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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雨 明開夜合 4557 字 5個月前

從來沒穿過裙子,更何況是吊帶裙。

陸西陵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為難,抬手又取了件襯衫遞給她,說跟裙子是一套的。

襯衫是綢製的,十分柔軟,泛著雲母一樣淺淺的光澤。

不容她再有什麼異議,陸西陵吩咐:“臭死了。快去洗澡。”

夏鬱青進浴室之後,陸西陵去衣帽間,將應酬時沾染一身煙酒味的正裝脫了,換了身居家的衣服。

窗戶打開,高層吹來的風,帶著微潮的涼意。

他在窗邊抽煙,聽見浴室裡傳出吹風機的聲響,嗡嗡嗡的,響了好久。

終於,吹風機停了。

陸西陵轉過身去。

隔了整個客廳的距離,他看見夏鬱青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人與裙子相得益彰,幾如絕配,行走時像迎風的枯葉蝶。那襯衫也適宜,如霧氣輕逸,完美地拾攏了年輕女孩的些許害羞與不自在。

這身衣服,當真隻有她的身高、身形與氣質才撐得起來。

陸西陵微微眯了一下眼,而在夏鬱青抬眼看過來之時,他已先行移開目光,往儲物間走去。

夏鬱青走去餐廳,拿起餐桌上洗澡之前取下的手鏈戴回去。

片刻,陸西陵提了隻醫藥箱,從儲物間裡走了出來。

他到她身旁,將醫藥箱放在餐桌上,打開,取出碘伏與棉簽。

隨即捉住她的手臂,將襯衫衣袖往上挽了挽。

夏鬱青手指輕輕蜷縮,又放鬆,稍稍朝一側偏過了腦袋。

陸西陵動作卻是一頓,因為瞧見了她腕上的那串夾著和田玉的沉香珠。

他想也沒想,將那珠鏈一把擼了下來,隨手扔進了一旁垃圾桶裡。

夏鬱青驚訝,“為什麼扔掉呀?”

“沒什麼用。”陸西陵淡淡地說。

不如說,他覺得有些邪性,夏鬱青戴上以後,兩回見血光,倒像是替他擋了災。

“可是……”

陸西陵沒得商量的語氣:“下次再送你條彆的。”

說完,陸西陵繼續去替她挽袖子。

但那傷口在肘部以上,袖子挽了幾圈,便再難挽得上去了。

陸西陵手指一頓,儘量使自己語氣如常:“外套先脫了。”

夏鬱青慶幸自己一頭長發吹乾以後便沒有紮起來,遮住了她的耳朵與後頸。

她不怎麼紅臉,但耳朵卻每每最先與心事倒戈,此刻更是燙得驚人。

給傷口消毒而已,這有什麼,學校組織打乙肝疫苗,不也是一回事嗎?

雖然是這樣,照理是這樣,她仍然像關節生鏽,動作僵硬。

襯衫脫了,搭在一旁餐椅椅背上,她沒敢去看陸西陵,隻聽見單獨包裝的棉棒,塑料包裝撕開的嘩啦聲。

陸西陵拿起碘伏,看了眼包裝上的保質日期,還沒過期,便將蓋子打開,拿棉棒按住出口,微微傾倒瓶身。

放下碘伏瓶子,他抬眼,朝夏鬱青看去。

自知輕浮,卻又不由自主,目光一瞬掃過她分明的鎖骨,再回到肩窩處,最後才定在手臂皮膚的傷口上。可能是讓晚上應酬的那兩杯酒害的,視線幾分輕晃,很難即時定焦。

棉棒挨上去時,陸西陵出聲,有意打破此刻自覺微妙的氛圍:“什麼表情?又不是在打預防針。”

他看見夏鬱青睫毛顫了兩下,笑出聲來,她說:“……我有點緊張。”

“緊張什麼?碘伏不是碘酒,又不疼。”

直至此刻,夏鬱青才轉過頭來。

她看著陸西陵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棉棒,挨近擦傷。他這樣清冷又沉穩的氣質,不免叫人覺得像是技藝精湛的外科醫生。

她像是沒過腦子,突然說:“我看過《白色巨塔》。”

陸西陵瞥她一眼,不知她沒頭沒腦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嗎?課餘活動很豐富。”

夏鬱青被自己尷尬到了,抬起另外那隻手摸摸鼻子。

陸西陵這時候說:“還好,傷口不深。”

“我躲得比較及時!我體育課學的是排球。”

她甚至有點驕傲。

“……”陸西陵將用過的棉棒扔進垃圾桶裡,“原本我已經不想說了。你非得讓我說你兩句。”

夏鬱青笑容一滯。

“陸笙從小到大都這樣,沒什麼腦子。你今天怎麼回事,也跟著她沒腦子?”

“……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夏鬱青,你的生命安全是你自己的。那酒瓶子你要是沒躲過去呢?這會兒你就是在醫院裡縫針了。”

夏鬱青低下頭了,“嗯。”

“以後遇到什麼事,要不確定怎麼辦,可以先問問我……或者周潛。”

夏鬱青點頭,“我知道了。我今天隻是有點看不得笙笙姐受委屈……”

“她看男人眼光差,不是一回兩回。以後她感情上的事,你不必摻合。”

“好。”

“還有……”陸西陵話音一頓。

夏鬱青點頭時,長發自肩頭滑落,遮住剛剛擦了碘伏的傷口,他下意識伸手去捉,又立即頓住,片刻,還是將那縷頭發往她肩後一挽。

立即收回手,彆過目光,如無其事地去藥箱裡翻創可貼。

分明他手指沒有挨到,夏鬱青卻覺得手臂發燙,她抬手,飛快地捋了捋頭發。

陸西陵拆了兩枚創可貼,虛握著她的手臂,貼在傷口上。

這一回,他手指的觸?感,是真真實實地落在了皮膚上,隱隱發燙的幻覺,變成了一種切實不過的微微痛感。

“啪嗒”一聲,醫藥箱關上了。

陸西陵拎起醫藥箱,轉身又往儲物間走去。

他的體溫和氣息,一並遠離。

夏鬱青像從水草覆蓋,密不透風的水底裡探出頭,暗暗地、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她拿起椅背上的襯衫,重新穿上。

陸西陵走出儲物間,又進了一旁的書房,片刻,他從書房出來,手裡多了隻黑色紙袋。

他走過來,將紙袋遞給她,“生日禮物。”

夏鬱青驚喜接過,“現在可以拆嗎?”

“嗯。”

紙袋裡裝了隻紙盒,同樣是黑色,沒有額外包裝。揭開,裡麵是一隻深綠色牛皮封麵的手賬本,橫係著一根同樣顏色的鬆緊繩,上麵掛著兩隻小小的銀色金屬掛飾,分彆是帆船和舵。

“你好像有寫日記的習慣。”陸西陵說。

夏鬱青點頭。她手指捉著掛飾輕輕摩挲,又鬆開了那鬆緊繩,翻開手賬本,正正反反地查看,愛不釋手。

陸西陵指了指內頁,“內芯寫完了可以替換,照著尺寸買就行。”

“這個能拆開的?”

陸西陵托著她拿手賬本的手,翻到了正中,“這兒,鬆緊繩可以拆開。”

真牛皮的封麵,有一股新鮮的,淡淡的皮革膻味,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極有質感。

正好配那隻鋼筆。

夏鬱青眼睛亮如晨星:“謝謝!我好喜歡!”

陸西陵嘴角微揚,隨口問起:“你室友送了你什麼?”

“口紅和便攜遮陽傘。”

頓了一下,陸西陵又問,“你那位姓蘇的朋友呢?”

“英文原版的《傲慢與偏見》。”

“是嗎。”陸西陵淡淡地問,“那你喜歡嗎。”

“嗯嗯。”夏鬱青點頭,“很實用。備考六級剛剛好。”

陸西陵一時不再出聲,抱臂看著夏鬱青將手賬本收入盒中,放回了禮品袋裡。

這個過程中,她兩回抬手,抓了抓頸後。

他瞥去一眼,“怎麼了?”

“不知道是不是頭發夾到拉鏈裡去了,一直覺得怪怪的。”夏鬱青低了一下頭,感受了一下,手又伸去後頸處碰了碰。@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下一瞬,她身體一僵——

陸西陵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指。

“我看看。”他低聲而平靜地說了一句,語氣極為尋常。

他似是往後邁了一步,就站在她背後,她手臂慌忙地落下去,撐住了桌沿,神經敏[gǎn]度成倍放大,她感覺到他手指拂開了她頭發,捏住了頸後暗縫的拉鏈。

拉鏈往下緩慢劃開的聲響,像風刃破開真空,清晰回響於耳畔。

陸西陵會這樣替陸笙拉拉鏈嗎?

她無法思考了。

他低頭的呼吸,如溼潤的霧氣蕩過湖麵,拂過她頸後肌膚,一脈暗生的電流,從脊柱的起點,飛速竄至尾端。

心跳好像也停止了。

片刻,那朝下拉了兩厘米不到的拉鏈,又重新拉上。

身後,陸西陵清冽的聲音說,“好了。”

他往旁退了一步,轉身,背靠住了桌沿,一隻手掌撐在桌麵上。

他可能在看她,她不敢抬頭去求證。

“夏鬱青。”

夏鬱青睫羽一顫,被點到名一般,條件反射地轉頭看過去。

陸西陵的神色很嚴肅,這叫她陡然覺得,自己方才莫名其妙的反應和想象,有幾分羞恥。

“陸笙做任何事情都是三分鐘熱度,感情也不例外,為此她吃了不少苦頭,我也一直在給她收拾爛攤子……”陸西陵看著夏鬱青,不緊不慢地陳述。

若非如此,他無法掩飾,自己方才頭腦發熱的逾距舉動。

夏鬱青看著他,等他繼續,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

他話音陡然頓住。

她的神情讓他頓覺自己道貌岸然,想借機夾帶私心的那句“其餘都是次要,挑男朋友重人品和責任心”這句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收回目光,頗覺自厭地皺了皺眉,抬腕,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手表,淡淡地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過分喜歡說教。”

夏鬱青茫然於他陡然轉變話題,但沒多問什麼,隻急忙說道:“不會!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知道您不喜歡我一直道謝,但好像除了說謝謝,我也沒辦法說彆的了。您一直在幫助我,引導我,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上。哦,還有這條裙子,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穿裙子,它真的好漂亮。陸叔叔,謝謝您,您真的是我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好的人……”

陸西陵知道自己性格裡一直有非常乖戾的一麵,不過在麵對夏鬱青時,最大程度地被化解了。

他很難對這樣一個赤誠的孩子生氣,抑或流露出那副冷漠傲慢的嘴臉。

但此刻,她越坦誠單純地頌讚,他越覺得難受極了,好像他送她裙子、他情不自禁替她拉拉鏈的肮臟心思,無所遁形。

“好在哪兒?”陸西陵驟然打斷她,聲音沉冷,“你真的了解我嗎?”

夏鬱青愣住,仿佛被冰淩凍住的枯葉蝶。

陸西陵看著她,說出口的話立即又後悔了。

好像麵對她,什麼態度都勝之不武,“神祇”怎可任意淩駕“信徒”的仰望。

而假如她知道,他方才站在她身後,僅差一點便要放縱自己一念而過的肮臟欲念,低頭%e5%90%bb上她嶙峋的脊骨時,一定會毫不猶豫背棄“信仰”。

陸西陵收回目光,不再看燈下由自己一手打造的,如長梗百合一樣優雅而舒展的女孩。

他一手抄袋,直起身,分外冷靜地抽離了所有的情緒,隻淡淡地說:“走吧,送你回你朋友那兒。”

第27章

夏鬱青提著裝衣服的袋子和禮物,站在電梯裡。

身邊的人在出門之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