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1 / 1)

愈發清晰——

女人的臉因窒息而發紫,白綾好似切割一樣勒進她的脖子。她失去意識,但身體本能地發抖和掙紮,像一隻混亂的提線木偶。舌頭好像機械一樣從青紫的唇間伸出,瞳孔慢慢放大。

目目看清她的臉,神情有些微妙,“那上吊的女人,就是你方才指認的宰主。”

林清泉怔忡一下。此時,屋內傳來紙門拉動的沙沙聲。

女人的分袋足襪走在榻榻米上,一腳踩出一個坑,從陰暗的房間傳出甜美的聲音:“小林大人,奴家煮了一壺熱酒,特來感謝您的大恩大德,請接受吧。”

女侍官跪坐在陰暗的和室,像吸取腐穢而生的邪花,“二位大人,喝酒嗎?”

魔的眼睛輕易就看穿她的皮囊。從斑點叢生的皮膚表麵,到汗腺密布的真皮深層,最後到發酵的食物與醞釀的糞便相隔甚近的腹腔。人體乃是腥膻且脆弱之物,要嫌棄也沒有什麼過錯。

“覺醒後化成了宿主的樣貌,”目目看著它說,“你打算裝多久?”

女侍官愣了下,隨即鬆開手捧的酒壺,清酒湯水撒了滿地,“您在說什麼呢?奴家未曾讀過書,聽不懂您的話,還請見諒。”

“彆裝了。”目目說,“從你出現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你身上有輕淡的魔的氣息。本以為是中了魔力所致,沒想到你本來就是魔。”

女侍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佝僂著腰,雙臂無力地垂下。它抬起刷得粉白的臉,“幸會啊,不愧是出身為佛魔胎的大人,真是厲害呢。”

它踩著乾柴的榻榻米走來,撩起下垂的鬢發,讓自己的臉畢露無遺,“大人,我這樣子,像她嗎?”

魔的人形也分美醜貴賤,取決於魔力大小;魔力越高,所化的人形就越漂亮,魔的氣息也越輕淡。

這隻魔魔力高深,化出了標致的人形。不僅如此,它甚至能控製到具體的部位。除了%e8%83%b8`前多了個鎖孔,每一寸皮膚每一處毛孔都和它曾經的宿主毫無區彆。

“我聽說,佛魔胎能化出最完美的人形,也不會有魔的氣息,是真正的人。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它諂笑著說。

目目對著它諂%e5%aa%9a的臉,問道:“你的宿主上吊自裁了,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這個嘛……時機很巧呢。”它流下悲傷的眼淚,“在她斷氣的那一刻,我覺醒了。”

“你有很多人形可化,為何偏偏化成你宿主的模樣?”

“因為我愛她。”魔愛上了宿主。它的話讓目目為之一震,一瞬間再也無法思考了。

“太愛她了……所以就想成為她。”它抹掉臉上的眼淚,“她本可以有美滿的人生,是我的出現害了她。既然如此,就讓我替她過完接下來的人生吧。”

林清泉諷刺地道:“你害了她,還想繼續使用她的人生?”

“她不會生氣的。”魔沒有一絲毫遲疑。

“因為她太善良了。過於善良的她沒少受欺負,為此我六次離體保護她。在第二次離體時,我殺了對她欲行不軌的強盜,她見到殺人的場麵怕得要死,但還是強忍著驚嚇幫我抹去臉上的血,還說謝謝我……那一刻我便愛上她了。她對我心懷感激,儘管她不說,但我能感知她的心流,她很感激有我陪她!”

“可既然她這麼感激你,為什麼還自裁?”林清泉說,“她一死,你也就跟著死了。”

“她隻是不想讓這世間再多一個魔出世。”魔說,“終於在第七次離體前,她以上吊的方式,變相地殺了我……”

“屍體呢?”林清泉打斷這悲情的氛圍,“所以她的屍體,被你吃了?”

魔按捺不住嗚咽起來,“沒辦法……我,我控製不住哇。我也不想吃她……可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地都是血,她……她已經沒有了……”

它哭得很大聲,最後哭嚎起來,無所發泄的雙手瘋狂抓自己的臉,十分的痛苦。

林清泉看到它癲狂的樣子,淡淡一笑,“你的福報來了,目目。該去摘它的心了。彆忘了,你還要靠它將功贖罪的。”

目目看著他淡然輕鬆的笑容,意識到自己的愛慕之人擁有著世界上最沒得治、最百毒不侵的能力——

那就是毫無共情的能力。

如何讓這樣一個沒有心的人愛上我、心裡隻有我一個人呢?

就像覺醒那樣,為我新長出一顆心臟呢。

“你盯著我的臉看乾嘛?”林清泉見到目目在盯自己,仿佛境況不與他相關,有些急了,“彆看我,你看它啊。”

目目彆過臉,沉寂半天,“它沒有心臟。”

“不可能!”魔可以什麼都沒有,但就不可以沒有心臟。林清泉想要駁斥,卻聽見方才還大哭的魔綻開了笑顏,笑得彎下了腰。

玩具,就像扭動按鈕就切換模式的玩具,從嚎啕大哭到笑隻要一頃刻。

它的笑虔誠無比,就像聖光照拂到臉上,從上到下都被點亮了,“我早已與神做了交易,將自己的心臟獻祭出去。神賜予我高深的魔力,讓我能化出標致美好的人形,還替我保管心臟。從此,沒有了心臟,我就沒有了弱點。”

“你說什麼,交易?”霎時間,林清泉不禁想到鏡阿禰。

臨變成魔胎的鏡阿禰,也說自己和一個人做了交易。

林清泉豎起眼睛,“誰是你的神?!”

“神不讓我告訴你。他說了,他要親自過來,親口告訴你他是誰。”魔說,“二位大人,我們還會再見的。”

它露出真誠的微笑,化成細蛇一樣的青煙,從紙門的鎖孔中溜走了。

“它化界了?”林清泉目瞪口呆。

目目點頭道:“魔的界和人形有強關聯。這隻魔的%e8%83%b8口長了鎖孔,那麼化出的界一定會是與鎖相關。”他躑躅幾步,“我出去一下。”

他被林清泉拉住,“你要乾嘛去?”

“我要去通知皇帝,從此刻開始,全皇居的鎖、鎖孔,都不得觸碰。如果在唐櫃、榻榻米等莫名的位置出現的鎖孔,更加要遠離。”

“等等再去。”林清泉說。

目目有些詫異,但見他說道:“空口無憑。那皇帝本就忌憚你,他隻會勃然大怒,認為你為了交差而殺了女侍官,然後給你安上‘大惡不愧是大惡’的美名,再次把你關進地牢。”

“那就眼看著它隨意吃人嗎?”

“不著急,等死幾個人再去。”林清泉說,“等到事態變嚴重了,人心惶惶之時,你的將功贖罪才有價值。我這是為你好。”

目目頓了下,“可是我不想有人死。”

林清泉陷入了沉默,反過來盯目目的臉看。

他的視線從濃密高揚的眉峰,到剛極易折的下巴,細細端詳得好像拿尺子測量那樣,幾乎要把三庭五眼一厘不差地測出來。

就這一眼,目目一下子便興奮了。

喚起不需要多餘的動作。隻要心愛之人的一個眼神便足矣。

陰鷙的感覺在滋生,好像割了又瘋狂生長的野草。目目的臉龐蒙上陰暗,“你看什麼?”

“我看你像個菩薩。”林清泉摸了摸他的臉,立體深邃的骨相好像光影中的希臘雕像。一些極致的美必然要不屬於、甚至淩駕於人類這個族群之上,否則無法得以實現。

“不是說佛魔胎凶殘暴虐,以嗜血和施虐為樂。怎麼在你身上這點特質一點看不出來呢……”

目目反握他的手,捏住他的手心。

他比林清泉高,手腳都比林清泉的大,像擺弄袖珍娃娃一樣玩弄他的手。

林清泉的手軟得猶如剝了殼的貝肉。他聞了聞,再把臉深深埋進他的掌心,來回揉搓,就好像神徒在接受神的灌頂。

他的神,對他來說是可食用的。

從變長的額發間,目目上抬起赤紅又危險的眼睛,“我隻想對你一個人做儘那些事。”

林清泉想縮回手已經來不及了。他看著目目欲求不滿的眼睛,心裡一熱,生平第一次生出某種堪稱偉大的情緒——?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那就是對他人的悲憫。

“現在要……吃一口嗎?”他輕聲問。

目目重重點了兩下頭。

“真拿你沒辦法。”林清泉的臉頰發燒,“進屋去。”

兩人進了屋。在日本紙過濾後的焦黃的光線下,林清泉縮進牆角,背對著目目扯開和服的領口,%e8%a3%b8出半邊肩,“你,你控製一下,不要像上次那樣咬太大口……”

目目卻直接解開他腰間的係帶,白皙纖瘦的腰肢曝光在空氣中。他倒抽口氣,抓住林清泉的手腕壓在牆上,“這次我想換個地方。”

“你要換哪兒?!”

“彆擔心,把自己交給我就好。我不會讓你死的。”目目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是你也知道,人體內部的毛細血管比外部皮膚要多得多。因此,人體最不耐受疼痛的地方,不在體表,而是在身體的內部。”

察覺到撲麵的危險,林清泉猛地弓起身子,驚恐地說:“冷靜點!目目,你……你已經不正常了……”

目目湊近他發抖的唇角,下降頭似的說:“林清泉,我看到了……你的輪回,就是反複的被我食用。”

掌心在這時忽然抖了一下。林清泉還沒意識到怎麼回事,隻感到那枚由花魔植入的花瓣突突直跳,接著他一瞬間大量失血,因缺氧而頭暈目眩。

“目目,等一下……”他氣若遊絲。

欲念上頭的目目一瞬間清明了。

他看見林清泉全身的血液都在湧向那枚花瓣。

林清泉臉色蒼白,除了掌心發燙其餘部位都冰涼。很快花瓣就消停不動。他喘了會兒,從目目的懷裡支起身子,了然道:“它不讓你碰我。”

不消說,目目早已覺知。

他扳過林清泉濕盈盈的手掌,花瓣就在那裡麵,靜悄悄地耀武揚威。

“我們差點把花魔忘了,它也在皇居裡。”林清泉有氣無力地說。目目擦去他額角的冷汗,然後把他緊緊抱到懷裡,心疼得一語不發。

林清泉看他悶得像塊榆木疙瘩,摸了摸他沉默的腦袋,虛弱地笑道:“怎麼?你又正常了,不咬我了?”

目目一字一頓對他說:“清泉,我希望你知道,你比我的欲望本身更重要。”

林清泉愣了愣,心底泛起一股暖流,像灌溉那樣全身心都滋潤了起來。他前所未有地站在了目目的立場上,對他說:“傻子,彆抱了,你不是想去通告鎖魔嗎,我不攔著你了,我陪你一起去……”

“先找花魔,其餘都是次要的。”目目抱著他說,“我忍不了了。”

*

皇居裡有兩隻魔,一隻是沒有心臟和弱點的鎖魔,另一隻是深不可測、還對林清泉動機不純的花魔。

破解鎖魔的任務迫在眉睫。兩人最終決定花魔、鎖魔一起找。

“你打算怎麼找那兩隻魔?”出了和室,林清泉問走在一旁的目目。

“氣息。人類聞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