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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但凡事過猶不及。先前幾經變故都未引起他們的警戒,現在知道反噬的必然性才向人求助。

“這些還是膽小的。”兼竹低眼一笑,“說不定還有些人憋著呢。”

懷妄沒有否認,兼竹又問他,“多久去?”

“一會兒就走。”懷妄說著看向他,眼底眸光柔和而纏綿,“你記得想……”

兼竹精神抖擻,“去吧,皮皮妄!”

懷妄,“……”

·

收拾好這方花圃,眼見時間差不多了懷妄便離開了蒼山。

不知是不是受氣流影響,他的背影瞧著有些許顛簸。

兼竹留在席鶴台上,重新引好的水渠自腳邊流過,他拾起手邊的長木瓢,悠閒地澆沃著新生的花苗。

一天的時間緩緩流過。

很快黃昏降臨,橙黃的天際漸漸被深藍代替,山間的溫度涼了下來,繁星綴滿夜幕。

兼竹在席鶴台上抱著軟乎乎的黑羊看了會兒星星,靈鶴在一旁撲著翅膀給他扇風。

萬物有靈,見識過懷妄麵對兼竹的模樣,它已經徹底明白了誰才是蒼山真正的一家之主。

吹了會兒涼風,兼竹看著時辰準備回屋休息,剛起身便察覺蒼山外禁製一動。

他被懷妄賦予了蒼山的最高權限,隻要有人從外部拜訪,他神識一動就能知道來者何人。

此時,蒼山腳下那道並未刻意掩去的身影便被輕易捕捉。

動作一頓,兼竹飛身落在蒼山腳下。

隔了道無形的屏障,他揣著袖子立在長長的石階前,看向夜色中衣衫規整的洛沉揚。

“大師兄所為何事?”

洛沉揚立在結界外,蒼色的弟子服不見一絲褶皺。

兼竹視線掃過,隻見他%e8%83%b8`前象征著首席大弟子的徽章和流穗已經取下,想必不日便要換上彆的標誌。

“先前是我給師弟造成了困擾,還望師弟彆往心裡去。”洛沉揚開口,似是無奈一笑,“此番前來確實有些苦惱和迷茫,事關掌門任選……想請師弟指教。”

“師兄言重了。”

“我知蒼山不接待外人,師弟若不介意,可同我一道去彆處詳談?”

言辭間情真意切,禮數周全。兼竹自夜色中看向他,揣起的衣袖在兩側隨風輕輕晃動。

片刻靜默。

就在洛沉揚以為兼竹會開口拒絕時,兼竹牽唇笑了笑,“好。”

第100章 臨遠濟世

洛沉揚在前麵領路, 兼竹落後一步跟在他身後。二人行走間前者時不時說兩句話,氣氛倒也並不尷尬。

此刻夜色已深, 還有一炷香就到了弟子們打坐就寢的時間。

四麵的峰巒上燈火漸熄,除了前山巡夜的弟子提著燈籠自小徑走過,臨遠宗各處都沒了多少人聲。

兼竹隨洛沉揚繞過乾淵峰,再往後就是鮮有人去的後山。

這地方偏僻,但以二人的修為過去不過片刻。腳下的草叢被衣擺擦過,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兼竹朝周圍看了一眼。

他對這裡並不陌生。

之前他和懷妄找符陣時來過這裡——這裡是臨遠宗的禁地。

眼睫垂下,兼竹狀似無意,“師兄, 這是什麼地方, 不是說要談事?”

洛沉揚的腳步沒有停下,溫厚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是曆任掌門議事的地方, 還存了好些資料。有些事我拿捏不準,正好麻煩師弟替我參考參考。”

“原來如此。”

兼竹點點頭不再回話。看樣子門中事務的確已儘數交接給了洛沉揚, 就連隻有曆任掌門才能進入的禁地也告知了他。

幾步間兩人已到了禁地外。

說是禁地,但其實從外部看來並不凶險。麵方的山壁上開了道銅門,藤條盤踞在銅門之上,洛沉揚抬手不知念了句什麼,鏽環一震抖落了一撣灰塵。

兼竹揣著袖子站在他身後,“該重修了,好歹是曆任掌門議事的地方。”

“……”施法的手滯了滯,洛沉揚應了一聲。接著門前浮出一道陣法, 銅門“吱呀”緩緩開啟, 裡麵是一片漆黑, 看不清情形。

“隨我來吧,師弟。”

他說著率先走入了門中,兼竹也悠悠地跟了進去。

一進到門裡,銅門便在身後“砰”地關上。

眼前景象豁然一變,兩人竟站在一處陡崖邊,背後是陡峭的山壁。腳下平麵不過三步長寬,再往前是無儘深淵,崖下黑洞洞一片,好似凶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兼竹轉頭看向洛沉揚,神色斂了下來,“曆任掌門這般有情趣?”

有風從崖底自下而上灌入二人的袖袍,一步之遙,洛沉揚直直看來,麵上不複先前的溫和隨意。

他並未回答兼竹的質疑,而是說道,“師弟,師尊已定下我為下任掌門,論天資、修為、地位,我不比任何人差。”

“師兄如何,與我無關。”兼竹淡淡。

洛沉揚聞言心緒激動,朝他這邊邁了一步。二人距離一下拉近,洛沉揚比他高半個頭,這會兒低眼而來,眼瞼下落了一片陰影。

“你當真一點也不在意?”

“我以為那日已經同師兄講清楚了。”兼竹對上他眼底的神色,“我心有所屬,也有了道侶。”

深褐色的瞳孔裡浮出一絲血色。兼竹轉頭要走,剛邁出兩步,身後忽而落下一聲笑,“嗬。”

接著一股大力自身後摜來——嘭!眼前一晃,兼竹便被驟然湧出的威壓抵在了一旁陡峭的石壁上。

他抬眼是洛沉揚近在咫尺的身形,後者雙手撐在他身側,將他牢牢困在石壁上不得動彈。

照理來說,以他大乘期的修為除了懷妄沒人能禁錮他,這裡的禁地算是一個小世界,交給洛沉揚後會受後者主觀意念的影響,但怎麼也不至於跨越兩個境界壓製他。

兼竹輕笑,“師兄,這是做什麼?”

洛沉揚眼底顏色暗紅,如血海翻湧,仿佛有什麼要衝破束縛但又被險險壓下,“師弟,我不比你差,也不比任何人差。”

那道威壓頂在心口,兼竹深有體會,“可不是嗎,你簡直棒棒噠。”

洛沉揚,“……”

像是無法接受他這般隨意的態度,洛沉揚撐在他一側的手緊緊攥起,掌下的岩石都被摳落一塊,生出龜殼般的裂痕,“你為何不在意!”

他看向兼竹,二人還是頭一次離得這般近。

那雋秀的眉目映入眼底,洛沉揚不免想起上古傳承中的那位“大能”告訴他的話:“將兼竹帶走,帶到一個任何人都去不了的地方,那裡隻有你們,他便隻屬於你一個人。”

他起初是驚駭萬分,幾十年來受到的教育讓他做不出這般瘋狂之事,但那聲音日日夜夜響起,就連在夢中都不忘挑動他的神經。

——那不如一試?

這個想法一旦生出來,便再也無法遏製,被催動著發酵膨脹,占據了一切仁義禮智。

“師弟,兼竹……”洛沉揚眼中帶了些癡迷,灼熱的呼吸撲落而下,“我為了你拚命修行,成為萬眾敬仰之人,你當真一點也不感動?”

兼竹看著他被沾染了半邊血色的瞳底,神色未動,“師兄,你不是為了我。”

“怎麼不是!”身後的岩壁落下幾顆碎石。

“我早就說過,修為不是全部。”

“你隻是嘴上這麼說……”

兼竹忽而一笑,“你看,你說喜歡我,卻從未信我所說。”

為自己還是為彆人,區彆就在於是以誰的意願為中心。

洛沉揚眼中隻看到他想看的,隻追尋他想追尋的。他對於地位和修為執念過深,也自知不該如此,乾脆自欺欺人,將愛慕當作最後的遮羞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話落,對麵一默。

這番話並未說透,但其中的意味心知肚明。它像是一把清亮的利刃,將洛沉揚包裹在私欲之外所謂的“戀慕”映得一清二楚。

洛沉揚%e8%83%b8口微微起伏著。

在他動搖的一瞬,一股推力從跟前傳來,“唔!”

他猝不及防退開兩步,卻看先前還被壓製在石壁上的兼竹已脫出了禁錮,拍拍袖子抬眼而來,“世上沒有免費的午膳,如我這般良善都淪為了剝削階層,更何況來路不明的傳承。我勸師兄還是趕緊放棄,回去向掌門謝罪。”

瞳孔微縮,洛沉揚脫口,“你怎麼知道傳承的事!”

兼竹沒有正麵回答,隻道,“你看,你的重點還是在於傳承,而不是我淪為了剝削階級。”

孰輕孰重,立見分曉。

洛沉揚,“……”

兼竹見他無言,又緩緩開口,“那傳承不過是一場騙局,都是天……”

話音未落,麵前忽地掃過一把利劍將他話頭截斷!刷——寒光凜冽,兩人離得不遠,劍尖幾乎從兼竹鼻尖前險險擦過。

他一瞬避開,長鞘立出“哐”地擋在自己跟前。

對麵,洛沉揚心臟砰砰直跳,眼底幾乎被血色侵蝕,半是清明、半是渾濁。他愕然無措地看著自己執劍對向兼竹的手,“我……師弟,我沒有……”

兼竹神色一斂,心頭卻鬆了口氣。

——終於將天道引出來了。

不然以他能懶則懶的性子,必然不會說這麼多廢話。

長鞘自掌心一轉,兼竹朝跟前瞳色逐漸被猩紅覆蓋的洛沉揚笑笑,“來吧,天道。”

·

嚓!

三步長寬的崖邊,兩道身影刹那碰撞在一起,長鞘對上利劍。

兼竹是實打實的大乘期,而“洛沉揚”在天道和禁地的雙重加成下,也暫時落不了下風。

利劍帶著駭人的殺意,出手間儘是死招。天道先前都是化形,力量受到局限,此刻附身於洛沉揚,實質的身體讓其力量更大地發揮了出來。

“你知道我會出現?”略帶嘶啞的聲線在打鬥間響起。

轟!身後的山壁被一擊鑿開,大塊巨石傾頹,落下幾步外的萬丈深淵。兼竹側身避過,青衣在掉落的石塊間晃過一道虛影,他勾唇笑笑,“不然白費了你將我引到這無人之地。”

他先前就覺出了洛沉揚舉動中的異常。

懷妄前腳剛離開,洛沉揚後腳就找了過來——如此了解懷妄的行蹤,除了一直暗中蟄伏的天道不作他想。

更何況洛沉揚對修為雖過於執著,但不至於這般喪心病狂,擅自將他帶入禁地。除非受人指引,或是……附身奪舍。

“嗬,倒是低估了你。”鋪天蓋地的法術自四方包圍而來,又被長鞘一掃擋落,“不過知道又如何,你還不是來了。”

一道法術從一個刁鑽的角度襲向兼竹,卻在即將落到他身上時陡然折開。

洛沉揚動作似滯了一下,眼中血色消退半分,浮出掙紮與驚怒,“你為何殺他!”

他這話問的是天道,回答他的隻有識海裡一聲冷笑。

兼竹看洛沉揚神智尚未完全被侵蝕,甩出一道防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