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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夫子聽後,簡直歎為觀止,居然會有這樣年輕銳氣、但又這樣老成穩重的學生。

這是天生眼界和能力的差距,生來就是比旁人看得遠、想得廣。

陳夫子暗道:似這般才華,按理說該早早聲名傳頌,怎會一直默默無名。

但眸子一轉,又想到,或許是之前的夫子也珍惜顧思遠的才華,怕小小年紀被捧得太高、聲名太盛,會傷仲永,所以特意壓他幾年,待如今要成人之際,才得鋒芒畢露。

他點點頭,這樣才合理,看眼前人不過十七八歲年紀,卻這般從容淡定、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可見確實修煉得卓有成效。

陳夫子想罷,又下筆寫了幾個字,遞給顧思遠:“這時今日的論題,明日還是這般時候過來與吾查驗。”

顧思遠作揖:“辛苦夫子。”

陳夫子摸著胡子搖搖頭:“你先去吧!”。

看樣子是並不打算把策論還給他。

看人走開後,王旭站起身,對著陳夫子恭敬地施了一禮:“夫子,可否讓學生一睹顧兄大才?”

陳夫子瞥他一眼,難得好說話地點點頭、

王旭臉上浮現笑意,雙手接過紙張。

片刻後,他靜靜放下策論,沉默地施了一禮後,走出了房間。

這世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京城時,便傲氣十足,自以為僅幾人堪比,而到了小小的武清縣後,更是隻覺天老大他老二,誰想……

於是,這天中午時,顧思遠照例買了熱湯,準備就著餅子當午餐時。

某位王姓少年就十分自來熟地提了一個精致食盒過來坐下,大大咧咧道:“顧兄,家裡下人送多了飯食,不如一同用吧?”

顧思遠瞥他一眼,真是具有時人特色的交流方式,飯桌上談交情。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在他剛剛謀定的計劃中,眼前人便是非常關鍵的一環。

而另一方麵,科舉一道,也從來就不是可以獨自前行的。

從縣試開始,便需要考生之間互結作保,而越到後來要求越嚴厲,院試時就需要五名考生互相保結,並且實行連坐製,五人中但凡一人弄虛作假,便其餘四人同罪。

如此一來,光是自己老老實實還不行,還得看其他同行之人的品行,能夠提前結識,自然是大大好事。

而且,就剛剛課堂上的表現而言,這少年也確實有幾分學問和本事,加之有強大背景支撐,將來必有一番成就。

就算不為今時計劃,等來日他位列朝堂之時,似這等同門、同窗、同鄉、同年等等,也都是極為珍貴的政治資源。

然而,雖是想了這般多,找出了數個與此人結交的好處。

但很快,顧思遠就覺得自己有點後悔了。

王旭這家夥看著桀驁不遜,可一旦熟了之後,便有封魔話癆的趨勢。

終於,在將要把口水噴進他碗裡時。

顧思遠第一次複述了古人的話:“食不言。”

王旭眨眨眼:“那待會吃完,再與顧兄論長短。”

“……”顧思遠。

真得有那麼多話?

等到傍晚放課之時,王旭也還是同他邊說話,邊一起出的書院大門。

就連顧思遠去書鋪交今日剛抄完的一卷《書經大全》時,他也全程跟著。

宋掌櫃書拿到手時,還有些難以置信:“郎君這般迅速?”

“……”顧思遠。

掌櫃的,你說話小心點。

不過,等宋掌櫃檢查完抄寫內容後,立刻就樂顛顛地付錢了,還一次性又給了他三卷書冊讓他抄寫,並且不要押金。

過清溪橋,往安定大街的拐角處,有不少人圍著一個攤子。

顧思遠站在橋上看見,那是一個商人在擺攤賣西瓜。

西瓜千年前便從西域傳入了中土,初時隻盛行於達官貴族家中,到前朝時,外族在江南地區貿易頻繁,帶來了種植西瓜的技術,這才漸漸也走入尋常百姓家,但還是不算常見。

不過,他們通州在順天府治下,倒是有不少進京販賣的商人,也會順道過來這邊一趟。

顧思遠道:“我去看看。”

王旭顯然也看見了攤子,“喲”了一聲:“番瓜啊,我也愛吃,一起去唄,我待會讓他送幾個上家裡去。”

顧思遠在攤子上細心挑選了一個圓鼓鼓的瓜,看著就像謝長月不高興時鼓起的臉頰弧度。

問了攤主作價幾何,結果才知一個西瓜便要幾百文,他忍不住摸了摸錢袋感慨,好在剛剛將抄好的書送了過去,得了二兩銀子,不然這會可要吃霸王餐了。

王旭看他:“怎麼隻買一個,這夠吃什麼,我請客,顧兄再拿幾個吧。”

顧思遠搖頭:“此物頗寒涼,帶回去給夫郎嘗個鮮便罷。”

王旭震驚蹙眉:“顧兄已經成家了?”

這人明明看著跟他差不多的年紀?

顧思遠點點頭。

王旭忍不住長籲短歎起來:“哎,原本還想跟顧兄說,我家中有好些妹妹……”

顧思遠立馬打住:“王兄莫要玩笑,在下與夫郎感情甚篤。”

王旭自來識趣,便轉而笑問道:“想必令夫郎必然是大家哥兒,雍容大方、德行出眾?才能得顧兄這般惦記。”

顧思遠點頭:“夫郎確實出眾,不過並非出自大家族,顧某同村之人罷了。”

“啊……哦。”

王旭張了張嘴,有些可惜,似顧思遠這般品貌和大才之人,定能在科舉一道走得很遠,到時必不缺被上麵的大人物看中,若是未婚,或許會以愛女許之,將來仕途便可輕鬆許多。

如今卻……

顧思遠沒料到這人在想些什麼,抱著圓滾滾的西瓜,便想起了謝長月或許正鼓著圓乎乎的臉在村口等待,便迫不及待地告彆了:“王兄,明朝(zhao)見。”

王旭點頭:“明朝(zhao)見!”

黃楊村,謝長月扔下手裡的小鋤頭,向院門外跑去。

今天,因為之前夫君給他的花種子,居然有幾顆已經發芽了,他太過興奮在後院耽誤了一會,再抬起頭時,發現夕陽已經西斜了。

木夏看著到點就跑掉的兒夫郎,也很是無奈,他兒子真就有那麼大魅力?

今天背簍裡多了個瓜,跑起來不大方便,顧思遠的速度便比昨日慢了些。

他剛走到村口不遠,就看到一道熟悉的消瘦身影,也飛快從村裡跑了出來。

謝長月看到他,霎時雙眸一亮,徑直奔上前來抱住他的胳膊,嬌氣喊道:“夫君。”

顧思遠摸摸他的腦袋,淡聲道:“今天買了番瓜,所以走得慢了些,還好你沒早早來等。”

謝長月搖搖頭,頗為興奮道:“今天花種子發芽了,我也來晚了。”

顧思遠看他跑得滿頭汗,有些心疼,便低聲哄勸道:“如今夏日還好,等過兩個月入了秋,天黑的早了,便不許再來村口等我了。”

謝長月鼓了鼓嘴巴,不應聲。

顧思遠捏住這朝思暮想的圓乎乎臉頰:“入了秋後,我每日就坐牛車回來,肯定比往日還要早些,天黑了村口沒人很危險,不許叫我擔心。”

聽到他會擔心,謝長月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我聽夫君的,那你到時一定要早點回來。”

顧思遠點頭:“嗯,不會騙你。”

回到家之後,顧思遠將番瓜拿出來給謝長月,讓他切了吃著玩。

謝長月雖然很是想獨占夫君買的東西,但這番瓜是個稀罕物,顧家人都沒怎麼吃過,他還是決定拿到院子裡去,想著到時候切了一家人都能嘗個鮮。

顧思遠對此自然沒有意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李香桃剛好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到他在清洗番瓜,立刻瞪了眼:“哎呦,我說是再沒比咱們家阿揚更疼夫郎的人了,昨兒才買了寶香齋的糕點,今兒又買了這番瓜,哼,自己都還在讀書花家裡銀子呢,倒是舍得買這些精貴東西。”

謝長月停下清洗動作,慢慢抬起頭,眯著眼看向麵前之人。

他眼睛生得好,細長優雅,眼尾微翹,平日笑起來時顯得尤為可愛,但此刻這樣半眯著,卻顯得有些古怪妖異。

李香桃心虛了虛:“看什麼呢,我說得不對嗎?真會糟蹋錢。”

謝長月冷笑一聲,嗓音淡淡:“昨日大伯母一下從我這拿了三四塊糕點時,倒是沒覺得糟蹋錢呢?”

李香桃語塞,半晌,才小聲嘀咕道:“都買回來了,我拿怎麼了,還不是家裡的銀子。”

聞言,謝長月眸子愈冷,正要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一道極為冰冷淩厲的男聲傳了過來。

“買糕點、買番瓜,都是我抄書得來的銀子,公中每年給的筆墨錢,我和大堂哥是一樣的份例,從未有過逾越,也從未被私下補貼。”

顧思遠的高大身影,從房裡走了出來。

李香桃麵難看,顧揚這前麵幾句倒罷,後一句卻是在指桑罵槐,顧揚從沒被公中私下補貼過,反而她家振兒經常被老太太補貼。

謝長月周身的冷意霎時一掃而空,他抱著番瓜“噔噔噔”幾步跑到顧思遠身邊,鼓著臉頰可憐兮兮地看著人:“夫君……”

尾音拖得老長,一波三折,好似剛才被欺負慘了。

“……”李香桃。

你剛剛跟我說話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顧思遠抬手摸了摸謝長月圓嘟嘟的臉頰,頓時憐惜得無以複加。

他冷眼看向李香桃:“既然大伯母如此看不慣,這番瓜抱回屋去就是,待會切了再送給爺奶即可,隻是……大伯母行事還需有章法,侄兒怎麼待夫郎是私下房裡事,大伯母窺探觀察地太過仔細,恐怕不大合適。”

“……你,顧揚,你個小兔崽子……”李香桃麵色通紅,也不知是氣得還是羞得。

顧揚居然敢說這種胡話?

什麼叫她窺探侄兒房裡事,這傳出去叫她還怎麼見人?

“好了,為個番瓜一家人鬨起來。”顧老太太聽著動靜,從屋裡走了出來。

她向來不在孫輩麵前教訓兒媳,但此時卻也難得對著李香桃疾言厲色:“你既不愛吃,就回房裡去,花得又不是你的銀子。”

李香桃不敢跟老太太犟嘴,氣哼哼地走了。

隻是,走之前不忘鄙視地瞄了一眼顧揚,想道,很好很好,她倒要看看這樣整天想著夫郎的,明年科舉能考出個什麼玩意來?

顧思遠隻當沒看見。

顧老太太也轉頭看向顧思遠,冷聲道:“你是讀書人,說話還是要注意些,一家人哪能什麼都說出口。”

謝長月立時不服氣地鼓了鼓嘴。

哼,明明是大伯母有毛病,天天就愛管彆人的閒事。

顧思遠沒打算跟老太太頂嘴,點了點頭,應付一下,便帶著夫郎回屋了。

顧老太太看著兩人的背影,蹙了蹙眉。

原先,大兒媳也是潑辣、愛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