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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芽清醒過來,雙手反握住沈穆的手臂,急切地同他說?道:“我在夢裡回到了?我阿耶出殯那一天,聽到阿耶族中的侄兒說?阿耶死?的蹊蹺,我還看見我祖母和一個黑衣人推著小車去了?後門,再?後來我無意間推開了?棺木的天蓋,那裡麵——”

她驚恐地抓著沈穆的手,“我看見棺木裡是空的。我阿耶的屍首並不在裡麵。”

沈穆耐心地聽她說?著,在她停頓的間隙裡遞給她一杯水,叫她不要怕。

“夢裡的事慢慢說?。”

“夢初醒時能記八成,再?過一時就三成五成的向下減,到最後就什麼都?記不得了?,慢不得。”她說?完才微微抿了?口水,又道,“夢裡我的所見所聞都?十?二分?清晰,清晰地都?不像夢,像是親身經曆過一般。也許是我六歲時的真見聞,隻是一直封存在記憶裡,今夜被打開了??”

“年幼時的記憶倘或不常想起,無人去說?,的確會慢慢忘記。”沈穆接過她的水,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臣方才查閱幾宗案件的卷宗,又聽取了?管良劍的暗訪,的確發現了?一些蹊蹺之處,也許同公主的夢能有?所聯係。”

他將?公主肩上滑落一般的衣裳提起,蓋住了?她的肩頭,方才將?十?二名花案的結果說?給她聽,接著又拿過了?湛王貪腐案的卷宗,打開擱在了?李仙芽的眼前。

“湛王藏富湛江,查封的財物不過滄海一粟。大?量的財富在十?幾年間流轉出海,不僅如此,湛王還與海匪倭人勾結,走私朝廷明令禁止的銅錢銅器以及金銀錢帛,查閱泉州船舶司的往來貿易關單,幾乎都?是從泉州港流出。回過頭再?看公主父親周侯的履曆,他初任三路市舶使的第一年,湛王連同朝中多位大?臣,上書參本不下二十?回,本本都?直指周侯貪墨、索賄,草菅人命,甚至還有?指控周侯略賣女子出海的證詞,這些指控皆有?人證物證,在朝野上下引起了?軒然大?波。”

沈穆說?完,頓了?頓,望住了?公主的眼睛,但見她原本認真的麵龐上,浮起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我阿耶出自陝中巨富之族,我阿娘又有?滔天的富貴,怎會去做索賄的事?至於?草菅人命,略賣女子出海……”

她遲疑起來,想到阿娘也牽扯進了?十?二名花案,難免踟躕。

沈穆嗯了?一聲,將?另外幾本奏折模樣的物件推在公主的手邊,“周侯在泉州任上%e8%83%b8痹而?亡的時間,是九月初十?,然而?臣翻閱陛下起居注十?年前九月份的記載得知,在同年的九月初七當日,周侯與長公主娘娘卻奉旨入宮,見過了?皇太後娘娘,又同陛下暢談至深夜才歸,臣有?疑惑,不過兩日的功夫,周侯是如何從神都?城趕到泉州任上的?”

李仙芽聽著,隻覺得呼吸急促,手心生出了?涼汗。

“你是說?,我阿耶的死?因有?蹊蹺?”

“於?泉州任上%e8%83%b8痹而?亡,極有?可能是偽造。”沈穆將?視線投向室外飄著雨絲的夜天,“倘或公主的夢是幼年記憶的重啟,那麼你阿娘的失蹤,也極有?可能同周侯有?關。”

“帝王起居注絕不可能造假,我阿耶生前一定進宮陛見過,這般說?來,難道是舅舅——”李仙芽喃喃地說?著自己的推理,“不會的,舅舅怎麼會不相信自己的妹婿呢?”

她搖搖頭,試圖晃走心裡的猜想,“是湛王,一定是湛王暗害了?我阿耶——”

第53章 菩薩庇佑

雨停了, 神都的夜靜深如井。

公主捉住了裘毯一角,下巴頦抵在上頭,眉眼間掛了零星的愁苦, 眼尾向下墜著,有些泫然?之美。

她在想什?麼,沈穆大約能猜到一些,許是在猜想十年前, 陛下與她父母親之間, 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故事,也?或許是在回憶自己那個似真如幻的夢。

十年前的事,倘或沒有文字記載, 或許早就在時間裡湮滅了。不得不承認, 這麼多天不眠不休,他在如山的卷宗裡查閱析解,將所有的蛛絲馬跡整合, 最終得出來的結論,全都指向了一個人,一件事。

十年前的九月初七, 周侯與長公主進宮陛見, 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在兩日後, 就?傳出了周侯在任上%e8%83%b8痹而亡的消息。

從結果?上來看, 湛王在八年後伏法,抄家抄出了巨額的財富,那十年前湛王對於周侯的指控,顯然?是誣陷。

“我想知道, 當年我阿耶被參劾的時候,聲勢到底鬨得有多大?”李仙芽從短暫的沉默中醒過來, 看向沈穆,“我阿耶倘或真的犯了罪,那就?坦坦蕩蕩地去受罰、去赴死,何至於用一個%e8%83%b8痹而亡的借口草草了結?”

沈穆哪裡不知公主心中所思所想,聞言斟酌道,“再回到這一份求上國封賞的名單上來,倘或這些名單上的將軍真與十二名花案有關,勢至娘娘的用意是什?麼?是想翻案?”

“我去問舅舅。”李仙芽下床,光著腳想去找自己的鞋子,“再不行我就?去找外祖母——”

公主剛站起身的那一刻,沈穆就?將拽住了她的手臂,讓她安心地坐下來,自己則站起身去為她取鞋子。

她的鞋軟軟塌塌的挨在熏籠邊,像兩隻趴窩的兔子,沈穆走過去,把烘烤的熱熱的鞋襪拿在手上,感受到了乾燥與熱氣,方才取來,蹲在榻邊為公主穿上鞋襪。

公主的腳踝細細的,腳背肌骨勻停、顏色白膩,托在沈穆的手上簡直像纖月玉弓,她此?刻心裡裝著事,由著沈穆為她套上鞋襪,就?要?提裙下床。

沈穆就?攔住了她,“此?時三更未過——”

“可我等不了了!”李仙芽覺得心很急,恨不得此?刻就?衝到舅舅的寢宮門?口等著,“我睡不著,舅舅也?不能睡……”

她說著,抬睫看了沈穆一眼,但見他的眼底有顯著的幾道紅血絲,忽然?想到了什?麼,遲疑道,“你一夜未眠?”

一夜未眠對於沈穆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他隻搖搖頭,看了看室外青藍色的夜天,道:“剛下過一晝夜的雨,土地鬆軟,與其去驚擾陛下,不如去驗證公主的夢。”

李仙芽看著他的眼睛,一瞬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就?有點?兒怕怕的。

“你是說去我阿耶的墓%e7%a9%b4裡看看嗎?”她抬起了手臂,支棱給?沈穆看,“你摸摸,我手臂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猶猶豫豫地,沈穆就?笑了,牽住了她的手,叫她往外看。

李仙芽就?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廊下閃出了兩個輕盈的身影,笑盈盈的站著。

是晴眉和鹿夢。

雨停的時候,沈穆就?派人將她二人接了過來,在耳房裡休息了一會兒,聽見正堂裡有動靜了,趕忙捧了乾淨衣裳來伺候。

沈穆要?往獄中去,晴眉目送了指揮去,忙過來服侍公主換衣,李仙芽還?記得方才沈穆說要?去墓%e7%a9%b4裡一探究竟的話,不免心裡忐忑。

“晴眉,每年清明我都會去恩勤園祭拜阿耶,從來都是在墓前磕頭燒紙,從來沒下過墓室——也?不知道裡頭什?麼樣子。”

晴眉嚇了一跳,一邊為公主整理衣衫,一邊問道:“……好端端的,為何會有下墓室的想法?那裡是侯爺安息的地方,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是萬不可驚擾的。”

鹿夢的臉上也?有驚恐的神色,看了看外頭未明的天,又聽見隱約的哀嚎聲,嚇得縮了縮脖子。

“咱們家老封君避世去了,您是公主,又是侯爺唯一的女兒,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隻是從沒聽說過有活人下墓的,聽起來好生嚇人。”

李仙芽聽著她二人說話,想去一探究竟的心思更加堅定了,隻將方才夜裡做的夢,說了個大概給?她二人聽。?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無?緣無?故地,又在這個時間點?做了這樣一個夢,難道不是什?麼預示嗎?沈穆是查案的高手,他能從如山的卷宗裡找出蛛絲馬跡來,可真叫人佩服。眼見著雲霧一層層被撥開,我自然?要?對他堅定不移地信任才是。更何況,他竟然?相信我的夢。”

“可若是查出來最後同陛下有乾係,您又該如何自處?那可是陛下……”晴眉擔憂地說道。

“這麼些年,舅舅疼我不是假的。我隻不過是求一個真相罷了。”

“分明是陰差陽錯同沈指揮做了假夫妻,可沒想到他竟有真本事,比裴長思中用多了。”鹿夢見公主情緒低落,趕忙岔開了話題,“晚上的時候,皇太後娘娘當真把沈指揮當成了駙馬爺,看他的眼神都慈愛的很。”

“可不止,夜裡奴婢回了趟瑤光殿,留守的小宮娥小內侍圍著我嘰嘰喳喳地問東問西,說前幾日,駙馬陛見結束的時候,還?往九州池走了一趟,人人都有豐厚的喜錢賞賜,各個都興高采烈的,盼著您能和駙馬一道回宮裡住呢。”

晴眉說的時候也?眉開眼笑的,看了眼公主,見她雖低著眉睫,可唇角卻?是上仰著的,顯是喜悅的樣子。

“與其說是做戲,倒有點?試婚的意思了,外頭都說駙馬凶神惡煞,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奴婢倒覺得他麵冷心熱,您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放心上呢——”

李仙芽聽到這兒,就?叫她彆說了,隻微擰了一點?眉頭說道:“常安不是去打聽了麼?他早定下了婚約,我同他閒聊時,也?能聽出來他有顧忌——我又不是跋扈的人,乾不出強取豪奪的事。”

她想的很開,又笑了笑,“橫豎是做假夫妻,及時行樂就?好。”

公主說的俏皮,還?衝她二人眨了眨眼睛,晴眉和鹿夢就?笑個不停,互相看了看對方,都遞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今晚上在集珍殿那一回,可叫那小國主死了心,奴婢要?是他,絕不會再糾纏了——”

說到這兒,李仙芽就?想到了她與沈穆入夜時分的那一場%e5%90%bb,腦海裡浮現出他濕淋淋的眼睛,一瞬就?有些口乾。

橫豎已經穿戴好了,公主索性站起來走動,飲了一盞茶,才潤了喉嚨。

“他若是能放下最好,放不下我也?不打算縱著他了。這樣做戲什?麼時候是個頭?就?演一場吵架的戲,依舊回九州池去——若是案子有了新的進展,便叫他去瑤光殿裡回稟就?是,一闡提還?能追到宮裡住下不成?”

也?不知怎的,李仙芽有些莫名的煩躁,眼見著外頭的天一點?一點?亮起來,她越性不想等了,提了裙子向外走。

“我去找沈穆,要?去恩勤園就?早去——”

外頭的雨停了,可地還?是濕滑的,公主也?不管這麼多,隻往金吾獄的後堂去,晴眉見狀,忙跟了上去,攙上了公主的手。

越往後去越覺得心頭發麻,好像有無?數低低的哀鳴,眼下正是三更剛過的時辰,也?許冤魂開始作?祟了嗎?

李仙芽頭一次到這等地方來,想刹住腳掉轉回頭可又想一探究竟,一抬頭見牢獄的入口,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