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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家 石頭與水 4145 字 5個月前

倒是挺喜歡出門,隻是她道,「那是你們男人們吃酒,我去做什麼?」

「你怎麼倒笨了,去年小邵東家沒回老家,今年還能不回來?我打聽過了,小邵東家一家子都回老家了,潘小姐母女也跟著回來了,你過去說說話唄。你忘了,咱們萱兒出生後,潘太太還給了小金鎖小金鐲,小邵東家的閨女,咱們還沒見過,頭一回見,東西也得備著些。」陳大順道。

「這還用你說,我早料著這個哪。當初聽說潘小姐生孩子的事,我就打了一幅銀鎖銀鐲的托了潘太太捎東西時一併給捎去。那銀鎖銀鐲,我還放到潭柘寺供了四十九天。後來生咱們萱兒,潘太太倒是送了咱們萱兒一套金的,咱們兩家家境本不同,原也不該太講究哪個禮大哪個禮小,可我這個人,多給人家些倒罷了。自從收了潘太太的小金鐲小金鎖,我心裡總是記著這事,想著什麼時候見著人家孩子可得給些見麵禮才好。」一有事做,褚韶華就來了精神,同丈夫商量道,「你不是有一回在個老太監手裡收了對紅寶石的小墜子麼,這是宮裡的東西,他是偷著賣的,當時你收的價兒也便宜。那寶石雖不大,成色卻是不錯。而且,那墜子不大,估計以前在宮裡也是小孩子戴的小首飾,我原想改來戴,可想想,沒戴的去處,叫咱們太太瞧見,怕要問這東西哪兒來的。我一直收著,往銀樓問過,銀樓說寶石也就是中等,要說值錢就是嵌寶石的那點兒金子最值錢。原我瞧著金子舊了,想炸了炸,可上頭還有幾個小字,我仔細瞧了,字有些模糊。字看得清一個敕字。」

說著,褚韶華開了箱,取出那對墜子給丈夫看。如今晚上,褚韶華把油燈念亮,陳大順才勉強順著妻子所指看清了那個模模糊糊的

「敕」字。陳大順有些不解,「這字怎麼了?我瞧著沒什麼要緊的?倒是這點嵌寶的金子也有些舊了。」覺著這小首飾也不大體麵。

褚韶華把墜子再收回小盒裡,說他,「平日裡叫你多唸唸書,你總是敷衍犯懶,書上說,隻有宮裡內務府奉皇命造的首飾,才會刻上內務府的標記,這個『敕』字,就說明這是皇宮的東西。倘當時炸了,萬一把這字炸沒了,就成尋常物了!」

「這墜子大概太小,時間久了,後麵的字亦模糊不清。我看書上說,倘有大的器物,非但有『內務府敕造』幾個字,還要連奉皇帝之命哪年哪月造的,都要鏨上的。」褚韶華把東西重放回箱裡上了鎖,與丈夫道,「世上紅寶石的墜子多了,咱們這個,珍貴就珍貴在是宮裡出來的,以前皇家用過的。你想啊,既有內務府的標記,總不可能是宮女奴才用的,說不得以前是哪位公主格格小時候的東西哪。正好給潘家閨女,多體麵。」

陳大順聽媳婦這一通的解釋方道,「唉喲,要不是你說,我都隻當是尋常的紅寶首飾了。」

褚韶華道,「擱銀樓他們也隻當尋常舊首飾,不然,若是銀樓給的價兒好,我早折現了。」說的陳大順也是一樂。

其實,褚韶華這話也不全然如此,她原是想著,這樣的小首飾,她縱戴不得,也是想以後留給閨女大些戴的,眼下卻是要去邵家走動。且大年下的,給金銀錁子估計邵家也隻作尋常,又是年下這樣的時節,想來那孩子也沒少收到金銀錁子。因為,雖說如今大家都改用大洋,可金銀錁子這樣的東西,大家也依舊覺著十分吉祥的。

褚韶華送禮,向來要獨樹一格叫人印象深刻的,她也是突然想到這件有來歷的物什,遂拿了出來。如今想想,倒是越想越合適。

夫妻倆商量好送給邵家的東西,陳老爺也挺願意叫大兒媳跟著去,其實,正經來說是陳太太一起去比較好,陳太太與邵太太是一輩人,輩份相當。褚韶華則是與潘小姐能一處說說話,隻是陳太太無甚交際本領,也就是在家窩著的料。陳老爺也不敢指望她,就隻說讓褚韶華跟著一起去。

陳老爺提前讓陳太太準備了給邵小姐的紅包,這是小邵東家的長女,邵家的長孫女,大年過的過去,自然少不了這一道的。這紅包,陳老爺就交給大兒子,「到時讓你媳婦給邵東家的小孫女。」

陳大順很是實誠,同他爹道,「給孩子的東西,我媳婦已是備著了。說來,當初知道小邵東家生了長女,我媳婦就準備了一套銀鎖銀鐲,托潘太太捎東西時一併帶了去。後來生咱們萱兒,潘太太倒是送了套金的,我媳婦心裡一直覺著,潘家的禮太重了,總想再給那孩子置些什麼。她去年淘換了好些時候,淘換了副適合小閨女戴的墜子,我瞧了,送給邵家閨女倒也合適。」

陳老爺拈鬚頜首,「你媳婦這樣就很好,這人家來往,素講究個禮尚往來。這紅包也叫你媳婦拿著,倘是遇著別個孩子要打點的,也別沒個準備。」其實就是把錢給褚韶華,畢竟,墜子什麼也是花錢買的。

陳大順此方代媳婦收了這紅包。

褚韶華從丈夫手裡接過公公給的這紅包,打開來,足有六塊大洋。錢自然不少,褚韶華看重的卻並不是錢,而是公公做事的這份兒周全,當真令人敬服。

哪怕平時陳老爺偶有一些行事,褚韶華並非全然贊同,褚韶華覺著,公公到底是舊派人,故,難免落後於如今的潮流,但,這並不影響褚韶華對陳老爺的尊敬。公公這樣的舊派人身上,一樣有許多值得人學習的地方。

由公公為人,再想想自己父母,饒是以褚韶華之才幹,也唯有一聲長歎了。

第74章 年下

待到去邵家吃酒那一日,褚韶華早早的換好衣裳。如今過年,都時興穿紅,褚韶華也不能免俗,可為了不被淹沒在一群紅衣大襖的媳婦裡,褚韶華還是做了極精心的打扮的。她裡麵是一件櫻桃紅的夾棉旗袍,外頭則是一件新式的煙紫色的呢料大衣,腳下是一雙不相宜的自己做的繡花棉鞋,隨身卻又帶著北京自己鋪子裡賣的外頭綴著貂毛的最流行的女式皮鞋,褚韶華過日子精細,她是打算到邵家再換了皮鞋的。不然,農村這種坑窪不平的土路,褚韶華捨不得穿自己的皮鞋。

陳老爺很滿意褚韶華的體麵,認為以後自己的小家族想更進一步,他家老婆子這種窩裡老是跟不上時代的,還得大兒媳這種既會打扮又能交際的才成。

這一二年,陳太太倒也習慣了褚韶華愛打扮的事,知道褚韶華天生的大臭美。當然,這種情緒裡有多少是羨慕多少是嫉妒,怕陳太太都不願多思的。陳太太隻管端著婆婆的架式叮囑了褚韶華一些外出做客的規矩,什麼到別人家去要有眼力,人家什麼活,要搭把手幫忙什麼的老生常談的那一套,褚韶華隻管坐著聽婆婆念叨。直待公公抽完一袋子旱煙,輕咳一聲,「行了,得趁著天早過去,我還有許多話想請教邵東家,這就走吧。」

陳太太意猶未盡的閉嘴,陳老爺就帶著二兒子和陳大順褚韶華夫妻趕著大車往縣裡去了。

正月天寒,好在太陽不錯,撥開前幾日有些灰濛濛的天,露出一種凍藍的顏色。土路兩畔的榆楊皆已掉光了葉子,唯剩空蕩蕩的枝椏,偶有風吹過,細枝抖落昨晚一夜染上的青霜,放眼望去的大片蒼青的麥田覆著黃色的土地,陽光下閃著霜色銀光。呼吸間彷彿都沁著冬天的細碎冰渣,褚韶華精神卻是極好,她給大順哥將脖子裡的紮實的毛領子外又圍了一條呢料圍脖兒,包袱裡還有兩條藏青的,一條遞給陳老爺,一條給了陳二順。褚韶華道,「爹,二弟,你們都試試這呢料圍巾。上回那件呢料爹你給我後,還剩了些,我瞧著料子還齊整,就裁了三條圍巾。原是早裁出來了,就是這鎖邊兒,我一直沒空,後來找了處新式的裁縫鋪讓他們用機器幫著鎖的。爹,現在的呢料,國外的呢料一般麵料行都沒有,就是有,也是中低檔的。可就是中低檔的也不便宜,國產的略便宜些,可相較於其他的料子,也是貴的。爹,我想著,這呢料,咱們除了賣成衣的大塊料子,明年也裁些這樣的圍巾去賣。有些個買不起大塊裁衣裳的客人,買條呢料圍巾,也體麵。就是這生意不大,可我想著,小件東西收拾的精緻些,利也不小。」

陳老爺穿著貂鼠的大皮襖,雙手插在貂鼠的手籠裡,脖子裡除了狐狸毛的大毛領子,還繫著褚韶華剛剛拿出的呢料圍巾圍住嘴搪風,嗬嗬笑著,「成,明年你記著這事兒,咱們做些試試。要是生意好,給你個大紅包。」↑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褚韶華笑彎了眼,嘴甜甜的,「咱自家的生意,給不給紅包,但凡我想到的就跟爹你說。成不成的,是我的心。」

陳二順趕著大車的都忍不住回頭說一句,「嫂子,你怎麼這麼多的點子啊。」

褚韶華笑,「我們婦道人家,平日裡也就是忙活著一家子吃喝穿戴的事。咱家又是做麵料行的,我看見什麼新式的衣料,新式的衣裳,就愛琢磨。」

陳二順道,「嫂子你是天生的靈透。」

說來,這圍巾也是北京城的新鮮景兒,北京人以前並不流行係圍巾,這東西原是打洋人那裡傳過來的。像北京人冬天都是往衣裳上弄個皮毛大領,或是直接就弄整張的裘皮做活領子,不論穿什麼衣裳,往脖子裡一圍一扣,便暖和的緊。如褚韶華拿出來的長圍巾,是洋人的樣式。現在什麼東西都是跟著洋人學,這圍巾也便流行起來。

一家子說著話,待到了邵家的時辰也還早,邵家最得用的李管事已是在門口等著了,李管事與陳家是極熟的,這幾年到北京做糧食生意,可是沒少來往。老遠見著是陳家人趕著大車來了,李管事遠遠的迎了過去,抱拳打招呼拜年。大家好一番熱絡,李管事見褚韶華一道過來了,還說,「我們少奶奶年前就念叨了好幾遭大少奶奶,就盼著您過來說話兒。」

褚韶華笑,「我也一直想著阿玉姐。」

李管事請陳家一家了進去,心下很是佩服陳家行事,陳老爺陳大爺都是熱心又實誠,男人之間生意往來自不消說。這位陳大奶奶亦是個一等一的機伶人,男主外女主內,陳大奶奶則是與女眷交際的一把好手。真不怪陳家這一二年生意愈發興旺了。

邵家是縣裡有名的大戶,他家的宅子自是極講究的,一水兒的裡外青磚大瓦房,門外的一段路為了便宜行走,也鋪就了青磚,待進了邵家的院子,更是一色的方磚漫地的甬道,兩畔留有花池水缸之物,如今更是換了縣裡頭一份兒的嶄新透亮的玻璃窗。來往的丫環下人都穿一色的土紅棉衣,各個都帶著新年的喜慶。早有門房跑進去通傳,邵東家已是帶著兒子迎出垂花門,老遠便抱拳笑道,「陳老弟啊,你可是來啦,今兒有上等的老汾酒!」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拉住陳老爺要還禮的手腕,親親熱熱的一處往屋裡走去。

小邵東家笑嘻嘻地同陳家人打招呼,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