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吩咐了人準備吃的,所以玄清醒來沒一會兒,一下人模樣的女仆已經端著熱騰騰的米粥放到了一邊。
“大師剛剛醒來,身體內傷未愈,隻能先用點清粥……”她邊說邊端到床邊。
玄清此時平靜下來倒是想起了一些事,他看了看月悄然。
她烏黑的長發束成滿頭小辮子,綴著五顏六色的珠鏈,一身緋色羅裙,就像是一團熱烈的火。
但此時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緣故,她的眼下微微,臉色有些疲憊,眼底的擔憂讓以往的嬌蠻肆意倒是少了幾分。
見玄清有些怔然的看著自己,月悄然心頭一跳,白皙的耳垂悄悄熱了,強自鎮定的開口道:“大師,怎麼了?”
玄清雙手合十歎了口氣,“月施主又救了貧僧一次。”
月悄然聞言愣了愣,她怎麼就又救了他?以往都是他救她才是……
不過對方看著她怔然出神的模樣倒是讓她幾分喜上眉梢,輕咳了兩聲,“本來接到我小姑的信,我本意是來接她的,沒想到遇到了你們,所以我隻是順手,也算不得救了你……”
說到後麵想到月姝影已經死了不由得又有些唏噓。
月姝影葬身雪洞的經過她已經聽無心說過了,她這個姑姑一心係在那個男人身上,自從對方死後便仿佛入了魔一般,什麼喪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來。現下一起長眠於雪洞,倒也算是另一種長長久久的方式了。
“阿彌陀佛。“玄清為月姝影念了聲佛號,不過想說的卻是另一件事,“月姝影施主先前曾告訴貧僧身上關於情蠱的事……”
月悄然聞言愣了愣,瞪大了眼盯著他,他這是什麼意思?她心臟一瞬間跳的有些快。
在雪山時,情蠱一事已經被月姝影說破,以玄清的性格,這事勢必會一直記在心裡,他這時若是再裝作不知道就崩了人設了。
他長眉墨染,亮眸如星,隻是眉目間卻有些悵然愧色,“我知當初月施主定是情急之下為了救人才將此物留於貧僧體內,但此物如此貴重,貧僧必然要還給施主。”
要還給她……他倒是一點也不願意占人便宜,也一點也不願意跟她牽扯上關聯……
月悄然剛剛還因為對方盯著自己出神而冒出的一丁點喜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這才是玄清呀,早就想到他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又怎麼會心安理得的收下。
月悄然頓了頓,神色已經恢複了以往驕蠻的模樣,笑道:“我當是什麼東西了,不就一隻小蟲子麼?我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也沒準備嫁人,這東西對我隻會是個累贅。再說,大師你如果現在把它拿出來也是死物,我又用不了了,到時候隻白白浪費了這東西。”
她說著看了眼玄清,狀似不在意的道:“所以不用給我了。”
“這……”玄清一時間陷入了為難之中。
若這蠱一輩子待在他體內,那他與月悄然之間,便一輩子有了牽扯。
半晌,玄清眉目漸漸堅定,黑眸澄澈,“此物仍需完好的歸還月施主,貧僧總會想到辦法的。”
月悄然暗暗捏住手指,勉強扯了扯嘴角,“那就等你想到辦法再來找我。”
“好了,吃點東西吧。”月悄然說著遞了遞手裡的粥,明顯不想再提這個事。
玄清無奈,還人家東西都還不高興,太難了。
……
等用完粥,其他人一知道玄清醒了,都急急趕了過來。
無心跑的最快,半撲到床前,眼眶發紅,“師叔!還好你醒了,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寺裡的師父師弟們交代……”
玄清此時臉色好了許多,雖然還有些蒼白,但比起昨日的一臉毫無血色的青白死氣已經讓人放心多了。
他微微笑了笑,抬手拍了拍無心的肩膀,柔和道:“我沒事,這樣的內傷都習慣了……”
他本來就沒事,不過裝著裝著也習慣了。
“習慣?你應該慶幸這次被冰雪掩埋,極低的溫度才沒讓你體內亂竄的內力衝進心脈,不然早就爆體而亡了!”薑岐陌冰冷的嗓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隻是走近後把脈的動作倒是輕柔的很。
跟著急急進來的白沐之和吳遠聽到這話心裡又是一陣愧疚,若不是因為要救他們,玄清大師本不必遭受如此痛苦劫難,也幸好佛祖保佑,對方現在平安醒來。
玄清看著這一眾人自己身上的傷都還沒好全,吳遠一隻斷臂包的嚴嚴實實,薑岐陌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冷如冰石的臉上還有著未消的傷痕。
他笑著歎了口氣,“人有生死,物有無常;諸惡莫作 眾善奉行。貧僧一個人的生死委實算不了什麼。”
看他明目如星的淡然模樣,眾人一怔,他們還能說什麼呢,這人的心,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全身心奉獻給他的佛祖了。
玄清滿意的立住了自己的人設後,突然想起昏迷前抱出來的小孩,不由得打量了一圈四周,卻沒看到人,擔心地開口,“遙知呢?”
第92章
玄清話音剛落, 就見薑岐陌神色微寒,月悄然眼神也有些怪異。
他不由得擔心起來,“他怎麼了?我去看看他……”
說著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隻是他內傷未愈, 剛一動作臉色便是慘白,身體顫唞著不穩。
“大師!”其他人急忙扶住他。
月悄然咬了咬牙, 隻能開口道:“大師彆擔心,他現在沒事, 正在休息, 隻是……他的體內有換命蠱的母蠱。”
她一說完, 玄清就愣住了。
雖然先前在山頂跟月姝影對峙之時他們便疑惑母蠱會在何處, 但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敢去猜測母蠱竟被她放到了自己孩子體內。
怪不得月悄然說她姑姑早就瘋了,為了複活溫梟寒, 也為了複仇,竟然連她自己的孩子都喪心病狂的利用了進去。
月悄然抿了抿唇, 解釋道:“這換命蠱既然已經種下就再取不出來了,但若一輩子無人催動, 也能相安無事, 而且母蠱在身,還能保他不懼寒、不畏水。”
玄清知道她如此說是為了安慰他,至陰至寒的母蠱雖然能保溫遙知身著單薄置於冰洞卻不覺寒冷,卻也讓他渾身冰冷毫無血色, 活不長久的, 更何況溫遙知此時已經無父無母。
玄清麵色不忍,歎息道:“月施主後麵打算如何安置他?”
真要算起來,這裡也就月悄然跟他還有點親戚關係了。
說到這兒,月悄然又有些無奈, 扶了扶額,“他說到底也有月氏的血脈,我本想帶他回西夷,可他……”
她有些古怪的看著玄清不說話了。
玄清不解,目光又看向一邊一語不發的薑岐陌。
薑岐陌冰冷的神色間竟然多了些無奈,他還沒開口,外麵已經噠噠噠傳來一陣小跑聲,隨即已經被換上新衣的溫遙知跑了進來。
他毫無血色的臉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在看到床上的玄清時黑眸明顯更亮了。
他幾步上前來抓著玄清的衣角不放,身後還跟著跑進來的仆人有些無措的解釋道:“少主,小公子一醒來也不說話,直接就往大師房間跑過來了……”
月悄然揮了揮手讓他下去,看著玄清攤手道:“你看吧,他根本不理會我這個表姐,從昨天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倒像是隻認你一般。”
不過是個五歲小孩,即便麵上多麼平靜冷漠,玄清也能看出他的無助跟害怕。大概因為他在雪洞裡對小孩的關心,讓小孩現在倒是隻相信他。
玄清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遙知,這位月施主是你的表姐,以後,你就跟著她……”
溫遙知黑色瞳孔似乎有一瞬間放大,他揪緊了玄清的衣角不撒手,頭一次開口說話。
“……不。”
稚嫩的嗓音微微有些遲鈍,但態度堅決。◇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玄清愣了愣,“那遙知你想去哪兒?”
這一次溫遙知說話順暢了些,直直盯著玄清,“你。”
雖然早有預感,不過玄清還是有些無奈,跟著他乾嘛?做和尚嗎?
預料之中的事,月悄然也沒有多驚訝,反倒有些鬆了口氣,“大師,既然他自己都想跟著你,那你就帶著他唄,等過段時間我再讓人去接他。”
她眨了眨眼,笑意盎然。
看著溫遙知緊緊抓住不放的小手,玄清微微笑了笑,“也隻能先如此了。”
玄清也是想到了溫遙知體內的母蠱,他跟薑岐陌在一起,還能研究下怎麼想辦法取出來,最起碼也能延長他的壽命。
隻不過,這樣一來,他跟月悄然之間的聯係倒是又深了一層。
……
玄清雖然自己沒什麼感覺,但他的狀態看著實在有點嚇人,薑岐陌說他不宜舟車勞頓,隻能先在這邊休養一段時間。
而白沐之必須得儘早回武林盟去掌控大局。吳遠也得回去自己狂刀門處理遺留下來的事情,他走之前來到玄清床前,向來傲慢的大漢此時倒是跪下來磕了個頭。
“我吳遠這條命是大師救的,以後青禪寺玄清大師如有差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
玄清趕忙將人扶起來,連道不必如此,可架不住吳遠一心要報答他。
不管怎樣,兩人回去後,自然是將此次雲斷山之行的經過和真相公之於眾。因為月悄然救了他們,其中倒是略去了月姝影的真實身份。
真相大白,塵埃落定,故事越傳是越玄乎。而玄清力挫魔教陰謀,拯救武林俠義之士的事跡再次被口口相傳,書寫成冊。
連那說書先生都在講玄清是如何僧衣念珠打敗無數傀儡,單槍匹馬闖入雪洞,智鬥妖女,生擒惡賊,最後菩薩心腸,拯救眾生……
玄清:……就厲害的離譜!
……
薑岐陌跟無心陪著玄清在小鎮上養傷,月悄然竟然也沒離開,說是要跟她那小表弟溫遙知培養培養感情。
不過這麼些天了,也沒見她跟溫遙知說上幾句話,倒是三天兩頭折騰些吃食給玄清養傷。
“這叫青稞餅,我才學會的,你嘗嘗看……”月悄然興致勃勃,拿著手裡的東西遞過去,示意玄清。
玄清嘴角的微笑都要僵住了,實在是月悄然做飯這手藝隻能用難吃來形容,可他作為善解人意的大師怎麼可能拒絕呢?
這個時候就要無心出馬了。
他撇了撇嘴,倒是毫不客氣的開口,“月施主,你就不要再禍害我師叔了。你忘了上次師叔吃了一口你做的麵就吐血了的慘烈模樣麼?”
玄清:吐血也是裝的,他可不想一直吃黑暗料理……
“我……上次是我放錯了東西,我保證這次一定不會出錯……”月悄然顯然也是想到了上次的事情,有些後悔有些愧疚,她垂了頭,握緊了手指。
玄清注意到她手背幾點紅斑大概是被燙到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