辭對這一切未有所覺。

第二天,日光從陸洲城的青山背後冉冉升起,將金色的初輝鋪灑在大地。

正月已過,天氣也開始從晚冬逐漸轉向初春。陸洲城內大街小巷都繫上了細絲帶,還能看到不少書生寒門子弟一起結伴踏青,曲水流觴。

這一夜睡得十分安穩,一夜無夢。

日上三竿,少年才迷迷糊糊甦醒。

宗辭並未睜眼,在感受到身邊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後,便不自覺彎起了嘴角。

「阿辭,早。」

千越兮扣著他的手指,輕輕在他手背上摩挲,聲音溫潤低沉:「昨夜未能求得答案,實在讓人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心有忐忑。」

少年睜開眼,撐著頭看向天機門主,輕笑一聲,「若是不同意,那昨晚恐怕就不是這個下場了。」

他的眼眸很亮,亮的像是星辰一樣。

千越兮知道,他終於將這顆星星擁進了懷裡。

接下來兩天裡,宗辭忙的團團轉。

天機門主言出必行,行必果。說要舉辦道侶大典,就真的開始準備了。

歷屆門主裡,個個都是和命劫糾纏。要麼就是命劫早死,要麼就是流水有情落花無意,難成眷屬。好不容易遇到千越兮這麼一個直接把人帶回門派的人生贏家,再加上兩個人在修真界的身份,能不風光大辦嘛?

千越兮想給他最好的。

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