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得非常早,兩人便去洗漱。
出發之前夏鬱青特意洗過頭發,這樣就不必額外耽誤時間。
房間裡有兩張床,夏鬱青挑了靠裡的那一張躺了下來。她沾枕頭就想睡,在浴室響起嗡嗡的吹風機的聲響時,差一點睡著。
終於撐到陸西陵從浴室出來,他往她那兒瞥了一眼,徑直走到靠外的那張空床躺下。
夏鬱青打個嗬欠:“你不跟我一起睡麼?”
陸西陵有時候真拿她這份單純沒辦法,她總能坦然說出叫人震驚無比的話。
陸西陵幾分不爽地說:“我還想睡個好覺。”
夏鬱青露出疑惑的目光。
剛要再問,陸西陵直接打斷她,“睡覺。不準再說話了。”
“好。”
陸西陵抬手關上了所有的燈。
安靜片刻,黑暗裡,夏鬱青又出聲:“那個……”
“還有什麼事?”
“你還沒跟我說晚安。”
“……晚安。”
次日一早,夏鬱青洗漱過後,先去了陸笙的房間,請她幫忙化妝。
化完妝,再吃過早餐,便乘坐酒店的接駁車入園。
陸笙帶著其餘三人直奔加勒比海盜那個項目——她是資深樂園玩家,最知道什麼項目最好玩。
早上人少,幾乎不必排隊。
除了拍照,夏鬱青幾乎全程挽著陸笙的手臂,掛件似的寸步不離。
相機重,陸西陵替她拿著的,她有需要時他再遞給她。
夏鬱青提前查的資料,很多人都推薦這個項目,她有預期會很好玩,但沒想到那麼好玩,球幕的壯觀景象,劇情與載具的起降行進結合,聲光影動的全方位體驗,以至於結束時隻覺得意猶未儘。
此後依次是飛躍地平線和創極速光輪。
創極速光輪這項目,陸西陵沒有陪玩,任憑夏鬱青怎麼勸說,他都不肯鬆口。
陸笙在背後偷偷詆毀兄長,告訴夏鬱青說陸西陵從小就不喜歡這種強烈失重體驗的項目,說白了就是怕——他連七個小矮人礦山車那種小學生級彆的過山車都不敢坐。
等玩完這三個項目,園區裡人陡然便多了起來。
他們又去排了一個快速票上的項目,而後找地方稍作休息。
附近有工作人員兜售周邊氣球,雙層氣球,外層透明,內層五顏六色,那樣一大把,映襯著今日淡藍色的天空,和不遠處粉藍色調的城堡,瑰麗又夢幻。
休息過後,便去就位蹲點午間的花車巡遊。
之後,他們回到了“寶藏灣”,在巴波薩燒烤吃中飯。
稍作休息,便投入下午的“征戰”。
陸笙自詡玩咖,常常可以通宵蹦迪再去悠哉吃個早茶,但遊樂園裡逛一整天也會稍顯精力不逮,快天黑那會兒,她已覺得腳痛,步伐明顯放緩許多。
再看夏鬱青,仍舊神采奕奕。
陸笙不禁感歎,夏鬱青很多地方,都還蠻“怪物”的,不是貶義。
天黑以後,最熱門的項目便成了旋轉木馬,那樣燈火絢爛的夢幻場景,少有人不會動心。
陸笙一個厭惡排隊的人,也拉著夏鬱青加入長長的隊列,背包之類的東西都交給周潛和陸西陵保管,她們兩人隻揣著手機,輕裝上陣。
夏鬱青跟著隊列挪一陣,便會下意識轉頭去看一眼不遠處等待的陸西陵。
他今日穿毛衣,休閒褲和黑色羽絨服,分外閒適的打扮。
她看過去的時候,陸西陵也會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她的視線,她露出笑容,他會微微地挑一下眉。
陸笙的話,將夏鬱青一時晃神的思緒拉回:“……其實我哥高三之前的性格,跟現在不太像。”
“他那個時候是什麼樣的?”夏鬱青好奇。
“雖說那時候就有些毒舌了,不過他那種有點散漫,又有點桀驁的性格,其實還蠻招人喜歡的。你是不知道,多少女生要我轉交情書給我哥。要是哪天家裡不少燃氣了,就靠燒那些情書,都夠我們過一陣的。”
夏鬱青笑出聲。
“但高三以後,他就漸漸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夏鬱青猶疑地說:“高三的時候,你們父母……”
陸笙點頭,“那件事對我們的打擊都很大,我還休了三個月的學……那時候爺爺奶奶都垮掉了,唯獨我哥,特彆冷靜地接管了家裡大部分的事情。我們媽媽的葬禮,基本也都是我哥跟陳叔幾個長輩操辦的。”
陸笙排在她前麵,這時候轉身看向她,“我一直覺得,從那以後,我哥有一部分就封閉起來了。雖然說我是他妹妹,但其實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這些年工作之外的事。即便有時候看他不開心,問了他也是不會說的。他也不怎麼會把情緒帶到家裡來,因為奶奶會擔心。”
夏鬱青一時沒有說話。
她想她一直以來的直覺沒有錯,陸西陵其實是一個很孤獨的人。
“說實話,當我知道我哥喜歡你的時候,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我本來覺得他一輩子都不會考慮談戀愛的事,他是個邊界感特彆重的人,討厭束縛,討厭麻煩,他自己說的,在他看來,戀愛就是第一等的麻煩,要彙報行蹤,保持聯係,自由受限,傻子才受這種罪。如果不是不敢,我一定會問他,打臉痛不痛?”
夏鬱青笑說:“我這麼說不是在妄自菲薄,其實到現在我都還會覺得很不真實,我真的覺得自己很普通。”
“不是不是,你才不普通好嗎?要是把我放到你的生存環境,我肯定早早就放棄了。我覺得我哥這個人本質還蠻慕強的,他會對那些有真本事,或者精神上出類拔萃的人特彆心悅誠服。”
“你是在誇我嗎?”夏鬱青故意誇張地捧住臉。
“是誇你!彆的女人做我嫂子我還真不一定服氣,但如果你的話,我完全OK.能有一個人可以陪陪他,對他好,我也挺開心的。”
“……笙笙姐你不要這麼稱呼我。”夏鬱青耳朵霎時便燒起來。
陸笙笑說:“救命,輩分好亂!——你不會還叫他叔叔吧。”
“沒有了——爺爺是不是一直還在生氣?”
“不用在意爺爺的想法。他是老一輩的人,門第觀念很重。家裡的壓力,你都交給我哥去解決,他大你八歲,老牛吃嫩草,這點麻煩都擺不平,也是白活了。”
夏鬱青笑著點點頭。
她們聊著天,不知不覺便已排到。
木馬啟動,絢麗的燈火裡,夏鬱青轉頭再去找陸西陵。
他站在燈火的背麵,在寒夜裡有種積石如玉的氣質。
他正看著她這邊,手裡端著相機。
兩個女孩子坐完旋轉木馬,四人彙合,往城堡前聚攏,等待燈光煙花秀。
他們去得已不算晚,但永遠有更早的人,觀賞位置早已密壓壓的全是人。
夜裡起了風,天氣很冷,陸西陵怕夏鬱青凍著,又怕人多兩人擠散,掀了一側羽絨服的衣襟,將她圈在懷裡。
夏鬱青兩手摟著他的腰,借毛衣的溫度捂手取暖,仰頭看他,問道:“你剛剛給我拍了照?”
“嗯。”
“我想看看。”
“回去再說。”
她點點頭。
“冷嗎?”
她搖搖頭,又說,“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你開心就行。”
“不。我想知道你開不開心。”她看著他,目光很是較真。
陸西陵低頭,在她嘴唇上倏然一碰,“嗯。”
燈光秀開始。
城堡被各色燈光照亮,流光溢彩,煙火衝天,照亮夜空,又似星點四散開去。
是詩詞裡的場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夏鬱青不覺看得呆了。
應當不會有人對著煙花許願。
可是流星也是一瞬即逝的東西,憑什麼這樣漂亮到極致的東西,不可以同樣地承載一些心願,即便那隻是大海撈針的妄想。·思·兔·在·線·閱·讀·
她在心裡說:媽媽,我想再見見你。你可以不用認我,也不必跟我團聚。但是我想讓你知道,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地過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也幸福的話,那就更好了。
燈火秀結束,他們離園,仍舊回到下榻的酒店。
逛了一整天,大家都有些累,白天裡吃了不少零食,倒不怎麼餓,陸笙提議先各自回房間休息一下,等餓了的時候,再去吃夜宵。
進門,夏鬱青按下開關,脫掉外套,放下包和下午買的周邊產品,先去了趟洗手間。
出來之後,她站在落地鏡前,摘下了還戴在頭上的米奇頭飾。
陸笙化的妝,下午又補過一次。
夏鬱青臉頰湊近鏡麵,拿指尖輕輕扒著眼下,查看從眼皮上掉下來的珠光眼影。
她腦袋像是變成了一枚海螺,裡麵還不斷還回蕩著方才那轟鳴煙花聲。
直到此刻才覺得累。
陸西陵原本準備走過去拉上窗簾,從夏鬱青身後經過,腳步一頓。
他往鏡子裡瞧一眼,她捂了兩個冬天,已是正常而偏白的臉頰上,暈著很淡的淺紅色,不知是因為冷,還是衍上的一點腮紅。
嘴唇上,漿果色的口紅褪了一些,兩分斑駁,有種落花將謝的靡麗。
或許,她還不那麼適合化妝,原生素顏的樣子已經足夠大方清麗。
但這抹紅模糊了她的年齡,讓她跳出了他為她預設的框架,也成功喚起了去年那日,在酒吧裡的記憶。
夏鬱青動作頓了一下,因為看見鏡中的陸西陵,欺身往前走了一步。
她還沒出聲,那雙指骨分明的手已伸過來,奪掉了她手裡的頭飾,往旁邊一扔。隨即,觸?感微涼的手指,強勢卻不失溫柔地按住了她的下巴,使她轉過身。
她剛聽見近似失控的,沉沉的呼吸聲,%e5%90%bb偏劈頭落了下來。
陸西陵膝蓋擠入她的雙膝之間,將她釘於鏡牆之上,她驟然腿軟,有種跌落的錯覺,伸手想去攀他肩膀借力,手卻被一把攥住,反按在了鏡子之上。
身體裡升騰起澎湃又陌生的感覺,像高壓蒸騰的熱氣,向上頂住她的心臟。
很奇怪,很慌。
“……耳朵怎麼這麼紅?”陸西陵啞聲問。
她還在思索,便有溫熱潮濕的觸?感落在耳垂之上。
她被按在鏡子上的手,掙脫不得,手指倏地蜷縮。
像有一脈滾燙熔岩,自耳垂到耳後,再到頸間,以及毛衣被扯落,暴露於微熱暖氣中的肩膀。
她腦中隻有火山爆發之後,遮天蔽日的灰,混沌,無法思考。
甚至,她都不知道該不該害怕,因為對麵是陸西陵。
%e5%90%bb落在她肩頭的時候,陸西陵終於覺察到,她整個人都在微微顫唞,睫毛尤其如此,像被雨淋濕的鵝羽,亟需抖落沉重水滴。
她的口紅已經徹底花了。
他一頓,便停了下來,拉起她的毛衣,兩臂合攏,將她摟入懷中。
許久無人說話。
唯一的聲息是心跳與呼吸。
寂靜之中,他感覺到她抬起了頭,他垂眼,對上她的目光。
“……你在想什麼?”她問。
他伸手將她腦袋又按回去,不想與她對視,因為他有自知之明,從不過分自我高估——那雙眼睛總是清亮,卻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