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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肉臊子, 西紅柿肉臊子。”

方冀南走過去看一眼他們的作業, 口中逗小孩:“到底是打鹵麵, 還是臊子麵啊?”

“反正就是好吃的麵。”大子很大度地擺擺手說,“反正吃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話說臊子麵和打鹵麵……怎麼個區彆?自家做飯反正是順著自家人口味來,又想多給小孩吃點兒菜,馮妙就把豬五花肉剁碎,下鍋炒香加入切碎的西紅柿,熬煮到西紅柿都化成西紅柿醬了,再加入切成丁的胡蘿卜、萵筍、茶乾、黑木耳、一小根紅辣椒,煮麵的水順手燙個小青菜,細細的手擀麵煮好後過一遍涼水,過了水的麵條彈滑筋道還不會太熱,鋪上青菜,一大勺澆頭往上麵一澆,紅紅的西紅柿肉醬趁著各種青紅嫩綠的蔬菜丁,深呼吸——

管他到底是什麼麵呢,好吃就行。

爺兒仨一邊埋頭猛吃,一邊方冀南笑道:“胡同口那家國營包子店的大媽上次看見我還問我,最近怎麼都不去買包子饅頭了,以前見天去,說她以為我們搬家了呢。”

“對麵開了家私人的包子鋪,賣包子還賣大餅,人都到對麵買了。”馮妙道。

“肯定沒有媽媽包的好吃。”二子吃得小嘴一鼓一鼓,咽下嘴裡的飯說,“媽媽,明天早晨能吃大肉包子嗎?”

馮妙:“天天想吃肉,哪來那麼多肉票啊,明早咱們吃蔥油花卷,我今晚把麵發上。”

二子點點頭,等馮妙起身出去盛麵湯的時候小聲跟大子說:“等星期天去爺爺家,我要吃紅燒肉,行不行?”

大子點點頭:“行。”

方冀南看著小哥倆達成一致,心說得虧沒住在大院那邊,要跟他父親住一起,熊孩子非得慣壞不可。

四月份,老家發電報報喜,馮振興媳婦生了個七斤重的大胖閨女。

這次決定馮妙回去,就著五一放假,加上兩頭的星期天,馮妙回到了闊彆已久的馮家村。

到家時爺爺正拎著煙袋在大門口跟人閒聊,瞧見她來了就笑道:“回來啦,快去看看,你大侄女長得跟你小時候一個樣。”

鄉間總有一些習俗講究,比如新生的小嬰兒嬌貴,剛從外麵回來的人是不能直接去看小嬰兒的,要“過火堆”,去去身上的陌生氣息,祛除會衝撞小嬰兒的外物。馮妙按照農村習俗洗手洗臉,換了件衣服,陳菊英忙給她抓了把麥草點燃,馮妙從火堆上跨過去,才進了西屋弟媳婦的月子房。

一進門,新生的寶寶還沒顧上看,就瞧見弟媳婦臉色不太好的樣子,眼皮浮腫像是哭過的,看見馮妙忙扯出一個強笑,撐著身體想坐起來。

“大姐來啦,這麼遠還叫你跑回來一趟,你們那麼忙。”

“嗐,再怎麼忙我也得回來抱一抱我大侄女。”馮妙抬手叫她,“你趕緊躺好了,不要起來,我還是哪來的外人呀。”

她小心抱起繈褓,看著小嬰兒安然的睡顏,不禁笑道:“確實像我。”

“他們都說像大姑,娘也說像你,”弟媳笑道,“像大姑好,像大姑就有福氣了。”

“咱們這話要讓振興聽見了一準得醋,他肯定說他閨女像他。”馮妙抱著小嬰兒看了又看,得意道,“可是明明就更像我,大侄女啊,長得像大姑對不對?就像大姑,讓你爸醋去吧。”

馮妙把繈褓放回去,把給孩子準備的禮物放在繈褓旁邊,笑道:“你好好歇著,月子一定要養好了。我出去看看爹娘。”

村裡本家近房地聽說她回來了,好些人就過來坐坐,馮妙出去說了會兒話,找機會就問陳菊英:“娘,我怎麼看著振興媳婦臉色不太好的樣子,有啥事嗎?”

陳菊英道:“嗐,彆提了,這兩天都鬱鬱的,我也說過她了,剛開解一些,昨天親家母來,又叫她心裡不舒坦了。”

馮振興媳婦這不是生了個閨女嗎,馮衛生媳婦兩個月前生的,生了個兒子,振興媳婦一生,二叔就在外麵跟人家說,彆看老大家兒女混得好像不錯似的,又能怎樣呢,後繼無人啊,生了個女孩,計劃生育了,隻準生一個。

他說就說吧,振興媳婦還在坐月子,外麵的話也傳不到她耳朵裡,然後二嬸上門來走動,名義是來看新生的孩子,卻滿嘴說她孫子是“老馮家長孫”“老馮家唯一的曾孫”,振興媳婦聽了心裡當然不舒服。

“我就跟她說,我和你爹不是那種重男輕女的人,叫她彆理會那些,結果剛開解一些,昨天親家母來了,當著我的麵就數落振興媳婦沒用,生了個丫頭片子,又說咱家振興現在當副連長了,地位高了,萬一生個丫頭他再嫌棄,再變心,萬一再不要他媳婦了……你說這是啥人呀,這是她親閨女吧,我知道她故意說給我聽的,可振興媳婦聽了心裡啥滋味啊,本來就是坐月子的人,這一宿二日的就背著人偷偷抹眼淚,吃飯也少了,奶水都少了。”

陳菊英道:“你回頭好好開解她一下,振興媳婦性子老實,心窄,再碰上親家母那樣人……”

“我開解她有什麼用啊。”馮妙問,“振興呢,哪天回來?”

“打了電報了,你也知道他部隊忙,還沒說哪天能回來。”

馮妙轉頭就去鎮上郵局拍電報,交代馮振興:你趕緊給我回來,定下歸期先給你媳婦打電報。

第二天上午馮振興回了電報:即日歸家。

馮妙在家住了幾天,陪陪爹娘和爺爺,四天後馮振興回來了。

馮妙騎車到鎮上去接人,一見到馮振興就對他說:“你回去啥也彆乾,先去把你丈母娘給我削一頓,彆給她好臉色,二叔一家誰要是再敢來嘚啵,直接打出去。既然在家你就親手照顧你媳婦,她正在坐月子呢,端吃端喝都是你的,不許讓娘幫你。”

馮振興一頭霧水,忙問道:“姐,怎麼回事啊,說得這麼嚴重。”

“比這還嚴重。”馮妙正色道,“你記住了,你要想一輩子跟你媳婦好好過,就按我說的去做。你當兵在部隊,一年到頭不在家,你媳婦懷孕辛苦你都照顧不上,她已經夠不容易的了。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你可千萬好好對她,不然她就算嘴裡不說,心裡也委屈一輩子,怨你一輩子。”

聽馮妙說完前因後果,馮振興抓抓腦袋,乖乖答應一定照辦。姐弟倆去食品站買了一個豬肘子,回到家馮振興就抱著閨女不撒手了,張羅著給媳婦燉肘子湯,忙前忙後地照顧媳婦和孩子。

兒媳婦臉上有笑容了,奶水足了,孫女不用挨餓,陳菊英總算鬆了口氣。

馮妙在老家呆了一個星期,回去跟倆小子說,舅媽給他們生了個小表妹,長得很像她。

二子:“長得像媽媽,那肯定很可愛。”

馮妙笑,她現在對兒子的馬屁已經習以為常了。

“媽媽,那我們今年暑假能回去嗎?”大子問。

“回去,好不容易我也享受一個暑假。”馮妙想了想,決定道,“暑假咱們娘兒仨都回去,在家過完一整個暑假再回來。”

“那爸爸呢?”

“你爸?”馮妙笑嘻嘻道,“你爸不行,你爸暑假就畢業分配,他沒有暑假了,他以後都得乖乖上班乾活了。”

前幾年每到寒暑假,方冀南就帶著倆孩子在家舒服著,吃喝玩樂睡懶覺,就隻有馮妙一個人辛辛苦苦去上班,心理簡直太不平衡了。

風水輪流轉,終於轉到她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所以剛一放暑假,馮妙就帶上倆孩子逃之夭夭。方冀南看著人家娘兒仨上飛機走了,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拋棄了的怨婦。

馮妙多少年沒過過這樣的逍遙日子了。娘兒仨回到馮家村,依舊住他們家村前的房子,院子裡當年栽的小樹苗都已經能乘涼了,家裡鍋碗瓢盆許久不用,她就乾脆不做飯,該吃飯了就去老宅吃,或者想吃啥自己動手做點兒,吃飽了抱著三個月大的小侄女玩一會兒,再不然去幫爺爺種種菜、澆澆水,日子簡直不要太舒服。

馮振興媳婦現在主要在家帶孩子,看見馮妙就笑。她坐月子,馮振興算是聽了馮妙的話,整天忙著照顧媳婦孩子,還瞅著機會把丈母娘數落一頓。馮振興跟丈母娘說,我好不容易生個閨女,稀罕得要命,我媳婦坐月子呢,你少在她跟前說些有的沒的,她心裡不痛快,我心裡也不痛快。

其實什麼話也沒有實際行動來的有用,馮振興一個月探親假,在家專心照顧媳婦二十多天,徹底堵上了那些人的嘴,媳婦開始奶水不足,他整天忙著往家裡買魚買肉、買營養品,再也沒誰來說一句廢話了。

所以馮振興媳婦對馮妙這個大姑姐親得了不得。當軍嫂不容易,可現在就算夫妻兩地,一個人帶孩子辛苦,她心裡也舒暢,也心甘情願。也許過幾年,馮振興職務能再升一升,家屬就能隨軍了。

至於兩隻皮猴子,回來後直接被馮躍進收編了,馮躍進放假回來,好好個大學生秒變野人,一整個暑假就帶著倆大外甥滿世界瘋,用他們自己的話說:敢上東嶺捉鳥,敢下西河摸魚,拳打村南耗子洞,腳踢村北烏鴉窩……

倆小子對新生的小表妹也很感興趣,好玩兒,軟嘟嘟、粉嘟嘟的,每次看她就忍不住想用手指頭戳她的臉,而且她還會吐泡泡,太好玩了。可是相對於就隻會吃奶吐泡泡的小表妹,顯然田野裡的螞蚱和樹上的鳴蟬更有意思,倆小子也沒那耐心,很快就跑開了。

所以等暑假結束,兩個在城裡還算白白淨淨的小孩,就整個兒變成了兩塊黑炭,方冀南在機場接到媳婦孩子時,麵無表情瞅著倆兒子看了老半天。

方冀南:“你們娘兒仨可真夠沒良心的,你們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有多可憐嗎。”

暑假一個多月下來,人家娘仨丟下他就走,方冀南一個人在家可乾了不少大事情,他工作上班了,單位給他分了房子,所以他還把家搬了。

關於他分配的事情還出了點插曲,之前實習他是在建設局,本來已經心裡有數,基本確定會去建設係統,結果臨到分配前,忽然就去了交通部。

“怎麼忽然分去交通部了,之前也沒說啊?”馮妙問。

“劉叔硬把我要去了的,說讓我去跟他修路。”方冀南笑。

“會經常出差嗎?”

“應該不會吧,”方冀南笑道,“分工不同,再說我剛上班呢,小字輩。”

“我現在就擔心你搬完家,一股腦兒給我搬的亂七八糟的,我回去什麼東西都找不著。”馮妙道。

“乾活還不落好了。我跟你說,一個人搬家真不是人乾的活兒,你說我一個人搬家,一個人忙著買家具、買東西,可憐見的,你們在老家多舒服呀,都不帶想想我的。”

雖說這年代家具都長一個樣,也沒什麼好選的,可東奔西跑買東西也累人呀。

方冀南義憤填膺數落她:“我一個暑假都累成驢了,結果我累得要死,你還敢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