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頁(1 / 1)

晚來天欲雪 妄鴉 4357 字 6個月前

雲劍尊,現在或許多了個太衍宗的宗辭。

「楚辭」這個名字,從始至終,宗辭隻告訴過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早就將這個名字忘了。

是的,忘了。

宗辭並非沒有猜到容斂可能是記憶出了問題。畢竟當時的情形是如此巧妙,巧妙到容斂恢復記憶後便對他表現出毫不掩飾的排斥,拂袖而去。再聯想到之前容斂忘記了自己的出生來由,這個可能便佔據了上風。

他不是沒有想過補救,不是沒有想過去妖族找容斂說清楚。可惜對方從來都是避而不見,看著他的眼神無比厭惡,宛如生了梁刺,久而久之,宗辭也心灰意冷,便不再強求。

如今來看,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他是真的忘了。將七年的相處,統統忘得一乾二淨,就像是那七年裡如同白紙般的狐狸少年,僅僅不過一個存於宗辭腦海中的幻影。

宗辭的嘴唇囁嚅兩下,語氣平淡地可怕,「是。」

這般平淡的語氣,讓容斂麵容上的痛苦更重幾分。

妖皇撐住頭顱,話到嘴邊,卻又如何都說不出口。

前日容斂突兀在陸洲城內引來雷劫,又是因為自己不小心妖氣入識海引發,可謂是九死一生。最後一道雷劫,他甚至連人形都沒能維持住,直接就變回了九尾妖狐的原型。不僅將他劈地遍體鱗傷,甚至還觸動了識海深處。

所幸跟在他後麵的妖族下屬早早在周圍布下屏障,不然擾亂凡界,恐怕雷劫還要加上幾分孽力。

饒是這樣,容斂也差點死在那道劫雷下。

他察覺到了下屬前來的異動,拚了命挪著受傷的身軀離開原地。

就像容斂厭惡妖族一樣,他那些臣子裡也不乏許多包藏禍心的存在。隻不過先前礙於他的實力引而不發。如今他在劫雷下奄奄一息,隨便來個人都能直接送他魂歸西天,驚險萬分的時候,竟然被人救下。

是淩雲,是容斂曾經最討厭的那個淩雲劍尊。

是他在自己命懸一線時伸以援手,是他為自己求來浴佛門的那塊佛牌。

見紅衣男子久久不言,宗辭又補上一句。

「不過普通相識而已,陛下若是忘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容斂看著麵前的白衣少年,隻覺得那些紛紛擾擾的記憶碎片像是漩渦一般在識海中攪動。

一閃而沒的碎片裡是少年的音容笑貌,瘋也似的旋轉。

小劍修從篝火中抬頭,遞給他烤雞時,火舌映在他黑眸的閃光,如星輝落進凡間。

天還沒亮小劍修便躡手躡腳起身練劍,月光落在他劍鋒上,結成一條流淌的銀河。

低頭在屋簷下看著螞蟻爬動的小劍修、抬眸看窗外雨色的小劍修、被捉弄後臉上露出無奈神情的小劍修、被毛茸茸尾巴捲成一團圈在大狐狸皮毛裡的小劍修......

到底是哪裡改變了,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

明明有無數不知何物的話想要開口,%e8%83%b8口擠壓而出的難過和痛楚卻瘋狂堆得他半個字也說不出。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痛苦,為何會如此難過。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去那段記憶。

容斂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們當初,絕對不可能僅僅隻是少年口中的「普通相識」。

絕不可能。

他忽而堅定地攥緊拳頭,語氣篤定沙啞,「我會想起來,把一切都想起來。」

一定會。

「到時候...我還會再來的。」

說完這句話後,紅衣男子再也不敢過多停留,轉身踉踉蹌蹌離開,背影狼狽到不可思議,半點沒有那個傲慢妖皇的模樣。

少年遠遠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紅色的衣角消失在門口。

天一一直密切關注著他的臉色,此時才適時放低聲音開口,「公子,清虛魔尊在門外求見。」

門主早就放話,要是有人上門,可以通報。但去不去見全憑宗辭做主。

隻要千越兮在,這個天下就沒有人能強迫宗辭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也是因為這個緣由,天一才報了上來。

一個兩個,都不消停。

千年裡,宗辭執迷於過往,走不出來。如今,他是走出來了,其他人反倒越陷越深,深陷泥潭,執念成魔。

這樣下去,恐怕將來隻會落得一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不知是不是錯覺,就在宗辭心煩氣躁的時候,他心口的驟熱似乎又上升兩分,可惜少年執著於煩悶,並未發覺。

白衣少年歎了一口氣,「讓他進來吧。」

他尋思著自己上一次已經和清虛子把話說的很死,可對方卻直言因他入魔,一下子把宗辭的話堵了回去。

今天,他必須給這段過往一個徹底了結。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宗辭拖著不拒絕,是這三個人,沒有一個甘願就此放手。

文案上很早就寫了,宗辭是他們的意難平欲難熄,是真·意難平欲難熄。

現在過往也都揭示的差不多了,客觀來看很難說誰辜負誰誰對不起誰。

就算宗辭把話說得再絕,就算錯誤已經造成,他們如今不過就是錯一步,一錯再錯,乾脆錯到盡頭罷了。

沒有人會放手,沒有人會願意放手,沒有人。

不可能

世人皆知, 入魔者的實力是普通修士的兩倍。但鮮少有人知道,這兩倍的實力並非平白獲得,相反, 還要承受極為痛苦的代價。

為什麼入魔之人長久以來都被所有修真者唾棄, 是因為入魔者的識海會完全被魔念汙染,逐漸失去自我, 最後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甚至自己也不認識的地步。長久以來,若是道心不夠穩固, 被魔念徹底吞噬了神智,便會淪落為一具隻知殺戮的行屍走肉。

從入魔的那一刻起, 苦苦修行數千年的問仙途毀於一旦,他也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道門魁首, 而是一個......曾經自己最痛恨的入魔者。

青衣魔尊端坐在蒲團上,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腕, 瞳孔如血般猩紅,神色冷地像深不見底的寒淵。

自從入魔之後, 清虛子日日夜夜都掙紮在魔念中,不得安寧,就連稍稍入定,似乎都能察覺到心魔在他識海裡翻滾不停, 引誘他徹底墮下魔淵的話語。

清虛子並沒有欺騙宗辭, 他的確是因為執念成了魔。

就在他劍尖穿透白衣劍尊的那個剎那,心障也應運而生。

清虛子並非沒有察覺。他匆匆撂下一句「不準將今日之事傳出去」後便回了主峰閉關, 為的就是接觸自己的心障。

他在識海中一遍遍重複著那日龍骨淵下的一幕。可不管清虛子如何將淩雲重新斬於劍下,如何想方設法地驅除心障,依舊像是一個在原地團團打轉的螞蟻, 無濟於事。

第一個三百年,毫無寸進,反倒讓心障入體,紮根於識海深處,徹底成了魔障。

第二個三百年,心魔在他識海中化作淩雲的模樣,一顰一笑皆和原主一般無二。

第三個三百年,清虛子甚至沒有辦法對心魔抬劍。

他知道,即便是所有一切回到從前,再來一次,自己也無法再使出那一劍了。

畫地為牢,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每一個入魔者的終點,隻有深淵。無非是失去神智快慢的差別而已。

從入魔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室內很冷,淅淅瀝瀝的雨滴落在房簷,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

清虛子盯著自己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閉上眼,彷彿凝固在了原地。

正在此時,一隻手悄悄攀上了他的脊背,如同蛇一般滑到青衣魔尊的%e8%83%b8口,靈活地在後者的身上打轉。那股如同記憶中完全一致的冷梅香似乎也籠罩了清虛子的鼻尖,似是要將他硬生生扯回千年前。

恍惚間,清虛子似乎在神識中看到一襲白衣靠在他的肩頭,輕輕於他耳廓邊緣吹氣。→思→兔→網→

【師尊,我好痛啊】

有人扯著清虛子的手放在自己的%e8%83%b8口。

原本平坦一塊的%e8%83%b8口驟然出現了一個血洞,內裡滿是凝固的黑紅色血塊,可怖至極。

【這是師尊給雲兒留下的痕跡】

白衣心魔嗬氣如蘭,眼眸是同清虛子如出一轍的猩紅。

他的笑容昳麗絕倫,神色是言益於表的詭謐和蠱惑,彷彿傳說中生長在黃泉彼岸,誘人墮落的罪惡之花。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淩雲宛如盛開在巍峨山巔上的清冷雪蓮,心魔卻一顰一笑都帶著蠱惑人心,幾欲誘使人墮落的魔性。

清虛子猛然睜眼,冷聲道:「滾。」

出乎意料地,從來僅存於神識的心魔竟然生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心魔不僅擁有了虛幻的實體,反倒還不疾不徐地翻了個身,支著頭躺在青衣魔尊身前,墨發披散,笑意盈盈,慵懶又可惡。

「是因為入了魔的緣故嗎,師尊看起來變凶了好多。」

就連聲音也一模一樣。

清虛子的神色愈發冰冷,週身驟然竄起絲絲縷縷的黑色魔氣,鋪天蓋地般壓了過去。

「你不配用他的外貌和聲音說話。滾回去。」

「真兇。」

心魔笑嘻嘻地說,「可是你裝作這樣一幅不在意的模樣,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大弟子呢,清虛子。」

「你當真不知道,我為何能夠出現在你眼前?」

白衣心魔撩起自己肩頭一縷墨發,忽而揮了揮手。

環繞在清虛子身旁的魔氣便聽話地竄了出去,將門扉拉開。

守在外麵的邪修被驚動,顫顫巍巍跪倒在地:「尊上。」

這群邪修多半都是為正道不容的存在,自己本身實力又弱小,日日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唯恐被名門正道所殺。

道門魁首清虛子墮入魔道的消息早就在整個修真界傳遍,這才吸引了他們這些如同喪家之犬的邪修,還有一些常年處於正道通緝榜上的魔修前來投靠。

原來他們打的算盤極好,既然道門魁首都墮魔了,正道經太衍宗一役後元氣大傷,更沒有時間來找他們的岔。此時若是好好在對方麵前表現自己,說不定還能跟著混口飯吃。

沒想到的是,清虛子即便是入了魔,也依舊心高氣傲,對這些臭魚爛蝦的邪修們厭惡至極。

好在這群邪修裡有幾個腦子比較靈活的存在,先是奉其為魔尊,發了心魔誓,宣告了絕對的忠誠,又趁對方閉關之際在西域修建魔門殿宇。

等到清虛子出關時,魔門和魔尊的名字已經傳遍了整個修真界,成為被眾人公認的新勢力。

清虛子心頭百般不悅,正準備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些教訓,卻出關聽到天機門的消息,來不及處理便匆匆趕來。

「......尊上?」

久久等不到回音,邪修戰戰兢兢地抬眸看了一眼,在觸到魔尊幽深莫測的視線時迅速低頭。

門拉開後,內裡端坐在蒲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