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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今早的丫鬟是臨時被分派過來的,為什麼呢?極容易猜到,因為老夫人發現聶家隻陪嫁了兩個丫鬟一個媽媽。

所以擔心兒子沒人侍奉,就大手一揮,給他調配了四個新丫鬟來,個個都是容貌秀麗卻端莊,身量適宜,行事妥帖,在氣度風範上就蓋過了青梅橘兒兩個丫鬟。

聶蓉這邊也沒什麼好說的,確實是自家門戶不如彆人,還小氣,無論財資還是丫鬟,她的陪嫁都是笑柄,注定了要在侯府抬不起頭。

而馬上,她就要硬著頭皮去見侯府其他人了,因為這一早要去奉茶。

侯府的大致情況她知道,因為一年前那場大禍,老侯爺不在了,其他房頭的人也多有凋零,如今主要的長輩就是嚴辭他母親,這位老夫人出身顯貴,聶蓉從未見過她,卻大致能猜到她是不太滿意自己的,先前那次訂親就是。

因為從說親,到訂下婚約,侯爺夫人都不曾去聶家走動過,也不曾邀她來府中說話,就好像沒她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兒一樣,除了不同意、不喜歡,又能是什麼?

聶蓉無奈,既然連死都想過了,受冷眼似乎也不算什麼。

梳洗完畢,她跟在嚴辭身後,一路往前廳而去。

心中忐忑,唯恐自己小門戶出身,不知侯府禮節,鬥膽看一眼前方的嚴辭,見他頎長挺直的後背,所有的勇氣都泄了下去,根本不敢開口問一句話。

侯府果真比聶家大得多,她低眸走路,不敢四處張望,卻也用眼角餘光瞥見了其中光景,水榭樓台,典雅而秀美,院中的竹子、鬆柏盆景、奇石假山,無一不彰顯著主人家的喜好和品味,遠非聶家能比。

再往前幾步,一陣喧嘩聲傳來。

“再高點,你放心,摔不死你!”

“左邊,左邊,往上爬!”

“哎呀,蠢得跟豬似的,你下來,我上去!”

聶蓉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了眼,是一堵院牆,院牆外長了棵大桑樹,大半的樹枝都伸進了侯府院內,這時院牆下被放了一隻梯子,一個小廝模樣的人提著隻籃子正從上麵下來,下麵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等不及,一把將他拽下來,自己提了籃子就要往上爬。

聶辭走過去,站在樹下靜靜看著少年爬樹,旁邊幾個小廝看見他,立刻就恭敬地低頭站在了旁邊,方才剛從梯子上下來的小廝嚇得臉上一白,連忙朝他見禮,也順便提醒梯子上的主子。

那少年一回頭,見了嚴辭,慌不迭就從樹上下來,恭敬道:“大哥,這麼早。”

嚴辭睇他一眼:“一早便胡鬨。”

少年心虛地笑:“看見那桑葚長得標致,一下沒忍住。”

聶蓉因他這用詞有些想笑,卻怕犯錯,好不容易才憋了過去。

但少年已經看向他,卻一下子就愣住,然後驚歎道:“知道嫂子好看,沒想到這麼好看,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什麼的,也就這樣了吧!”

嚴辭瞪他一眼,他連忙正了身形,恭聲道:“嫂嫂好,嚴皓見過嫂嫂。”

這是聶蓉進侯府後第一個正經向她見禮、並態度恭敬的人,讓她一時受寵若驚,卻也不敢亂說話,隻向他回了個禮。

嚴辭沉默不語,轉身往前廳走。

嚴皓跟在他身後,不一會兒回頭看看聶蓉,又看向嚴辭,嬉笑道:“成了親的人就是不同,一大早的,大哥這神清氣爽,春風得意,既然大哥心情好,要不然施舍一下我,就上次說的那匹馬……”

“你是不是還有三篇文章要抄?”嚴辭淡聲將他打斷。

嚴皓怔住,正要說話,卻聽嚴辭接著道:“晚上交。”

於是後麵一路都是嚴皓的哀嚎。

聶蓉覺得這侯府也不全是精明厲害的人,比如這嚴皓就不怎麼聰明,眼神還不好。

他從哪兒看出他哥心情好的?分明就是從昨夜到今早就忍著沒發火,然後被他一頭撞上,她都沒這麼眼力差。

沒想到行至前廳外,大概是被嚴皓吵得不耐煩了,嚴辭突然道:“文章抄完後就把馬給你騎。”

嚴皓笑逐顏開,得意著連聲說好,還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聶蓉一眼。

聶蓉不知他這是什麼意思。

第7章

一到前廳,聶蓉那稍稍放鬆的心又再次緊張起來。

此時茶水點心已準備妥當,堂下正中坐著一人,穿一身深紫大袖,端莊華貴,嫻靜中帶著威嚴,不用想便是她婆婆、侯府的老夫人。

旁邊還有其他人,之前還在聊天說話,待嚴辭邁步進去,便都靜默下來,足以能見如今嚴辭便是府中第一人。

聶蓉在家中被教過奉茶禮節,大哥成親時也見過,新郎官會領著新婦一一介紹家中長輩,告之如何稱呼,新婦則將茶盞奉上,叫一聲長輩,請長輩喝茶,長輩應下,也會給新人說幾句話。

而這幾句話是誇還是敲打,就看長輩的為人和新婦的地位了。

如果長輩和氣,新婦娘家門第高、嫁妝重,長輩便會誇新婦長得好,品性好,或是讓子侄對新婦好點之類的;如果長輩性格刁鑽,或是索性看不起新婦,便會說一些非常難聽的話,讓新婦下不來台。

這樣的場合,一但新婦被敲打且無力還擊,當時羞愧無顏倒是小,關鍵是夫家所有人都知道這新婦是個任人欺淩的軟柿子,誰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裡。

聶蓉明白這些,但她一無口才,二無使這口才的資本,在座所有人可能都比她娘家父親地位高,又比她有錢,她這樣的境地嫁進來,長輩若還對她和氣,那便是菩薩心腸,可這些長輩是嗎?

不說彆人,單就堂下的婆婆便不會,聶蓉甚至已經在她眼裡看到了不喜和厭棄。

這時候所有人幾乎都就座了,老夫人身旁的媽媽招呼下人上茶,便有丫鬟舉著裝了茶盞的托盤呈到聶蓉麵前。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疾行聲,聶蓉轉過頭去,便見一名親衛模樣的人站在門外,神色凜然,一看便知道是嚴辭身邊的人。

嚴辭朝他點點頭,他這才進門來,朝老夫人鞠了一禮,然後湊到嚴辭耳邊悄聲說了句什麼。

嚴辭麵色未改,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可大人還須趕緊……”他話隻說了半截便停下,明顯是有急事,一時沒忍住。

嚴辭仍是開口道:“你先下去,我稍候便至。”

親衛隻得離開,這時老夫人說道:“有事你就先去忙,還是公事要緊。”

嚴辭回道:“無妨,不著急。”

這時另一個婦人也說道:“哎呀,沒事的,這主要是兒媳婦敬茶,又不是兒子敬茶,你就去忙。”

話音落,一陣笑聲傳來,竟是嚴皓,他似是憋不住了,不耐道:“你們還沒看出來,大哥這是怕自己走了你們欺負他媳婦兒呢,所以在這兒盯著,誰欺負他媳婦兒就要誰好看!”

嚴辭“哼”了一聲,橫他一眼,嚴皓立刻閉嘴,訕訕道:“我瞎說的,瞎說的。”

聶蓉被他這頓“瞎說”弄得麵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覺得這嚴皓還真是腦子缺根弦,都不知道情況的嗎,說這種話,讓她真是無地自容,都不知道嚴辭心裡怎麼想。

好在嚴辭不愛說話,臉上也沒多表情,倒是老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斂了斂神,開口道:“我們這一把年紀的,能欺負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坐在堂下一名婦人便說道:“二郎年紀小,這是童言無忌,回頭得讓他哥好好教教他。”

聽得出來,這似乎是嚴皓的生母、以前侯府的姨娘,雖還年輕,但現在嚴辭做了家主,她應該算太姨娘了。聶蓉知道嚴辭沒有同母嫡親兄弟,所以嚴皓必定是他庶弟。

這鬨劇結束,聶蓉開始敬茶,不知是嚴皓剛才那番話起了效果,還是老夫人確實不屑於給她顏色看,態度倒十分正常,接了茶,還摘下自己手腕上一對綠翡翠鐲子當長輩禮,送給了她。

待敬完茶,嚴辭便離開了,其他叔伯長輩也離去,最後剩了幾個婦人陪老夫人,聶蓉自然也要留下,恭敬地站在一旁侯命,隨時給長輩們奉茶。

屋子裡還有個非常引人注意的表小姐,旁人叫她嫣姑娘,看上去也就比她大一兩歲的樣子,但生得麵如圓月,眼如清泉,總有幾分笑掛在臉上,溫婉而端莊,是她非常羨慕的那種長相,一看就是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

看得出來老夫人非常喜歡她,說著說著話就繞到了她身上,後來談到衣服,表小姐像是想起了什麼,看了看聶蓉,朝老夫人道:“府裡前兩天才選了布料做秋冬衣服,還沒給嫂嫂挑選,要我讓綢緞莊的人再跑一趟嗎?”

現在才五月,但侯府的衣服繁複,所以現在便開始製秋冬新衣了。

老夫人吮了兩口茶,頓了頓,說道:“先不用吧。”說完,便又將話繞去了彆的地方,似乎這隻是個不足為道的小事。

這樣多少有些讓聶蓉沒麵子,但從奉茶開始到現在都平安度過,丟這點麵子也不算什麼。

隻是她有些疑惑:為什麼府裡挑布料製新衣的事表小姐這麼清楚?還能去吩咐綢緞莊的人,這不該是老夫人或是夫人才熟悉的事嗎?

在旁邊侍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老夫人累了回房休息,她才得以回自己房間。

昨夜的酸痛未退,又才睡了兩個時辰,今日提心吊膽站到現在,真正是累得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到了房間便像一灘水一樣無力地倚靠在了椅子上。

青梅給她倒茶,馮媽媽一邊心疼地替她揉腿,一邊說道:“姑娘,早上我使喚了點碎銀,找和我同屋的那婆子打聽了一番,你早上有沒有見到一個姓陸的表小姐?”

聶蓉點頭:“見到了,她怎麼了嗎?”

馮媽媽說:“原來她竟是這侯府當家管事的。”

第8章

聶蓉和青梅懼是一愣,連旁邊橘兒都意外道:“怎麼會是表小姐當家呢?”

馮媽媽說道:“本來當家的是老夫人,但之前侯府出事,老夫人神傷過度,無心料理家事,正好她娘家姐姐也遭了難,過來投奔她,老夫人見外甥女行事穩妥有能耐,便讓外甥女幫自己忙,協理侯府家事,也就是這姓陸的表小姐,現在似乎府上的人都叫她嫣姑娘。後來果真外甥女將侯府料理得井井有條,老夫人便索性將所有事情都交給了她。”

“但這表小姐總要出嫁的吧,萬一她嫁人了呢?”青梅問。

“這個……”馮媽媽猶豫一會兒,看了眼聶蓉,然後說:“那婆子沒和我明說,但我聽她那意思,好像老夫人挺喜歡那外甥女,所以對侯爺有些生氣。”

話到這裡,聶蓉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難怪老夫人對表小姐是那樣親和的態度:那位嫣姑娘才是老夫人相中的兒媳婦。

所以她將府中事宜交給表小姐打理,就是因為她覺得這就是她未來的兒媳,早一點晚一點並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