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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雀雨 明開夜合 4446 字 5個月前

周潛忙說。

“那你幫我送進去吧——我哥尊貴得很,他肯定不願意搬的。”

“進,進屋?”周潛磕巴,看向陸西陵,征詢目光。

陸西陵意味深長瞧他,露出個似笑非笑表情。

周潛硬著頭皮,“我送進去就走。”

陸笙也不去便利店了,對這箱子蔬菜更有興趣。

周潛聽她指揮將菜送進廚房,隨即說道,“陸總,那我走了。”

又看向陸笙,“陸小姐,回見。”

陸笙也沒看他,擺擺手,“拜拜。”

廚房的動靜引得陸奶奶前來圍觀,她聽說了來龍去脈,跟廚師一起,對著水靈靈的小菜嘖嘖感歎。

“西陵。”

“嗯?”已走到廚房門口的陸西陵回頭。

陸奶奶笑說:“過兩天就是你爺爺生日,你把這個小姑娘叫來家裡吃頓飯吧。資助的孩子成了材,這是多好的福報。”

陸西陵語氣淡淡,“不必了吧。”

“聽我的。也好叫你爺爺寬寬心。”

沉默片刻,陸西陵說好。

第4章

夏鬱青這個月打了兩份工。

她剛來時在周邊探索,一次隻敢去一個方向,害怕迷路找不回去。

花了好幾天,搞清楚了清湄苑所在的位置,才知道離大學城非常近,隻有三公裡不到。

最開始想在學校附近找個短期工,奶茶店是淡季,暫時不招人,便利店又不願意招隻乾一個月這麼短的。

夏鬱青換了個方向,往居民區探索,最後成功找到兩份工作。

一份是在一個烤魚店幫忙,從中午十一點半工作到晚上九點;一份是網吧的夜班網管,從晚上十一點到早上七點半。

好巧那烤魚店的老板也是從西南農村出來的,聽說她是為了勤工儉學,當即招收。

做網管倒是稍稍費了一點周折,因為她身份證上顯示還差兩個多月滿十八歲,她搬出勞動法,說明十六歲以上就不算童工了,又承諾不簽合同,並且自降五百塊工資,老板終於答應。當然更多是因為急用人,夜班網管不大好招。

一般夏鬱青下了夜班,吃個早飯,回去睡一覺,趕去餐館幫忙;午市過後的空閒時間她會在店裡休息;從餐館下班回去,洗澡之後睡上一小會兒,然後去上夜班;夜班過了淩晨兩點,幾乎就沒有什麼新來上機的人了,她就能趴在前台睡覺,偶爾會有呼叫送水送泡麵的,也不是特彆妨事。

這行程安排當然很累,是在透支身體,但就這一個月,咬咬牙,後麵都會好的。

而且雖然累,但她不覺得痛苦,每天都乾勁滿滿。

網吧和餐館都管飯,偶爾餐館備多了的食材和點心,她都可以拿回去,這樣還能省下不少錢。

即將開學,夏鬱青乾滿一個月就辭職了,餐館結了3200,網吧結了3000,加上從周潛那裡拿的那筆錢,買了一些必需品之後餘下的500塊,統共6700塊,是之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一筆巨款。

這錢她一分都不敢隨意揮霍,先去門店買了一部千元以內的手機。

夏日做活動,大學新生憑錄取通知書有九折折扣,直接省下了將近一百塊錢,正好可以供她去辦手機卡,還能存入一筆話費。

辦完手機卡,夏鬱青照著錄取通知書附帶的報道說明,自己去學校要求的銀行辦了一張銀行卡,存入五千。銀行卡密碼,是她高考分數正著輸一遍再倒著輸一遍。

從營業廳出來,攥著嶄新的銀行卡,她突然覺得,在這個偌大的城市裡,有了一個叫做“夏鬱青”的小小坐標。

回到清湄苑,夏鬱青從自己的日記本裡,翻出彭樹芳的手機號碼。

“彭老師嗎?”

“我是。請問你是……”

“彭老師,是我,夏鬱青。”

“鬱青!”彭樹芳聲音極其激動,“我聽說你家裡不讓你上大學,你消失了,我找你遠方親戚和你同學都打聽過,都說沒有你的消息,你跑哪兒去了啊!”

夏鬱青眼眶一熱,鼻子吸氣笑說:“我已經在南城了,過幾天就會正常去學校報道。”

“你怎麼去的?那麼遠,我聽說你家裡人一分錢都不肯給你……”

夏鬱青將經過陳述一遍,彭樹芳聽得連連感歎,“你膽子也太大了!那可是近千公裡啊!你有困難應該第一時間找我啊,我不能幫你,還有學校的其他老師……”

“那時候也沒想那麼多……要是沒有第一時間跑出去,我被我大伯帶回去,可能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彭老師您放心!我一路過來碰到的都是好人,讚助我的那個陸先生和他身邊的人更是特彆特彆特彆好!”

“你平安就好。以後可彆這麼魯莽啊,學校和老師都是你的後盾。”

“嗯。這是我電話號碼,老師您可以存一下。以後我也會經常聯係您的。”

“你在那邊缺不缺錢?”

“不缺!我自己做了暑假工,手機都是用我自己工資買的呢!”夏鬱青了解彭樹芳的家庭情況,她老公跟彆的女人跑了,她單獨撫養女兒,女兒才三歲多,體弱多病。他們鎮上的學校,老師才多少工資,吃飯都不夠,何況彭老師還經常接濟班裡的貧困學生。

彭樹芳感慨:“能把你培養成材,老師真的比什麼都要高興。你去了大學也彆鬆懈,更彆被大城市的繁華迷了眼睛。從我們這種小地方出去的人,如果不繼續努力向上爬,遲早要再掉下去——你出去了,可就千萬彆再回來了啊。”

“……我知道,老師我知道。”夏鬱青哽咽。

和彭樹芳報完平安,夏鬱青的第二個電話打給了周潛。

周潛說,“恭喜你終於進入信息時代。”

夏鬱青笑起來。

周潛說:“你這個電話可真是救了我,不然我又得跑一趟去跟你留紙條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嗎?”

“有空。”

“沒打工了?”

“嗯!準備好好休息幾天迎接新學期。”

周潛笑了一聲,“那行。陸總的爺爺明天晚上過生日,邀請你去陸家吃晚飯,你不要亂跑,到時候我來接你。”

“……邀請我?”她重音落在“我”上。

“對。你考得這麼好,陸家人都想見見你。”

於情於理,夏鬱青上門致謝都是應該的,但她擔心自己會不懂禮數,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周哥,我需要帶什麼禮物上門嗎?”

周潛笑說:“你送的那箱蔬菜已經送到他們心坎裡去了。不用特彆準備——哦,帶著錄取通知書吧。”

夏鬱青第二天中午就開始緊張,比她高考那天緊張多了。

頭天接到周潛電話之後,她就馬上跑出門買了一身新衣服。是在菜場附近馬路上的一排小店裡買的,她對比過,那裡的最便宜,在她的審美眼光裡,樣式也比他們鎮上的洋氣多了。

白T恤三十塊,闊腿牛仔褲五十塊,她還講得店主一起給她便宜了五塊錢。

實話說還是有些肉痛,但自己原來的兩身衣服確實太舊了,去彆人家做客會顯得她不尊重人。

衣服買回來洗了一水,晾一晚上就乾了。

現在穿在身上,嗅著那上麵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因為準備得格外“隆重”而越發緊張。

白牆上掛著一隻放射狀的時鐘,走時無聲,時針已指向五點。

她站起身,跑去門口,再度檢查,自己已經擦過兩遍的白色運動鞋是不是真的擦乾淨了。

五點四十,離約定的時間過去了十分鐘。

夏鬱青想打個電話詢問情況,又怕顯得在催促給人添麻煩。

想了想,要不乾脆去門口等著好了,也省下了到時候叫人等她換鞋的時間。

她拿上東西,背上白色帆布包——去買手機時,那個店鋪做活動送的,到玄關換了鞋,正準備開門,忽聽門外響起密碼鎖按鍵聲。

六下之後,“嘀”的一聲,門打開了。

“周……”夏鬱青笑臉相迎,聲音卻頃刻頓住。§思§兔§網§

站在門口的是陸西陵

她趕忙改口,“陸先生。”

陸西陵淡淡掃她一眼,“收拾好了?”

夏鬱青點頭。

陸西陵轉身往外走。

車停在大門口,一部黑色的轎車,不知道是什麼牌子。

夏鬱青對大部分消費品的品牌都一無所知,隻知這車一定很高檔吧,坐上去時,皮質的座椅仿佛有種包裹性,舒服得叫人身體不自覺地便塌下去。

她第一時間抽出安全帶扣上,再抱住手裡的東西。

陸西陵轉過目光,往下,落在她手裡。

她抱的一盆盆栽,黑色啞光陶製的小號花盆,一隻手就能端住,那植株和花朵也都十分小巧,但花開得卻密,一眼望去有十來朵,淺白到淡粉漸變,花瓣纖弱,似乎不經風吹。

陸西陵的目光在這盆花上停留的時間似乎有點太長了,夏鬱青不由三分忐忑,解釋說:“……是準備的禮物。”

她覺得不能空手,又負擔不起太貴重的禮品,昨天去買衣服,正好經過了花卉市場,她一眼看見這盆花,又小巧又蓬勃,店主說這花叫姬月季。

陸西陵沒發表任何評價,收回了目光,啟動車子。

車裡很安靜,隻有微微噪聲。

鑒於上回的經驗,夏鬱青不敢再主動開口,兩手捧住花盆,身體稍稍正坐,片刻,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車裡溫度似乎太低了,她一個常衝涼水澡的,不怎麼怕冷的人,都覺得有點冷。

她餘光悄悄打量一下陸西陵,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襯衫,搭在方向盤上的手臂衣袖稍稍挽起。

因為是長袖,所以不如她怕冷吧。

夏鬱青手放下去,依舊抱著花盆,隻偶爾偷偷地、動作緩慢地摸摸手臂。

過了一陣,到底還是禁不住,鼻子像被狗尾草掃過一樣發癢,她立即彆過頭,捂住嘴,小聲地打了一個噴嚏。

陸西陵目光掃過來,“冷?”

夏鬱青從帆布包裡拿出小包的衛生紙,抽出來擦手掌,一邊小聲說:“有點。”

陸西陵抬起手臂,朝中控台中央伸去,旋轉了一下空調的溫控按鈕,將溫度調到了22度。

他動作的這一下,夏鬱青嗅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山裡的冬天,那積雪的森林的氣息。

後半程好受多了,溫度剛剛適宜。

依舊無人說話,一路沉默地開到了陸宅門口。

從一條小路進去,拐過彎之後,卻霍然寬敞起來,兩戶對門,各自門前一塊砌著石板的空地。

車開到空地一角停下,夏鬱青解開安全帶,抱著盆栽下了車。

進入她視野的是兩扇對開的油亮黑漆木門,門口一段石檻,頭頂簷下掛著兩隻燈籠,散發柔和淺黃的光。

陸西陵走在前方,夏鬱青跟著他邁上台階,跨過門檻,往裡一看,先是一堵鑿了圓窗的牆壁——這個她知道,書裡寫,這個叫影壁。

而等從旁邊穿過影壁,從院子望過去的景象,卻不是她以為的“大觀園”那樣古風古韻。

一棟三層樓房,以某種不規則卻似乎有韻律的方式錯落,白牆黑瓦,玻璃窗裡透出淡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