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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來。

“本王昨夜的提議……”李靈均迫不及待地問他,“你怎麼想的?”

沈穆仰著頭倚靠在馬車的軟壁上,閉著眼睛,像是置若罔聞。

李靈均心力交瘁,無言地看著他,又催了一句,“本大王問你話呢!”

“此事你能做主?”沈穆反問一句,眼睛仍是閉著的。

李靈均啞了口。

阿耶隻說沈穆不錯,叫他打聽有沒有婚配來著,並沒有叫他傳遞什麼意思,此時沈穆問了,他便不好擅自回答了。

“說點彆的吧,”他決定換個話題,問起了沈穆這日子的行程來,“你先不忙去當值,本王那宅子還有些需修繕裝潢的,要請托你去做。”

馬車顛簸了一下,沈穆睜開了眼睛。

“二大王,那是我的宅子。”他糾正,“賃錢還沒給。”

李靈均在心裡惱怒著阿耶的小氣,麵對沈穆的反問,他隻能麵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你那宅子,湖山路橋都維護的極好,就是幾個院子裡的陳設實在老舊,花草也種的過於平庸,我妹子喜歡千葉牡丹,還喜歡轉個不停的走馬燈、香的熏死人的木犀、簾幕窗景都要改一改,還有正院裡的牌匾,寫的都是什麼啊?”

“八硯館,正心居……這哪兒像女兒家的居所嘛?一闡提來了,搭眼一看,就知道咱們在造假。”

“咱們?”沈穆慢條斯理地把話接過去,“我沈穆從不造假。”

他坐直了身子,問起了關鍵之處,“二大王,這些我都去做了,你乾什麼?”

李靈均妄圖貪汙的小算盤被打翻了——雖然阿耶不打算將沈穆的宅子買下來,可到底還是許了他先裝潢後報賬的權限,可後報賬就得自己先墊銀子,摳搜的他,便打算叫沈穆來做這個冤大頭。

“聖上原就是叫你協同本王辦事,除了這個,你不就管著一闡提來神都那幾日,百姓們的嘴巴嗎?”李靈均毫無廉恥地說道,“再者說了,這府邸裝修的美了、精致了、香噴噴了,往後不還是你家的嗎?”

外頭傳來賣花聲,沈穆掀開角窗帳,賣花人在冷清的街巷裡,兜售著一枝春天。

“千葉牡丹走馬燈,木樨香。”沈穆道,“我都不喜歡,留著無用。”

李靈均心裡的小算盤快被他摔爛了,真是油鹽不進!

“好好好,你快把本王氣死了!”

二大王的馬車在春日的清晨晃呀晃,瑤光殿臨水的廊廡下,李仙芽趴在闌乾上,隻拿著一本冊子翻呀翻,恨不能翻出一朵花來。

鹿夢捧來雪泡梅子酒,接過冊子,侍奉著公主飲了一口,方才嬉笑著發問。

“依著聖上這陣勢,倒像是真的要為公主選婿似的?”她說起晴眉來,“今兒一早,二大王就叫人來搬家什,晴眉姐姐正接洽著呢。”

李仙芽毫無興致。她向來做什麼事都很認真,眼下尋不到可陪她做戲的人,就有些不踏實。

鹿夢察覺到了,翻開手裡的冊子瞧一瞧,“……聖上說,這冊子裡,都是禮儀院搜集來的青年才俊,不論是才學還是家世,都是上上人選,公主選不出來一個麼?”

“這上頭可沒畫長相。”李仙芽枕在了闌乾上,濃密的睫毛半垂著,令她顯出幾分慵懶,“不過是做場戲應付一闡提,我怎麼就這麼犯難?可見人終究是不願意將就。”

“誰說不是呢?這幾日奴婢都恍惚了,以為您是真的要出降了呢?”鹿夢頗有幾分感慨,笑嘻嘻地說,“可一想到聖上為您新修的公主府還沒有封頂,嫁妝都還沒置辦好,奴婢就踏實了——這就是場戲!都彆當真。”

她把冊子遞過去,胡亂翻開一頁,“您就隨意點一點,點著誰就是誰,橫豎也就應付個三五日,誰都成。”

李仙芽被說動了,猶疑了一下,閉著眼睛在冊子上點了幾下,鹿夢低頭一看,剛想念出聲來,就聽廊柱上忽然有什麼物件兒掉下來,正砸在攤開的冊子上。

主仆二人嚇了一跳,隻見冊子上落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水光一晃,匕首上就生出了白生生的光,其上映出了李仙芽澄澈而好奇的眼睛。

鹿夢拍著%e8%83%b8口,把砰砰直跳的心拍回去,接著拿起匕首,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這是從哪兒掉下來的?咱們瑤光殿怎麼會有這麼鋒利的匕首?”鹿夢疑惑著說,“公主,沒砸著您的頭吧?”

李仙芽看著這把匕首,心口忽得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然而下一刻便勻停了呼吸,忽略這把匕首。

“瞧瞧我指中的人是誰?”

“是不是那一日百騎司擅闖,留下來的?”鹿夢還在嘀咕,聽見公主問,忙回轉了心思,看向冊子,“東宮千牛備身林善方。”

“林善方?”李仙芽琢磨著這個名字,“是太子哥哥身邊的人,我聽著這個名字很熟悉,他可是功臣之後?”

鹿夢哪裡知道這個,就叫人喊常安來,常安一路小跑著過來,勻了勻呼吸,說道:“是申國公林荀非的長子。”

能位列國公的,都是陪著高祖開國的功勳。

李仙芽這一時也不打算挑撿了,隻將冊子合上,教她傳禮儀院的人來取。

“不過是做戲罷了,誰都成。就他了。”

鹿夢舒了一口氣,將冊子捧在了手上,常安看著冊子上這把鋥亮的匕首,一遍陪著鹿夢走,一邊同她輕聲搭話。

“這匕首把手刻了獨角的獬豸,像是百騎司的兵器。”

“我瞧著也像。那一晚百騎司的虎狼不是闖了進來嘛?惹得咱們宮裡雞犬不寧。”

她二人的聲音漸遠,李仙芽收入了耳,麵上神情不動,依舊枕了手臂,趴在闌乾上闔眼休憩。

這幾日,不論早晚,總是雞飛狗跳的,就沒個安穩的好時候,待一闡提到的那天,又不知該發生什麼了。

也不知這林善方是個什麼樣的脾性,倘或又是個拘謹放不開的,恐怕不好把一闡提糊弄過去。

不過也說不好,皇帝舅舅說一闡提一根筋、心思單純,屆時見著她與假駙馬舉案齊眉,就痛快放棄了也未可知。

她左思右想,又擔心一闡提到神都來,萬一百姓們走露了風聲、說漏了嘴,又該怎麼辦。

恰在這個時候晴眉來了,李仙芽將自己的擔憂說給晴眉聽,晴眉便笑了。

“百騎司監視天下,追蹤國主一路行來,在他所有過往的驛站、賓館、都安排了察子和內應,統一口徑,言說上真公主早已成婚。絕對不會叫國主看出端倪來。”

“那神都城裡呢?”李仙芽追問了一句,到底還是擔憂,“神都城那麼多百姓,一闡提萬一喬裝了偷偷進城,總不能放出幾千幾萬個人做內應吧?”

晴眉也犯了難,想了想道,“聖上既交代下去了,百騎司就一定能做到,您也彆操他們的心了。”

李仙芽對往後幾日的生活沒什麼信心,可事已至此,她也做不了什麼,隻能百無聊賴地看水看花。

禮儀院那裡將公主選定的假國婿人選呈到了聖上麵前,皇帝看著林善方的名字,倒也滿意,既然小鵝自己選定了,那他也沒必要叫沈穆頂上——橫豎是敷衍一闡提的,沒有必要動用他的禦刀。

林善方是個高大俊逸的武將,因父親圖畫淩煙閣,皇帝待他也如子侄般親切,將上真公主麵臨的困局同他說起,林善方變拱手應下了。

“能為陛下、公主分憂,是臣子的本分。”

他生了一張英俊的麵容,教養也是極為優良的,皇帝對他十分滿意,甚至已經在考慮將他列為國婿的候選人了。

既然此事定下來了,那便隻要安靜等候曼度國國主一闡提的到來就行了。

一闡提的豪華馬車到達舞陽縣界的時候,神都剛入夜,從九州池苑駛出來的公主車駕,出了嘉禦門,上了錦官道,行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原本的豫王府。

此時雲煙成雨,素蟾影漸偏。李靈均在車旁站著,見妹妹彎身下車,忙扶了一把,請她往門上看。

李仙芽抬眼看去,但見門上的匾額寫著“上真公主府”幾個燙金的字,那金色鮮亮極了,雨絲蒙過去,一片燦燦的光。

她的心舒坦了不少,再往裡進,耳聽的輕輕颯颯的雨聲,鼻端沁入了木樨的桂子香,令她心神不由地鬆弛下來。◢思◢兔◢網◢

都說第一印象至關重要,踏進來的第一步就叫她喜歡,再往裡去,就越走越歡喜了。

繞過巨大的影壁,左手幽謐小路連接的,是水光如琉璃的萬頃碧波,若是往右邊去,便是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在春夜的雨色裡顯露出閒綽的影子。

李靈均看到了門廊下轉瘋了的走馬燈,再聞聞香死人的木樨香,難免得意起來。

“……嘴上說不要,辦事卻比誰都麻利。”他沾沾自喜地說著,“可見他是真愛我。”

李仙芽聽著二哥哥在一旁嘀咕,好奇地問他,“是誰真愛你?”

“沈穆。”李靈均不假思索,“我倆情比金堅。”

第15章 以筌為魚

二哥哥真是失心瘋了。

拋開二哥哥不談,李仙芽這是頭一回在生地方過夜。

聽聞這裡從前是前朝豫王的居所,他是前朝皇帝最寵愛的皇子,王府建的不是一般的闊氣,又聽聞豫王是個金戈鐵馬、頗具男兒氣概的人物,李仙芽就暗自猜想,他的王府裡一定會是一片冷冰冰的氣象。

誰知一踏進這裡,入目的是綽約靜謐的山野園林,沁入鼻端的是依約的木樨香,幾步一隔的宮燈在煙雨裡搖曳著,投在地上,一圈溶溶的光暈。

同煙波浩渺、人間仙境的九洲池相比,這裡樹木蔥倩、樓閣錯落,雀鳥撲棱著翅膀掠過月影,小蟲兒在腳邊兒嚖嚖的叫,靜謐卻又不失熱鬨,有人間的煙火氣。

李仙芽很喜歡這裡,李靈均在一旁囉裡八嗦地,見妹妹腳步越走越輕快,衣袂飄飄的,簡直像是要飛起來一般,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彆飛啊。”他絮絮叨叨,“除了吹嗩呐,哥哥還是有幾分真本事吧?一會兒到了正院,更叫你大吃一驚。”

李仙芽越發期待了,拐過栽了花樹的小徑,果看見古樸小院,青牆下有一塊善地,種了數十叢未開的牡丹,李仙芽愛瞧牡丹,走過去細看,才發現這些牡丹的根底培的是新土,顯是整叢整叢新移植過來的。

她心裡不由地升起了對二哥哥的感激,由衷地對李靈均道謝:“二哥哥,你有心了。”

李靈均嗬嗬兩聲尬笑,理所當然地接下了妹妹的謝意,“……妹妹記得我的好,趕明兒真出降那一日,務必要請我去吹嗩呐。”

李仙芽聞言也尬笑了幾聲,兄妹兩個各懷鬼胎,分彆轉開了話題。

“小鵝,這兒是生地方,阿耶派了禁軍駐守在外院,他老人家怕你害怕,還撥了百騎司的暗衛護在正院牆下——”

李靈均的話音還沒落下,李仙芽就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百騎司是什麼好人?我可不要他。”

李靈均撓撓腦袋,不明白妹妹乾嘛不要百騎司護衛,他不是愛追根究底的人,聞言就作罷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