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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後 仙苑其靈 4309 字 6個月前

慢沉入水中的身影遊去。

片刻後,她用儘全力將那人拖上了岸,林月芽實在疲乏到沒有一絲力氣,她沉沉地躺在沙土上,望著夜空無數星辰,最終緩緩合眼。

第七十六章

除夕的上京與邊州不同, 沒有放河燈的習俗,一到入夜,一家老小便圍坐在一起, 共進晚膳,這日的膳食也頗為講究, 便是窮苦人家的,多少也是有肉有酒的。

一家老小在這日共敘天倫,有說不完聊不儘的熱鬨話, 便是再累再困, 也會強撐著守歲,等待破曉的黎明。

尋常人家都會如此,達官顯貴的府邸則更甚。

今年的永安侯府卻不同, 除了門口那兩個大紅燈籠能顯出幾分喜慶,整個府邸都像被一層陰雲罩住似的,瞧不出一絲熱鬨來,甚至比往日裡還要清冷。

長公主在剛一入夜的時候, 去鬆蘭院和李老夫人表麵客氣地互道安康,小坐了半盞茶的工夫, 便回去了。鬆蘭院有兩個何家表姑娘陪著李老夫人,多少還能熱鬨些。

隻是到底年紀大了, 李老夫人守不得歲,沒多久就進屋歇息去了。

雲騰院一片寂靜, 廊上的紅燈籠都是新的, 卻一個都沒有點,主屋也見不到一絲光亮。

三個多月前, 也就是林月芽下葬那日, 李蕭寒在欒山暈倒, 夏河連忙將他帶回侯府,整整高燒三日。

餘大夫還是之前的那番說詞,這是傷心過度,急火攻心所致,隻能先喝藥將燒退下來,至於旁的,隻能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

李蕭寒燒退後,不過才短短幾日,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臉頰兩側明顯看出凹陷。

長公主過來時,一句話也沒有說,待回到格蘭院,哭了整整一夜。

李老夫人在李蕭寒高熱的時候天天都會過來守上一會兒,反而身體恢複之後,反而沒再來過。

夏河以為李蕭寒醒來後會再去欒山,他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怎麼勸阻,可讓人意外的是,李蕭寒醒來之後極度的平靜,平靜到整個人都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古怪。

“查。”

這是李蕭寒開口對夏河說得第一句話,簡單到讓夏河摸不著頭腦。

“侯爺,查什麼?”夏河小心翼翼地問他。

“查有關林月芽的一切。”李蕭寒冷靜回答。

夏河頓了片刻,最後還是不忍地道:“侯爺,林姑娘已經……我們親眼所見的。”

李蕭寒抬起眼皮看了夏河一眼,卻也沒惱火,語氣平淡地繼續道:“那不是林月芽,隻是樣貌相似罷了,坊間不是有傳言,有些江湖術士通曉易容術麼?”

從前李蕭寒絕不會信這些沒邊的傳聞,如今他卻主動提起,夏河也不知該怎麼相勸,不管不顧任由他做也不是辦法。

最後夏河乾脆便直接道:“侯爺若是不信那是林姑娘,不如再去一趟欒山……”

李蕭寒的平靜被瞬間擊碎,他沉臉起身,目光帶著警告地看向夏河,“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我再說一次,那不是林月芽。”

他聲音冰冷,麵容陰鬱,說完後,%e8%83%b8口處明顯地一起一伏,就好像之前的平靜全部隻是用力在克製的結果,而非真正的平靜。

夏河忽然便明白了一切,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是默默歎了一聲,沒再相勸。

片刻後,李蕭寒的那份失態又被藏匿起來,冷冷地道:“傳我令去尋京兆尹,即刻捉拿陸淵。”

夏河愣住,“那要用什麼罪名拿人呢?”

“毒害永安侯府家眷。”李蕭寒神情冰冷,“他在我麵前親口認下的。”

他是答應過林月芽,不會殺了陸淵,但公事公辦,這是他職責所在。

見夏河一臉遲疑,李蕭寒便接著道:“如若熊威不管,便是瀆職,大理寺定會秉公辦事。”

大理寺暫時管不到陸淵,可若是熊威不去拿人,那麼便給了李蕭寒直接將他也一並拿下的理由。

此刻的李蕭寒一點也看不出哀傷,仿佛又變為了昔日那個不苟言笑,殺伐果決的永安侯。

然而夏河聽完之後,並未離開,他麵露憂色,上前一步拱手道:“侯爺,陸大人已經辭官離京了。”

幾日前李蕭寒高熱不退時,長公主曾讓夏河去尋過陸淵,方才得知陸淵那時已經辭官離京。

李蕭寒並未吃驚,反而露出一種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如從前那樣,習慣性地去轉玉扳指,然如今因他消瘦的原因,扳指比往常鬆了許多。

“夏植呢?”他問。

夏植是李蕭寒的一名暗衛,自打林月芽與陸淵的事被李蕭寒得知後,他便命他一直跟住陸淵。

然而前不久為了快速找尋裴愉的行蹤,李蕭寒便將幾個暗衛全部調走,夏植也是其中一個。

“侯爺,”夏河蹙眉望著李蕭寒道,“夏植已離京半月之久,是您親自下達的命令,他如今人應當在西州。”

李蕭寒頓住,微微眯起眼來,在腦海中尋找這段模糊的記憶,待終於想起時,他合眼長出一口氣。

“那便叫夏冗,或者夏如,總之,務必要快些將陸淵尋到。”李蕭寒忽然開始頭疼,他扶住太陽%e7%a9%b4的位置,輕輕揉捏了幾下,語氣不耐地道。

然而夏河又是一怔,再次出聲提醒,“夏冗也在西州,至於夏如,自從裴愉失蹤後,他也一並斷了聯係……”

李蕭寒頭痛更甚,他疑惑抬眼,頓了許久才將這些事情記起,他蹙眉極深地衝夏河擺了擺手,“先查吧……”

“查什麼?”夏河實在不知道還要怎麼查,又有什麼需要查的。

李蕭寒默不作聲,他低下頭,用手扶住額頭,許久後,桌麵上落下一滴淚。

其實要查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總覺得,必須要查,隻有查下去,才能證明她還活著。

李蕭寒就這樣靜默地坐了半個多時辰,待再次抬眼時,他的神色已是恢複如常。

一連數日他都是這般,人前還是那位端方規矩,清冷尊貴的永安侯,人後回到雲騰院,他便時常頭痛,有時候手中拿著書,卻遲遲未翻一頁。

天色已黑,屋裡分明該點燈時,他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依舊保持著一個姿勢。

直到除夕這日,他命令下去,整個雲騰院不許點燈,連後麵的春和堂也不許。

從日頭落下的時候,他就將院裡人全部揮退,一個人站在雲騰院門口,手中還拿著一根冰糖葫蘆。

直到夜裡起風,他頭痛症又犯時,這才被夏河勸回來,然而他沒有回雲騰院的主屋,而是先去旁邊那間林月芽曾住過一段時間的小屋,他在裡麵坐了一會兒,待頭痛略微緩解,便又起身去了春和堂。

春蘿按照李蕭寒早前的吩咐,春和堂日日都會有人打掃,這是李蕭寒自林月芽離開之後,第一次走進春和堂的主屋。

昏暗的屋中依舊不讓點燈。

李蕭寒進門後,許久未動,待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他才慢慢來到桌旁坐下。

上麵擺放的都是早就備好的茶水糕點,那些糕點都是按照林月芽平日的喜好做的。

李蕭寒聞著空氣裡甜膩的味道,他一度想開口說話,然而每次唇瓣張開時,聲音未出,便又立即合上了。

就好像有些話,若是說出來,就會證明什麼。

許久後,李蕭寒忽然笑了,在黑暗靜謐的屋中,他低低地笑著。

笑到最後,視線被淚水模糊。

“李蕭寒,”他長出一口氣,極為無奈地叫著自己的名諱,“你如今像什麼?”

“像不像一個傻子。”

他嗤笑著自問自答。?思?兔?網?

從前他總是最清醒的那個,隻有他罵彆人愚笨瘋傻的時候,從未有人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過他,然而今日,不用任何人說,他自己便能感覺到。

李蕭寒不喜歡這種狀態,可以說極為反感,可偏不由人,他白日裡裝的再好,一旦踏進永安侯府的大門,他的所有都被一道無形的枷鎖瞬間禁錮。

而這枷鎖的鑰匙,讓他無處可尋。

子時的梆子敲響,新的一年已是來到,李蕭寒起身將燈點亮。

他的目光將四周熟悉的擺設掃了一遍,最終落在那張空落落的床榻上。

李蕭寒鼻頭發酸,他深吸一口氣隱忍住心中的情緒,慢慢走到床前。

枕頭旁邊放著林月芽未看完的話本,按照吩咐,春蘿隻是每日清掃,並未改動所有東西的擺放。

李蕭寒順手就將那話本拿起,心不在焉地一頁頁翻看起來。

李蕭寒很快就翻看完了,他起身將書案後的櫃子打開,裡麵滿是話本,是林月芽離開前李蕭寒買給她的,他不知道她喜歡看什麼,去了書館就叫那老板將賣的最好的,全部拿來給他。

李蕭寒隨意拿出一本,坐在床頭繼續翻開,且還邊看邊輕聲地念了出來,念著念著,他還會瞥一眼身旁空落落的位置,唇角時不時勾起一抹弧度。

也不知他讀了多久,嘴唇乾到起皮,嗓音也明顯沙啞,他卻一本讀完接著一本的讀。

讀到當中一本時,李蕭寒眉頭微蹙,這裡麵的女子實在過於蠢笨,若是他,早就在最開始便將那山匪殺了,還至於這般反複逃走被抓。

李蕭寒莫名看不進去這本書,前麵幾本石井百姓的故事,寫得雖然不夠嚴謹,卻能看出些許趣味,也怪不得林月芽看話本時常常會笑。

而這本,他打從一開始看的時候就挑出了許多毛病,最後實在忍受不住,李蕭寒將書合上,起身放回書櫃中。

他喝水潤潤喉,轉身再去看櫃子的時候,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最下邊的一個小木盒上。

他將木盒取出,扶去上麵的一層細灰。

這裡麵是林月芽的繡品,如她的人一般,精致秀氣,李蕭寒將這些繡品每個都看了一遍。

在盒子的最角落裡,一條月白色的手帕疊的四四方方極為規整,李蕭寒心中好奇,到底這帕子裡麵包著什麼,能讓林月芽包的這樣認真。

他小心翼翼將帕子打開,裡麵是一條墨綠的流蘇,這流蘇有些年頭,係帶的地方明顯是因時久而磨損斷裂的。

在看這樣式與顏色,分明是男子之物。

然李蕭寒卻未有本分的惱怒,他看著看著,眼角不受控製地溼潤開來。

在他看到這流蘇的第一眼便已是想起,畢竟這東西跟了他許多年。

他記得三年前在秋春容的忌日那天,他心中苦悶不已,漫無目的地走進了百花園,他腰間玉佩上的流蘇忽然掉下,當時有一個正在灑掃的小姑娘將流蘇撿起,恭敬地捧到他麵前。

李蕭寒連看都未曾多看一眼,隻是冷漠地讓她丟掉。

那小姑娘的容貌此刻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

最後與林月芽融為一體。

李蕭寒勻了幾個呼吸,從身上摸出一個墨色荷包,這是林月芽曾送給他的那個,他雖然表麵無比嫌棄,