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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199 字 5個月前

韶華從來不是個矯情人,車子一到也便合上賬本,與褚亭道,「我一人去就成。」褚亭鬼笑,「還是我陪你吧。」到時正好跟聞秘書長告一狀,看你這叫什麼妹妹,把我們褚小姐撓的!

褚韶華坐車上問褚亭,「你沒給那潑婦付車錢吧?」這問的是褚亭打發聞春華回家的事,褚韶華在屋裡都聽到了。

「沒,我又不是錢沒處使。」褚亭忍不住嘖嘖兩聲,「這要不是那天展示會你親自介紹,我都不能信這是聞先生的親妹妹。」

「許多時候,血緣也僅僅是血緣。」褚韶華神色悵然悠遠,不知是對聞知秋有感而發,還是感懷自身了。

褚亭帶褚韶華去了德國醫院,新式醫院的包紮都很漂亮,消毒後塗上藥膏用膠帶把紗布貼好,醫囑和藥膏放在袋子裡,結賬走人。再回公司褚亭便接過做賬目的事,褚韶華傷了手,不大方便寫字了。褚韶華道,「那我就去瞧瞧裁縫鋪的衣裳做的如何了?催一催他們。還得去照相館看咱們廣告牌的進度。」褚韶華賣麵料從來不是單純的賣麵料,她一向是連廣告牌、樣品衣裳成套做出來,購買麵料到一定米數的客戶,褚韶華就會免費提供廣告牌和樣衣,還有褚韶華寫的賣麵料的宣傳書。

所以,經過定貨會後,許多樣衣都要再做,廣告牌也要加快製作,到時一併給客戶發過去。

褚韶華這裡忙的腳不沾地,連程輝也是每天去倉庫那裡給客人打包發貨,褚亭今天是剛送走外地來的客商,才有這片刻功夫在辦公室。結果就趕上聞春華過來鬧騰,很是看了場熱鬧。

聞知秋知道妹妹的事已經是傍晚回家的時候了,聞太太要早一些,因為聞春華直接是哭回娘家的,哭哭啼啼的跟母親說了褚韶華如何搶她家生意,還有她過去講理如何被褚韶華打出來的事。聞太太固然知道,這事經閨女的嘴一說,必然有些偏頗的地方,可閨女腿上一大塊被褚韶華踹出的烏青,也是真的。

兒女再有不是,這是也做母親的心頭肉。何況,聞春華屁股也摔了一下子,如今走路一瘸一拐,癱床上起不來了。

聞太太也有些生氣,她到底是個理智人,思量著褚韶華做事縝密,哪怕真的奪了周家的生意,怎麼也要有個說法的。她到底是長輩,不好過去與小輩說這事,還是待兒子回家,同兒子商量不遲。

下午女婿打電話過來,知道閨女病了,連忙過來看望。

聞春華對著丈夫又是一通埋怨發狠,周雨一向好性子,把妻子勸住在屋裡休息,聽妻子放了幾句「定不叫那潑婦好過」的狠話,方出了房間。

聞太太削了個蘋果給女婿,問,「這可是怎麼回事?春華一回來就說褚上姐搶了你家的生意,這生意上的事,怎麼叫她一個人過去?」要是有女婿陪著,起碼不能打起來。

周雨一向很敬重嶽母,接了蘋果說,「我根本不知道春華就去了。」

「這麼說是褚小姐搶了你家的生意?」

「可不好這麼說。」周雨連忙道,「原本我家雖與波頓先生有生意往來,波頓先生也有別的合作商,上次褚氏商行的麵料服裝展示會,我和春華陪嶽母一起去的。我也收到了波頓先生的請柬,是展示會特別成功,波頓先生有意請褚氏商行做他在國內的總經銷商。以後再與波頓先生合作,通過褚小姐的商行是一樣的。」

周雨苦笑,「我聽說大哥和褚小姐是很好的朋友,有這一層關係,我家也吃不了虧。春華就是太好強,她可能沒聽明白,也沒問我,一聽褚小姐做了波頓先生的總經銷商,就惱了,以為褚小姐搶了我家的生意。」

「這不就是誤會麼。」聞太太無奈的搖搖頭,「本來挺好的,與其跟那洋人打交道,同褚小姐不是更近一層。這個春華,不分青紅皂白的去跟人家鬧,以後你家生意怎麼辦?」

「世上沒解不開的疙瘩,都是誤會。春華也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去向褚小姐賠個不是吧。」反正是將來的大嫂,不論如何也要搞好關係的。

聞太太道,「等你大哥回來,問一問你大哥。」

所以,聞知秋回家後就知道他妹跑去跟褚韶華吵架然後被揍回家的事。當著妹夫的麵,聞知秋沒好訓斥聞春華,問,「春華呢?怎麼不見她下來?」

聞太太忙說,「叫褚小姐踹的大腿都青了一塊,身上也摔傷了,我叫她早些休息。」

聞知秋道,「她哪回跟人打架吃過虧,還不知把人家褚小姐打成什麼樣了?」

聞太太光顧著心疼閨女,後來得知閨女理虧,又替女婿發愁以後的生意,倒沒顧得上想這個。經兒子一提醒,聞太太才想到閨女往日間的行徑,就是聞家落魄時,閨女與族中女孩子打架也是從不落下風的。料到此處,聞太太「唉喲」一聲,道,「一會兒我收拾些滋補禮物,要不你明天去看望一下褚小姐,要是褚小姐哪裡不舒坦,陪人家去醫院瞧瞧。」

周雨心下亦十分歉疚,「我陪大哥一起去,代春華給褚小姐賠禮。」

「明天我得陪市長去浦東視察碼頭。」聞知秋在家已是坐不住,起身道,「我這就去看看她可好。」

聞知春這剛回家,連口熱水都沒喝便又要出門,聞太太十分心疼,道,「明天我過去一趟吧,今天就算了,外頭天氣不好,收音機上說。」

「誰也替不了誰,我去就是。」聞知秋穿好厚外套,又出門去了。

——

聞知秋直接去了容家,叫開門問褚韶華可在。聞家與容家是遠親,聞知秋早就來過容家,容玉也認識他,請他進來說話。當時天色已黑,容玉提著個防風竹骨灰皮燈籠出來,不忘給聞知秋照著腳下的路,打趣聞知秋,「聞大哥你是不是知道韶華姐受傷過來看韶華姐的。」

聞知秋心下一緊,擔憂之心頓起,想著褚韶華果然是叫自己那沒輕重沒腦子的妹妹傷著了。褚韶華就住這四合小院的西廂,有燈光自窗簾縫隙逸出,仔細傾聽還隱約有褚韶華讀德文的聲音。聞知秋就知她在學習德文,心下又是一鬆,若褚韶華重傷,必無學習之心。聞知秋對容玉輕聲道謝,敲響褚韶華的房門。

容玉笑笑,緊緊身上棉襖,提著燈籠回屋去了。

褚韶華揚聲問,「誰?」

「是我,我來看看你。」

一陣微不可聞的悉索聲後,褚韶華打開房門,立刻一股寒氣湧入,褚韶華也沒問聞知秋怎麼這會兒過來,先讓他進來,再關好門,才說,「怎麼這會兒過來?」

褚韶華住的是兩間屋子,因上海電貴,故外頭一間並無電燈,隻是放些臉盆水缸之物,裡麵一間是褚韶華起屋之所,用一麵厚的青布棉門簾與外間隔開。褚韶華掀門簾進屋,燈光流瀉而出,聞知秋便見到褚韶華貼滿手背的紗布,連手指都包裹了一根。聞知秋既內疚且心疼,跟著褚韶華進了屋。褚韶華的床靠東南牆放著,上麵被褥已鋪好,不過主人並未就寢。緊挨著床的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攤著書本茶盞,顯然剛剛褚韶華正在用功。

褚韶華要給聞知秋倒水,聞知秋連忙接了暖水瓶,低聲道,「我來吧。」

褚韶華鮮少會請客人到家人,茶杯也就兩隻,聞知秋倒好水,放暖水瓶的時候見褚韶華書桌下有個竹編套子的腳爐,知道褚韶華是暖腳用的。便給她提出來,放在腳底下,說,「踩著暖和。」

「剛問你哪,你來做什麼呀?」褚韶華也沒客氣,把腳又踩了上去。她在家裡都是一身自己做的大棉衣,棉花都是今年的新棉花,特別暖和。平時褚韶華都是一聲的摩登洋氣,這一身棉衣棉鞋的穿著,倒也有趣。

聞知秋道,「聽說你受傷了,過來看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哈,聽你那腦子有病的妹妹說的吧?」褚韶華論脾性之厲害,那是比聞春華還要強出三座山的。她不隻如聞春華一般隻會撒潑用強,褚韶華既能用強還很能講理,接著兩眼一橫,就朝聞知秋告起狀來,「腦子有病就該送到醫院去治,成天不把她看好,叫她到我商行撒潑!今天剛吃過午飯,她就跟吃了炮藥似的往我們商行來了,一進門兒,事也不說,劈頭就問我怎麼搶她家的生意!做生意自來各憑本事,跟威利先生合作的也不隻我們商行。是我們商行賣貨賣的好,威利先生才讓我們做他的國內總代理。我們雖是總代理,也從來沒說過不給別人飯吃,先前合作的那些商家,我與褚先生商量好了,以前怎麼著,以後也是怎麼著。你那好妹妹,話也不聽別人說,褚先生好意倒茶給她,她抄起茶盅子就砸我,看我叫她撓的!我沒抽死她就是給你麵子了!你來的正好,我把話放下,以後別家的生意一如以往,周家的生意別想!」

「你說!你們家這叫什麼人!」褚韶華把聞知秋訓了一頓。

聞知秋將手裡的水遞給她,不緊不慢道,「我家也不隻她一個,是不是?也有好的,是不是?」

「誰家沒幾門子糊塗親戚哪。」聞知秋望著褚韶華氣鼓鼓的模樣,極通情達理的說,「我得謝謝韶華你給她吃個教訓,這事別說你生氣,我聽了也很生氣。你這手如何了?到哪個醫院看的?要不要緊?」

「你給人撓成這樣不要緊啊!」

聞知秋道,「我知道韶華你很生氣,哎,我給你鞠個躬吧!」說完就站起身給褚韶華鞠了個躬,褚韶華不領這情,斜著眼睛冷嘲熱諷,「唉喲,這是給你那好妹妹賠禮道歉來了?」隻要聞知秋敢點頭,褚韶華還有好聽的等著他。

誰知聞知秋十分狡猾,他搖了搖頭,誠懇的說,「不是為她,她自己做的錯事,我幹嘛為她道歉。我是心疼你,這樣的事,我竟不在你身邊。倘是我在,我就把她打回家去了,也不會叫你受傷。」

「哼,總算還有個明理的人。」褚韶華哼一聲,「鞠躬就不必了,剩下的話也不用再說,更不用給什麼人說情。你不是向來不管生意上的事嗎,我們生意上的事,更無需你插手。」

褚韶華一句話便把周家在聞知秋這裡的路都堵死了,聞知秋好笑,「我是我,周家是周家,我焉能將他們置於你之上。我就是過來看看你,你沒事,我也就放心了。」

褚韶華心下稍覺熨帖,再次對聞知秋道,「你那妹妹,真是個神經病!」

「何嘗不是啊。」聞知秋簡直給這種拖後腿的妹妹禍害的不輕,聞知秋道,「這次必要她長個教訓。」又問褚韶華這位德國老師如何。褚韶華道,「很好,每晚我過去學習德文,約翰先生還說我學的快。」

聞知秋拿了她的書來看,見她已經在讀簡短的對話,很是高興,說,「是學的很快。」

「跟英文很像,當然會學的快。」

「語言都要多練習,我陪你練習一下吧。」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這就回去吧,待到深更半夜,車都不好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