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悶悶地縮在沙發上,莫名不想去床上。
床是兩個人睡的,一個人算怎麼回事。
大概因為裝了太多心事,裴煬的意識像是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不斷沉沉浮浮。
海底傳來幾道空靈的回聲,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還有那個討人厭的昵稱。
語氣聽著頗為傷感。
“裴煬……”
“小貓……”
“說好的,忘記什麼都不會忘記我。”
“你騙我。”
裴煬渾身一抖,突然有種一腳踏空的感覺,他睜開眼,額頭上全是冰涼的虛汗。
裴煬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被褥掖得很嚴實,空調也調到了合適溫度。
他慢騰騰地踩進拖鞋,想去問傅書濯是不是他把自己抱上來的。
說好的保持距離,怎麼說話不算數……
“叩叩——”
裴煬聽到外麵辦公室有敲門聲,他頓在門口,想等傅書濯處理完公事再出去,沒想到來人竟然是剛被辭退的秘書尚卓。
傅書濯率先開口:“如果你是來問為什麼,我想你自己知道原因。”
緊接著,是裴煬討厭的尚卓聲音:“是,我是來問為什麼,但不是問為什麼開除我。”
尚卓緊緊追問:“我隻是想問,你都讓我在你身邊待一年了,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趕我走?”
傅書濯蹙眉:“首先,讓你勝任秘書這個職位的人是副董,不是我,我一向不會反駁他的決定。”
“其次,我跟副董的關係人儘皆知,媒體都報道過好幾次——”傅書濯頓了頓,沒留情麵,“我以為大家都該有道德地跟有夫之夫保持距離,不會有不該有的妄想。”
他是真沒發現尚卓對自己有彆的心思。
尚卓勝任秘書那會兒沒多久,裴煬的病情就確診了。
傅書濯一心撲在裴煬身上,工作也儘可能地在家裡解決,一周就來一兩次公司,跟尚卓根本沒什麼接觸機會。
直到昨天,尚卓送來那些文件,他想帶裴煬出去轉轉時裴煬對他說“你不是有工作”,他自己回複“這些事交給彆人做就可以”。
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他明明已經將手頭公權分散給了各個管理層——
那些文件完全可以找公司的其他管理層簽署,尚卓偏偏要送給在醫院陪裴煬檢查的他。
“是,我喜歡你,從大學開始就是了。”
尚卓苦笑著:“明明你和裴煬就不合適,興趣愛好、生活習慣完全不同,而我跟你那麼像……”
“——如果當初我沒有出/國,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休息室門後的裴煬心一顫,心臟像是被擰住了一樣,悶得慌。
如果傅書濯說“會”,或者回答得含糊不清,那他就真的坐實了大豬蹄子的名頭。
他是要順勢跟傅書濯離婚,放自己自由,還是不該替原主做決定?
唔……離婚的話,他好像還能分到不少錢,如果回不去原來的世界,好像也能過得不錯。
外麵的傅書濯完全不知道裴煬已經打起了離婚的念頭,他輕笑一聲,帶著星點嘲意:“天下興趣愛好相同的人那麼多,我為什麼就會喜歡你?你是自信自己哪點比得上副董?”
人都有自尊心,即便是在覬覦有夫之夫的人也一樣。尚卓紅了眼眶,配合著清秀的麵容,確實容易讓人心生憐惜。
他不甘心地說:“這一年我也沒做什麼越矩的事吧?你何必這麼刺我——”
傅書濯打斷他:“沒有越矩?那你剛剛在做什麼?”
尚卓:“……”
傅書濯聲音淡了很多:“你可以走了。放心,薪資賠償一分不會少,我和副董不至於苛刻這點錢,以後就不要再見麵了,他吃醋我又得哄好久。”
尚卓咬了下牙:“你就這麼愛他?愛到即便他後麵幾十年都生活不能自理也愛……”
“請你立刻離開。”傅書濯瞬間冷了臉,“彆逼我叫保安。”
生活不能自理這種話,根本是在往傅書濯心裡戳刀子。
阿爾茲海默症,又可以稱之為不死的絕症。
它不會要你的命,卻會不斷剝奪你擁有的一切,你的記憶,你愛的人,愛的事,還有獨立生活的能力……
它不致命,卻比致命更殘忍。
如果是七老八十得了這個病,傅書濯也就認命了,可裴煬還這麼年輕。
他本該在自己的領域張揚發光,卻被病逼得不得不退回小小的家裡,承受發病時的迷茫,遲鈍……就像個遲暮的老人。
門後的裴煬並沒有聽懂尚卓最後這句話,他有些遲鈍地握著門把手,不知道該不該出去。
他內心波瀾不大,就是有一點羨慕而已。
就一點。
能被人堅定地選擇真的太好了。
可尚卓被請出去後,傅書濯來到了休息室門口,打開門的那一刻他們四目相對。
兩人都是一愣,傅書濯放緩聲音:“怎麼哭了?”
裴煬立刻反駁:“我沒有。”
他為什麼要哭。
傅書濯沒再說什麼,隻是抬起手。
裴煬的表情不見傷心,不見喜悅,就和平常一般無二。
可眼淚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從他臉頰劃過,路過嘴角,再被傅書濯輕輕接住。
眼淚有點鹹,是熱的。
裴煬麵無表情看著傅書濯。
果然和書裡說得一樣,傅書濯壞得很,明明尚卓都被辭退了,剛剛怎麼進的公司?
明明可以不讓尚卓上來,偏偏要在辦公室說這些……還不是傅書濯故意說給原主聽的。
可惜原主已經不在了,現在占據這具身體的人是他。
原主什麼都沒聽到,也不能給傅書濯想要的甜蜜回應。
……但還是羨慕。
他先生的公司也有個討人厭的家夥,如果還能回去,一定要把他趕走。
覬覦有夫之夫的人真的太討厭了。
傅書濯微歎:“你昨天說要保持距離,不能接%e5%90%bb,上/床,那抱一下總可以。”
他張開手,把流淚而不自知的小貓擁入懷中。
第6章 母親
裴煬雙手垂在身側,僵得跟根木頭似的。
他在心裡默念著對不起……
先生,不是故意給你帶綠帽,隻是形勢特殊,你得理解一下。
傅書濯也不在意他的不回應,隻是抬手輕拍著他後背:“彆難過。”
裴煬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哭了,他有些嫌棄地推開傅書濯:“誰難過了?”
抱兩秒得了,膩膩歪歪像什麼樣子。
雖然可能回不去了,但他還是得為先生保持一下基本的忠誠。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傅書濯理了下衣襟,轉身恢複了平日的沉穩音調:“請進。”
來人是分享八卦結果發錯群被老板看到,恨不得立刻買票飛去火星的那位女下屬,名叫朱莉。
她訕笑兩聲:“傅總,奶茶買來了,同事們都有,這是您和副董的。”
朱莉是一點都不想來,可找遍同事沒一個人敢幫她送,隻好麻溜地自己滾進來。
傅書濯坐會辦公椅,好整以暇地問:“聽說我和副董吵架了?”
朱莉:“什麼吵架!誰嘴巴那麼碎天天胡說八道!我們傅總跟裴總明明愛如深海,情比金堅,生死不渝——”
為了不丟工作,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傅書濯起身接過她的奶茶,表情愉悅了些:“彆停啊,生死不渝,繼續。”
“情,情……”
朱莉簡直要哭了。
早時語文課上睡大覺,用時方恨晚。
傅書濯摸了下奶茶,感覺沒那麼熱了,得儘快喝。
他勉為其難地放過朱莉:“AC的項目報告我今晚就要看到。”▼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遵命!”朱莉利索地關門滾蛋。
傅書濯將吸管插入奶茶裡,遞給一旁的裴煬:“你喜歡的奶綠。”
裴煬不甘不願地接過。
他目睹了傅書濯欺負下屬的全過程,再次驗證了傅書濯蔫壞的事實。
要不還是離婚吧。
他也不是傅書濯愛的那個‘裴煬’啊,等哪天被發現,他還不得被傅書濯扒下一層皮?
他偷偷瞄了眼傅書濯,準備探探口風。
傅書濯正在給財務發信息:朱莉剛剛買的奶茶走一下報銷程序。
——收到。
傅書濯處理完八卦下屬的事,一抬頭就看到裴煬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
裴煬咳了聲:“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永遠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簡單。”傅書濯說得有如行雲流水,“想不起來就不想了,你說過喜歡這種事不會因為記憶消失而改變,就算不喜歡了,我就讓再喜歡第二次,第三次。”
裴煬艱難發問:“那,要是喜歡不了呢?”
“這樣啊……”傅書濯抬眸微笑,“那就把你關進小黑屋,用鐵鏈鎖起來。人和心我總得要一個。”
裴煬:“……”
嘴裡的奶茶頓時不甜了。
這丫不僅壞,還是個變態!
裴煬愁眉苦臉地回到休息室,啪得一聲把門關上。
傅書濯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他望著麵前的文件難得出神。
變態這個稱呼還真是冤枉了他,明明原話是裴煬自己說的。
前天晚上是他的生日,今年兩人沒辦生日會,隻是在家裡度過了二人世界。
裴煬甚至穿上了那條他一向不願意穿的三角情qu,陪他鬨了一晚上。
他的小貓麵朝牆壁,小腿貼在地麵,身後是他滾燙的%e8%83%b8.膛,小貓一邊急促呼吸一邊說:“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完全糊塗了……記不得事、認不清路,你就把我關起來……拷上。”
“叩叩——”
又是一陣敲門聲。
來人是秦楠衫,是公司非常有實力的一個老高管。
她早先是另一個公司的副總經理,三十多歲的年紀事業有成,隻是一直沒什麼感情經驗。
後來的結果可想而知,被公司董事撩完就渣,險些輕生,碰巧路過的裴煬拉了她一把。
後來秦楠衫就來到了這裡,又一心撲回了事業上。
可以說他們的公司有今天,秦楠衫要占不小的功勞。
每次提起這事,裴煬都說自己賺大發了,沒花一分錢請獵頭公司就挖了個牛逼人物回來。
秦楠衫語氣很急:“傅總,您說要撤下——”
傅書濯豎起食指,比在唇邊噓了聲。
秦楠衫倏地住嘴,她看了眼休息室,意識到裴煬在裡麵。
上午她在外麵跟另一個公司談事,剛回來,還不知道朱莉八卦發錯群的風波。
傅書濯帶著秦楠衫來到外麵天台,兩人說話才沒了顧忌。
“您真要這麼做嗎?董事會……”
“他們看我這段時間的動作就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麼。”傅書濯握著奶茶,垂眸看著裡麵滾動的珍珠,“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