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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她喝的是什麼?”鏡阿禰警然問道。

“用魚的心臟熬成的湯。”林清泉把湯遞到他鼻子下麵,笑著說,“怎麼樣?要不要也來一口?”

鏡阿禰被湯味臭得掩住鼻子,“騙人的吧。魚還有心臟?!”

林清泉笑了笑,“不要看不起魚。魚是脊椎動物,凡是脊椎動物都有心臟。”

湯水經由消化係統進入全身。

不多時,老婦血壓回升,因缺氧而憋得青紫的臉在恢複血色。尿毒症的腎臟體積萎縮,呈現出顛紫色,內部出現纖維化;此刻卻逐漸豐盈,恢複到健康的顏色。

俗稱“不死癌症”的糖尿病,也在魔心的作用下得到治愈,胰腺開始分泌晶瑩透明的胰島素。

眾目睽睽之下,垂死之人在顯著地好轉。

這種程度,無異於死者複活。

各色和服的醫師們與其說是震驚,不如說是驚嚇。

就連林清泉自己,雖預料過魔的心臟能起死回生,但沒想到藥效這麼快。

不愧是天藥。

鏡阿禰當場跳起,扳過林清泉的肩膀,紅著眼睛質問道:“你說實話,這究竟是什麼藥?”

“魚的心臟。”

“不可能……魚心熬成的湯水,怎麼可能有這種藥效?!”

林清泉指著正煥發生機的老婦,說道:“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就是事實。”

這時,一直靜靜躺著的老婦突然抽搐,從頭到腳無一不在抽[dòng],甚至像魚躍一樣騰了空。她仍是睡著的狀態,但像是被驅魔人裡的惡靈附體,動靜之大弄得床亂晃,好像無形之中有雙大手要從她身上抖落出什麼東西。

病人忽然這樣,人們嚇得往後退避。鏡阿禰卻反而笑了,“我明白了,剛才不過是回光返照。”

林清泉不動聲色。

抽搐的並不是老婦,而是流淌在她血液裡的魔胎。

黑色的魔胎像皮筋似的一抽一抽,非常痛苦。

最後,它大抽一下。身為宿主的老婦被這股力量顛到半空,又重重摔落在地,再也不動了。

魔胎已死。

它的屍體化成片片顆粒,湧向老婦的喉嚨。老婦轉醒過來,當即嘔出一灘黑色的血。

她徹底清醒,嘔完血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要解手。”她的聲音還有大病初愈的嘶啞。

尿毒症病人少尿或無尿。她有尿意,說明腎臟已經恢複了排尿功能。

醫侍趕忙送過去夜壺;醫師們個個驚詫萬狀。

全場隻有鏡阿禰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不過他隻能憋著,也不好再說什麼。

雖然用藥奇怪,但病人確實起死回生了。這個結果有目共睹,任誰也不能反駁。

林清泉蹲下來,望著那灘黑血,蜷起眉頭開始思忖:

魔胎是通過疾病而寄生的。

因此,疾病就相當於魔胎和宿主之間的臍帶;病愈後,這根臍帶沒有了,魔胎自然就會流墮。

方才的那一陣抽搐,不過是魔胎的垂死掙紮。

想到這兒,林清泉如臨當頭棒喝。

他當下大悟:

用魔的心臟,可以扼殺魔胎。也就是——

以魔,殺魔。

第17章 價值

以魔,殺魔。

林清泉有身為宿主的敏[gǎn]。他第一時間聯係到自己身上:

目目是通過雙目被剜的外傷而寄生的。

如果吃下魔的心臟,外傷痊愈,本來的眼球會重新長好;而目目失去寄生的條件,必然就會流墮……

絕對不行。

這個結果,林清泉完全無法接受。

因為他不願意失去視內的能力。

對他來說,最完美的結局是壓製目目,讓它永遠覺不了醒,從而為自己所用。

他要利用它視內的能力,做個眼明的好醫生;還要利用它不得不保護宿主的特點,讓它在這個魔力複蘇的、處處遇險的時代,保護自己。

如果結局不是這個最完美的,那就乾脆全毀滅吧,趕緊的。

我是目目的供血人,說白了就是用血養著它的東家。

那麼我也有資格,榨乾它的一切價值。

“你的藥絕不是魚心這麼簡單。擁有此等起死回生之效,想必是什麼不可說的妖物吧。”鏡阿禰很不高興。

林清泉喜笑顏開,“允許使用任何藥物。這是鏡大人向我親口承諾的,該不會出爾反爾吧?”

鏡阿禰努了努嘴,不甘心地說:“這一次……暫且算你通過。不過對於接下來的兩個病人,不允許你再使用此種來曆不明的藥物。聽見了嗎?”

林清泉應付似的點一下頭。

鏡阿禰更氣了,又追問一遍:“怎麼,你不服嗎?”

他右肩的屍斑在這個時候擴張,從鎖骨延伸到大臂,和花花綠綠的刺青交疊在一起。而深層還有更多壞死組織,隻是暫未能在皮膚上顯現出來。

這屍斑,和人的情緒波動起伏有關聯。

情緒激進一些,屍斑就會擴大一些。

隨著情緒逐日累加,遲早有一天,屍斑會覆蓋全身,人就將在那時死去。

林清泉輕笑道:“鏡大人,你說,倘若你麵對一個將死之人,還想和他爭口舌之風麼。總之我是不太想,畢竟他一隻腳已然踏入棺材,那張櫻桃小嘴一吐,全是晦氣。”

鏡阿禰像是被戳中了痛腳,“你……此話何意?!”

“眾所周知,病人本人是世界上最清楚自己身體狀況的人。久病之人尚能預知時至,更何況是眼見著自己一日日受魔力侵蝕的人。”林清泉笑道,“誰將死,誰心裡有數;誰心裡有數,誰就能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

鏡阿禰震驚的看向他,肩膀禁不住地顫唞。

“聽到魔力,就嚇成這個樣子了?”林清泉打趣道,“算了。醫生本就是日日接觸晦氣的職業。你我早就都習慣了晦氣吧。”

這句式聽著耳熟。鏡阿禰回想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他曾經對林清泉說過的。

林清泉將彆人得罪過他的話悉數記在心裡,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全返還回去了。

*

這鏡阿禰是個言出必行的紳士。

因為他的宣戰,不是打嘴炮,真的是實戰。

這個道理,林清泉在看到第二位病人時就悟了。

第二個病人,是一般人認知裡的瘋子。

病人年近三十,三年前開始躁動不安,經常無緣無故打人、罵人,有暴力傾向;近來病情急速惡化,出現了幻視、幻嗅和幻聽,總是一個人在陰暗的屋裡胡言亂語,癔症嚴重。為了他的安全,家人隻好把他鎖在屋裡。他卻趁下人送飯時,拿竹筷插進下人的喉嚨後逃了出來。

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人,無疑是危險的存在。

而瘋病,憑江戶的醫療水平也是不可能治愈的。

鏡阿禰給他安排這麼一個瘋病人,居心也是非常明顯了。

病人送過來時,手腳捆綁得死死的。他時而對著空氣傻笑,時而嘴裡罵罵咧咧,雙眼充血,對林清泉嗷嗷大叫,舉止神態像極了一隻狂犬。

林清泉上前按住搖頭晃腦的病人,一搭眼,就看到顱內有一顆腫瘤。

儘管病情複雜,但病因很容易判定。

這是顱內腫瘤伴發的精神障礙。

腦腫瘤,尤其是在大腦額葉、顳葉和頂葉的腦腫瘤,會讓病人有精神障礙,出現類似神經病、癔症、精神分裂等表現。◢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在常人眼裡被天狗詛咒、惡鬼附體的瘋子,其實隻是長了腦瘤。

林清泉一字不落地看完病曆,問醫侍道:“病人前期隻是焦躁,並沒有癔症。那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惡化的?”

醫侍回答:“是在一個多月前。”

一個多月前。

這已經是魔力複蘇的時候了。

林清泉心感不妙,湊上前去,想要更加仔細地檢查腦瘤。

果然他發現了華點。

腦瘤是半透明的肉粉色,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已經長出了小小的頭顱和四肢,耳朵和手腳也已經初現形狀,皺巴巴的臉上兩隻眼睛閉緊。半透明的皮膚血絲密布,但腹腔裡沒有五臟六腑。

這腦瘤,儼然是一個蜷縮的胎兒,長在人的大腦裡。

而腫瘤是不可能長成這種樣子的。

所以這不是腫瘤,而是魔胎。

魔胎猛然睜開眼睛。

沒有眼白的黑瞳沒有光也沒有瞳孔,像是兩枚深不見底的黑洞。和它對視,感覺仿佛被鬼的手扣住眼球,移都移不動。

林清泉絲毫不怵,笑道:“小眼瞪大眼,有點意思。可是你這道行,和我家的這位比起來,可差太遠了。”

魔胎不老實了,開始張牙舞爪,兩條小鵪鶉似的腿在顱腦內亂蹬。

這麼一折騰,它的宿主臉歪嘴斜,嘴裡控製不住地流口水,幾近昏厥。

可以確定了,病人病情惡化的原因,就是魔胎的寄生。

病人本就有精神障礙,在魔力複蘇後便感召魔胎寄生;魔胎以腦腫瘤的形式存在於體內,就加重了他的病情。

林清泉起了個大膽的念頭。

他要把這個魔胎活剝出來。

“他並非天狗或惡鬼附身,隻是生了病。”林清泉說,“病人腦袋裡長了點東西,需要動一場手術。”

“手術?又是手術?”醫侍眼睛一亮,“還是上次的那種清瘡手術嗎?”

林清泉笑了笑,“不是一個級彆的。這次的手術需要開顱,要在一個乾淨又封閉的環境內,用工具敲開顱骨,把病人腦袋裡的東西給取出來。”

“開……開顱?!”醫侍,“這樣會……會死人的吧!”

“風險極大,我隻有不到一成的把握。”林清泉不容置喙,“但就算不到一成,我也要試一試。病人就算現在不開瓢,早晚也會被覺醒的魔胎破殼而出。”

醫侍嚇得不輕,已然沒法好好說話了,“魔……魔胎?!這位病人居然是魔胎的宿主,我的神啊!”

“宿主怎麼了?”林清泉一記眼刀,“你去一趟大通鋪,替我拿個東西。在我床櫃裡有一隻行囊,行囊裡有個刻滿文字的三角錐,是用青銅打造的。你把三角錐給我拿過來。”

“請問那三角錐,有什麼用嗎?”

“我也不知道。”林清泉說,“但我等一會,就要拿這隻魔胎,試試三角錐到底是個什麼作用。”

*

這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手術。

之所以說聲勢浩大,是因為參觀手術的人實在是太多。

甚至連大主考草間灰都被驚動過來了。

青和服黃和服紛紛為草間灰讓路。他威儀十足,黑緞金邊的和服和他的氣質相得益彰,走到哪裡都像下凡,自帶一層生人勿進的光環。

鏡阿禰看見草間灰的那一瞬,原地跳起,臉龐唰地變紅,又激動又膽怯。他這樣子仿佛是被一條小狗奪了舍,躥到草間灰麵前搖起了尾巴,“灰君,你不是在忙著研製墮魔胎的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